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樹花前情絲柔
從儲秀宮到承乾宮,半個時辰的路程,不遠不近,慕容瑾跟在張泰的身後,暗中記下腳下的路,還有各處宮殿的名字,以方便來日行事,她知道,自己被派在皇上身邊的時日想必不會短,須得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是。
“淑妃娘娘的紫煙宮離承乾宮是最近的,日後你們姐妹見麵也容易些。”張泰如是說著,慕容瑾順著張泰的目光看去,卻見前方有另一個內侍領著慕容珮,手中捧著一套青綠色的宮裝緩緩走著。
慕容珮顯然也看到了慕容瑾,眼中閃過不屑,並沒有打招呼的打算,徑直朝著前方走去,而就在此時,慕容瑾和張泰也從另一條路走到了慕容珮所行走的那條路上。
世間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此了罷,慕容瑾在心中想著,若非年少時的痛苦和娘親的死,她和慕容珮,也該是好姐妹的,如今相見不相識,同處深宮,卻如同陌生人一般,甚至連一個眼神的對視,都是奢侈的想法。
禦花園的路交錯橫行,卻讓慕容珮和慕容瑾殊途同歸,走到了同一條路上,慕容瑾心中暗歎,她本不欲與慕容珮多做交集,現在看來,想必也不可能了。
“本王聽聞父皇此次選秀,連一個美人都沒看中,反倒讓她們都成了宮女,這事兒奇怪的……”就在慕容瑾低頭想著該怎麽跟慕容珮開口打招呼的時候,卻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奴才張泰給各位殿下請安——”聽見聲音,張泰第一個反應過來,走上前去,朝著聲音的來源處說著。
慕容瑾循聲望去,卻見禦花園的空地處站著四個男子,同樣出色的麵容,卻不同的風格,各有千秋,她認識其中的一個,便是歐陽清。今日的歐陽清,依舊是一襲青衫,還是初見時的模樣,帶著和煦的笑意,朝著她微微點頭示意,慕容瑾不敢太過大張旗鼓,便低下頭,裝作不知。
“三皇弟,這兩位便是慕容府的千金了,當日為兄曾有幸一睹兩位小姐的芳容。”歐陽清轉頭,朝著那個最先開口說話的男子介紹著。
慕容瑾再次抬頭,看著最先說話的男子,一身藏藍色長袍襯得他更加瀟灑不羈,聽歐陽清叫他三皇弟,想必他便是三皇子歐陽沛了,那個玩世不恭,將皇家的產業遍及京都甚至秋夜國各地的皇子。
“慕容珮給各位殿下請安。”見此情景,慕容珮眼珠一轉,立即上前開口說著。
“這是慕容丞相家的大小姐?”歐陽沛眉毛一挑,開口說著,“既然姐姐都來見禮了,那妹妹為何無動於衷?”
慕容瑾見三皇子提及自己,心中微歎,忙上千,站在張泰的身邊,學著如嬤嬤之前見到皇上的樣子,行禮:“奴婢見過各位殿下。”
“庶出就是庶出,口口聲聲自稱奴婢,果然上不得台麵,也就隻能為奴為婢。”未等歐陽清叫慕容瑾起身,歐陽沛身邊的另一個男子便開口嗤笑。
慕容瑾沒有看那男子的臉,卻隻見到男子暗紅色的長袍上繡著祥雲圖案,她知道,此人的身份必定也是六個皇子中的一個,青竹說過,五皇子歐陽淵生性淡泊,平日不出深宮,與花鳥詩書為伍,自然不會是這般德行,而六皇子歐陽澈,常年駐守軍中,殺伐果敢,性子冷淡,斷斷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至於七皇子歐陽淳,此刻不知在哪處逍遙,就更加不可能了,所以,這個人,必定是四皇子歐陽津。
“哼,庶出的上不了台麵,老四,咱們這兒除了老六,都是庶出,這麽說,咱們都是上不了台麵的主兒?”歐陽沛聽到這話,率先反駁。
“好了,六皇弟剛剛從邊關趕回來,父皇還在禦書房等著我們,我們還是走吧,不宜讓父皇久等。”歐陽清說著,目光從慕容瑾臉上掃過,轉向慕容珮,停了片刻,便率先朝著禦書房走去。
四個男子中,唯一一個沒有說話的男子,一身黑色長衫,麵色冷漠,在走過慕容瑾麵前的時候,眼神有過一絲絲波動,卻也沒有說什麽,便跟在其他幾個皇子的身後走了過去。
慕容瑾待他們走遠後起身,看著最後那個男子的衣角,當他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問道了一股熟悉的塵沙味,那是邊關戰場的硝煙和煙塵混合的味道,她知道,這個人,便是那個傳說中常年不在京中,鎮守邊關的六皇子,歐陽澈。
“張公公,奴才先行告退。”領著慕容珮的小太監見幾位主子走遠,也才回身朝著張泰說著。
“去吧,承乾宮的掌事姑姑還等著,咱家也得走了。”張泰說著,便將手中的拂塵一甩,朝著慕容瑾使了個眼色,繼續朝著承乾宮走去。
至始至終,慕容瑾和慕容珮都沒有說一句話,就像兩個從未相識的陌生人,在這條路上交匯,便又走入各自的道路,慕容瑾沒有回頭,方才的相遇,已經被拋在腦後,她和慕容珮注定是兩條路上的人,是姐妹,也是仇人,她並未忘記自己進宮的初衷到底是什麽。
承乾宮如同慕容瑾想象中的那般恢弘大氣,幼時她隻覺得慕容府雕梁畫棟高貴無比,如今一入宮門,才覺慕容府與這巍峨的宮牆相比,頓失七分顏色。
“張公公。”承乾宮門口站著一個年約三十來歲的女子,身穿淡藍色宮裝,梳著彩荷髻,僅插著一支樸素的碧玉簪,整個人看起來慈眉善目,帶著溫暖的笑意,朝著張泰福身行禮。
“得了,咱家也不是外人,秋姑姑,這是新來的宮女,叫慕容瑾,皇上吩咐了,讓她跟著你,好好調教著。”張泰說著,便把慕容瑾交到秋姑姑的手上,再次叮囑了幾句,便轉身離開,朝著禦書房的方向而去。
“奴婢見過秋姑姑。”慕容瑾同樣福身行禮,對於比自己年長的前輩,還是這承乾宮的掌事,恭敬一些,總是沒錯的。
“你倒是個長事的姑娘,跟我來吧,帶你去見見其他人。”秋姑姑說著,朝著慕容瑾笑了笑,便朝著承乾宮的偏殿走去。
慕容瑾知道,往後一起在皇上身邊伺候,這人際關係是必不可少的,而她麵對的阻力,也會非常大,畢竟,如今承乾宮的宮女,都是正經選秀卻因為身份不夠進來的,或者是宮外招進來的,而她,雖也是選秀,可到底也頂著丞相千金的頭銜,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這份隔閡,想必不是那麽容易打破的。
“這是承乾宮的後殿,往後你就住這裏,和你同住的是碎玉還有月明,碎玉是負責打掃承乾宮寢殿的,月明是負責皇上日常的起居,至於你,你的任務便是打掃承乾宮前殿。”秋姑姑將慕容瑾帶到後殿的偏房,指著一個房間對她說著。
“奴婢明白,有勞秋姑姑了。”慕容瑾恭敬地說著,朝著秋姑姑道謝。
“另外,你這身衣服從今往後是不能穿的,頭上的朱釵也不能超出一個宮女該有的位份,這些分內的東西內務府稍後會派人送過來。這承乾宮不比別處,更不是相府,你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一言一行,不要失了禮數才是。”秋姑姑說著,看著慕容瑾,將自己心中的話說出來。
有些話,她已經說了千遍萬遍,每一個進入承乾宮的宮女,她都會如此提點,可真正能夠聽進去的人卻沒有多少,是以如今能夠成功待在承乾宮的人並不多,掃地的,伺候起居的,皇上身後跟著的兩個隨侍,再加上兩個奉茶的宮女,連同她自己,也不過七個人而已。
如今多了這個慕容瑾,看起來是個極其通透聰明的人兒,還希望她不要添亂才好。秋姑姑看著到現在為止還未曾出過差錯的慕容瑾,心中想著,朝她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慕容瑾進了自己的房間,映入眼簾的便是房間的三方放著三張床,有兩張床已經鋪好了被子,想必是那碎玉和月明住的了,想到這裏,她便朝著最後一張空床走去。
自她回到京城,前後不過一月的功夫,便已經是兩重天地,往日祈禱自己能夠在平凡中一世安然,可是沒想到,上天偏偏開了這樣一個玩笑,如今她身處這冰冷的宮廷,處處受製,一言一行都要謹小慎微,就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錯,惹來殺身之禍。
慕容瑾自負,憑著自己的武功,倒是可以逃出生天,離開這宮廷,隱姓埋名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可是,她卻沒有能力讓整個洛家也就此淡出世外,所以,為了洛家,為了娘親,她隻能忍著。
收拾好一切,慕容瑾微微歎了口氣,走到門口,看著院子裏四四方方的天空,從今以後,她便要在這裏,開始她的新生活,不管皇上此舉的目的是為了什麽,她做好她自己,其他的一切,便與她無關。
這後殿並不大,或許是因為承乾宮的宮人並不多的關係,慕容瑾看著院子裏的春色,心中默歎,隻覺身不由己。
想起剛剛禦花園的再次相見,他果然不愧是百姓心中的賢王,對所有的人都是那麽溫文有禮。往日,他是皇室最為優秀的天家貴胄,她隻是相府受盡欺淩的無名庶女,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她是身份卑微的宮女,身份的雲泥之別,讓她清醒的知道,那個男子,隻是存在於她心底的一場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