第六十五章 鮑子毅之死
顧如槿的馬車掐著點兒,停在了德運樓的門口,此時不到飯點兒德運樓並沒有幾個人。
顧如槿下了車,在小二的引領下到了三樓雅間。
嶽州城的德運樓與陳水鎮相比要大得多,占地有三百多平米,一樓是大廳,二樓是大小不一的二十多個雅間,三樓隻有四個包間,內裏裝飾豪華,牆上掛著名畫,博古架上擺的都是官窯的瓷器,地上鋪著羊毛毯,是專門為高門大戶的公子小姐聚會吃茶用的。
顧如槿帶著來喜和遮顏進去的時候,屋子裏坐了一男一女還有常慎之三個人,身後分別立著丫鬟和小廝。
自己都是掐著點來的,竟然還都沒到,還挺會擺譜!顧如槿心裏感慨。
男子二十多歲,青衫布巾,身材纖瘦,氣質溫潤,時不時地掩嘴咳嗽一聲,看起來竟像個文弱的讀書人,此人正是青竹酒坊的東家聶琛。
女子也是二十出頭,梳著婦人頭,年紀輕輕穿著一身褐色衣衫,戴著白玉頭麵,麵無表情地斂著眉眼,若不看那張白皙的臉,還以為是做了奶奶的老太君呢!女子聽見動靜也不抬頭。
今日能來赴宴的隻有兩個女子,除了顧如槿,另一個便是白家大姑娘白樂菱。
常慎之看到顧如槿笑的眯了眼,“顧娘子也來了!”
顧如槿笑著點頭。
男子見顧如槿進來也起身打了招呼,“晚生青竹酒坊聶琛,不知這位夫人如何稱呼?”
顧如槿躬身福了一禮道,“妾東籬茶舍顧氏,請先生多指教!”
聽到顧如槿的聲音,白樂菱似乎才意識到有人進來,抬頭看到顧如槿,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轉瞬又恢複了平靜,繼續麵無表情的坐著。
聶琛拱手回禮,道了句客氣。
顧如槿剛坐定,身後便傳來了鄭熙呈愉快的聲音,“路上耽擱了片刻,讓諸位久等了!”
顧如槿回頭,見鄭熙呈身後跟著十餘人,加上屋裏原有的四個,剛好名單上的人齊了,看來錦繡布莊也屈服了。
“顧娘子也到了!”鄭熙呈見顧如槿已經到了,嘴角微微上揚。
“我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是陳水鎮東籬茶舍的顧娘子,是我特意邀請來的。”如此鄭重的介紹,似乎顧如槿是什麽大人物。
身後眾人立馬上前一一打了招呼。
隻最後的一個年輕後生,似乎有些尷尬,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聶琛,張張嘴沒有說話。
“諸位先吃著茶,咱們再等等鮑公子!”見鮑淩飛還未到,鄭熙呈隻得無奈地讓眾人再等等。
眾人依次落了座,邊喝著茶,邊和身旁的人低聲討論著。
“上次我的貨在豫州被扣,多謝鄭公子出麵幫我要回來的,不然我這後半年的生意都沒法做嘍!”一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起身對鄭熙呈拱了拱手,感激地說道。
“幸好有鄭公子對咱們頗多照顧!出門在外也放心許多!”另一男子跟著讚歎。
鄭熙呈謙虛道,“哪裏哪裏!都是應該的!”
顧如槿在心裏撇撇嘴,那三成的貨物是白給鄭家的?
顧如槿懶得聽周圍拍馬屁的聲音,扭頭看了看身邊的白樂菱,對方仍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呆坐著,隻得回身跟另一邊的聶琛說話。
“聶先生的酒坊匠心獨運,釀出來的酒濃香醇厚,家父最喜歡喝青竹酒坊的竹葉青了!”
聶琛聽得有人誇讚自己的酒,笑的更溫柔了,“夫人謬讚了!都是各位老主顧捧場!”
說完這句話,聶琛拿出袖裏的帕子掩嘴咳了一聲,又道,“夫人的茶舍才是令人耳目一新!”
聽對方竟然知道自己的茶舍,顧如槿微微吃驚,“沒想到先生竟然知道妾的茶舍!”
“聽好友說起過,特意坐了船去見識一番!”
說到好友時,聶琛下意識地看了那年輕後生一眼。
那人應該是錦繡布莊的少東家董秋實。
“陋舍讓先生見笑了!”顧如槿笑道。
“沒想到海淘居也是顧娘子的產業!”這時鄭熙呈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他一進來就看到顧如槿身後站著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剛才問了身邊的人才知道,這人曾在海淘居的拍賣會上出現過幾次。
海淘居也是鄭熙呈眼饞了許久的一塊肥肉,一個小小的鋪子,一月就有近萬兩銀子的收入,每月拍賣會的時候吸引了不少富商參加,甚至還有京城的貴人來看熱鬧。
這兩年鄭家也出了幾次海,隻是鄭家雖靠船運發家,都是在內陸,絲毫沒有出海經驗,折進去不少人,也沒帶回什麽稀罕的東西。
顧如槿並不了解這個時代出海的風險有多大,如果知道,定會感慨一句,李二舅幾人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當初李昌武憑著一腔熱血,在沒人帶領的情況下,買了份海圖便出海了,結果遇到了海盜,一般情況下遇到海盜就隻能自認倒黴,交了金銀貨物打道回府,可幾個漢子偏不,為了躲避海盜,偏離了原本的航線,走上了一條沒人走過的路,結果迷了方向,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幸運的是就在彈盡糧絕聽天由命的時候碰到了另一艘海船,二者語言不通,憑著手比腳畫硬是做了交易。
海淘居的事情,顧如槿原本也沒打算瞞著,如今被點破,隻是笑了笑道,“都是小打小鬧跟鄭家比不了!”
“不知道顧娘子的商隊下次出海的時候能不能給咱們引個路。”鄭熙呈盯著顧如槿,眼神極具壓迫性,定要逼她答應。
周圍人也幫腔,說著互相關照有錢大家一起賺的話。
顧如槿也隻是笑眯眯地,“好說!好說!”
“各位叔伯說得對,有錢大家一起賺,鄭公子那麽大家業,必定也願意分給大家一些市場。”身旁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雖不大卻擲地有聲。
鄭熙呈看向說話的聶琛眯了眯眼,這個人他一直看不透,看似文弱書生,不聲不響的,可若一點手段都沒有,怎會將酒坊經營的風聲水起。
“人家顧娘子一個女人做點生意養活孩子不容易,咱們大老爺們的就別插手了!”常慎之也在一旁幫腔,一群男人逼一個女人,真是不要臉!
其他人麵麵相覷,複又看向鄭熙呈。
“常掌櫃說的對,我也是著急著想跟顧娘子合作。”鄭熙和失了麵子也不惱,依舊嘴角含笑。
“不知顧娘子是否售賣香茶?”拒絕了出海生意,這又說起了茶葉生意。
“鄭公子要買嗎?”顧如槿倒是意外,若鄭熙呈能規規矩矩地按價買進,這樣看來鄭家也不算蠻橫霸道之輩。
“我茶樓裏製出來的總沒有你那裏的味道好,顧娘子若願意讓出一些,價格好商量?”
“好啊!”顧如槿滿口答應,有錢不賺王八蛋!
這次輪到鄭熙呈意外了,這是獨門生意,他以為這女人會繼續拒絕。
接下來眾人又各自說著私語。
白樂菱至始至終一句話也不說。
等了半個多時辰終於見有人來了,卻不是鮑淩飛,而是知州鮑子毅。
鮑子毅麵龐白淨,身材臃腫,看起來像個白麵饅頭,穿著一身緋色官服,胖胖的肚腩將腰上的玉帶撐的緊緊的,隻見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撫著自己的胡須,緩步走了進來。
從布兜裏探頭往外看的王雲林驚訝地‘咦’了一聲,這人黑霧籠罩,隻怕命不久矣!
“拜見知州大人,”鄭熙躬身行禮寒暄,“什麽風把知州大人吹來了?”
其他人均站起來跟著行禮。
“不必多禮,本官聽說你們在此聚會,特來巡視一二!”鮑子毅擺了擺手,坐在了上坐,接著道,“你們繼續。”
為了給鄭家撐場麵,十月的茶會鮑淩飛是必定會來走一趟的,目的是為了告訴眾人,知州府是支持鄭家的,可今天鮑淩飛偏偏臨出門時摔了腿,隻好鮑子毅親自來。
鮑子毅來了之後,鄭熙呈這才讓人上了茶水點心,開始了總結過去展望未來。
顧如槿知道這也是了解嶽州勢力分布的機會,耐著性子仔細聽著。
估摸著到了巳時末,鄭熙呈要下人擺了飯,顧如槿便推說有事起身告辭了。
她一走,常慎之、聶琛也跟著要走,就連白樂菱都起了身。
德運樓對麵的清風茶舍依舊是鄭家的產業,此時裴還獨自一人站在臨街的窗口盯著對麵,直達看到顧如槿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才回身坐在了桌旁,好看的手指端起桌上涼了的茶水喝了一口,眉頭不滿地蹙了蹙。
顧如槿站在馬車前回身跟常慎之告辭,“常掌櫃有事可以去海淘居遞消息。”
“在下還真有事與你商量。”常慎之笑眯眯的。
水車已經在嶽州各個低頭出現了,顧如槿給的自行車也在嶽州城賣的紅火,常慎之正想找機會把顧如槿的銀子給結了。
“那明日常掌櫃來鐵匠胡同,我住在那裏。”裴還既囑咐了自己下午不要出門,自己還是安安生生待在家裏偷閑半日吧。
二人說定了,各自乘了馬車走了。
遮顏買的鋪子離德運樓不遠,顧如槿就順路去看了一眼。
回了小院吃過午飯,顧如槿坐在廊下曬著太陽思索著鋪子的生意,那鋪子隻有一層,位置距離嶽州城的煙花巷也近,做女人生意倒是合適,隻是要做什麽呢?顧如槿倒是想做香水,自己種了幾十畝地的花果,剛好也能用的上,可問題是她不知道配方啊!顧如槿煩躁的踢著腳。轉而又念叨起裴還來了,他到底要做什麽,早上的時候應該追上去問清楚的。
等到了傍晚,遮顏帶來了一個消息,鮑子毅死在了德運樓三樓的包間裏。
顧如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帶翻了桌上的硯台,黑色的墨汁撒了一地,顧如槿也顧不得收拾。
“他是怎麽死的?”顧如槿直覺這跟裴還有關。
“馬上風,跟那女子死在了一起!”那女子也太柔弱了些,竟然被嚇死了,“楊通判覺得這種死法有損朝廷顏麵封鎖了消息不許外傳。”
顧如槿心緒忐忑,鮑子毅是端遠侯鮑川的次子,鮑川在吏部任職,雖官階不高,卻是掌管著官員考核的重任,一般人不敢輕易得罪,若鮑川不顧臉麵硬要調查,裴還會不會暴露?
顧如槿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他怎麽能不聲不響地做出這麽大一件事?人為的痕跡有沒有抹幹淨?
此時顧如槿更加後悔早上沒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