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清靈淡若煙波渺
“秋姑姑說有新人過來,似乎是個大家小姐,卻也不知道是誰。”慕容瑾剛剛收拾好屋子,便聽見外麵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帶著些微疑惑,如此說著。
她知道,定然是和她同住的兩個女子回來了,便走到門口,將門打開,看到外麵站著五個穿著天青色宮裝,容顏各異的女子。
慕容瑾聽秋姑姑說過,能留在承乾宮的女子,都有自己的過人之處,並非普通宮女,想到這裏,她便微微福身,向門口的幾個女子行禮:
“慕容瑾見過各位姐姐。”
“可是慕容丞相的女兒?沒想到堂堂相府千金,也落得當個宮女的地步了。”其中一人開口說著,帶著一絲不明的笑意。
“碎玉,你在承乾宮當差多久了,怎麽說話也每個分寸的。”另一個女子忙止住第一個女子的話,開口,“慕容,你別聽她的,她這人說話就是直,以後同住一個屋子,同在皇上身邊當差,便沒了丫鬟小姐的身份,應該互相照顧才是。”
“月明說得對,聽說是皇上親自下旨讓你來承乾宮的,想必你也是個妙人兒,我是夢雲,這兩個是雨霜、雨霖,碎玉和明月是和你同住的,還有夢荷,今兒個輪到她當值,現在還在皇上跟前伺候著。”離慕容瑾最近的女子,帶著盈盈笑意,開口為慕容瑾介紹著。
這樣一來,慕容瑾便在頃刻間明白了幾人的名字和身份,據秋姑姑所說,碎玉是打掃寢殿的,月明是伺候起居的,雨霖和雨霜是奉茶宮女,輪流當值,而夢荷與夢雲是皇上身邊的隨侍,也是輪流當值。
“慕容瑾初來乍到,還要勞煩各位姐姐提點幫襯了,慕容瑾在此先行謝過。”慕容瑾淺笑著放低了自己的姿態,再次跟眾人見禮。
她雖然有著丞相千金的名,但是卻並無丞相千金的實,不過是庶出的女兒,在府中十年過的還不如丫鬟,流浪在外的七年,雖然師傅們對她都很好,可在慈雲庵中事事親力親為,也並不算有多矜貴。
再者說,慕容瑾也並非是那眼高於頂的人,她有心脫離丞相府,便不會用自己丞相千金的身份來壓人,在這宮裏能夠成功走到現在的女子,哪個不是有幾分心機和手段,眼前這些能在皇上身邊待這麽長時間,想必能力也不容小覷,她初來乍到,絕對不可以跟她們起衝突。
“這麽客氣作甚?以後同住,要麻煩的事兒還多著,你這般客氣,往後我可不與你說話了。”說這話的還是碎玉。
慕容瑾倒是看出來了,碎玉性子直,有什麽說什麽,可也絕對不會是個沒分寸的人,話說開了便沒什麽了;月明為人謹慎,開口少,但說話卻句句得體,是個進退得宜的人;而夢雲,是這五人中最親切的,就衝著她方才對慕容瑾介紹的話便可以看出。
至於旁邊站著的雨霖和雨霜,卻沒有開口,隻是朝著慕容瑾點頭淡笑,可慕容瑾卻知道,她們是為皇上奉茶的宮女,茶之一道,本來就是清心恬淡,她們能在禦前奉茶,其心性想必也是清靈柔和,不會差到哪裏去。
“如此便好了,能與各位姐姐一同在禦前侍奉,是慕容瑾的榮幸。”慕容瑾笑著說道。
好在眼前這幾人性子也算溫良,不難相處,此刻正在皇上跟前侍奉的夢荷想必也是如此。看來,她在儲秀宮的事情,皇上應該還是很欣賞的,如若不然,也不會特意挑了她來著禦前侍奉,若真讓她跟那些個千金小姐勾心鬥角,那可真比殺了她還難受了。
幾人說了幾句話,便各自散去了。承乾宮的宮人少,連同秋姑姑和張公公一起,不過也才九個人,任務繁重,早些歇息才是上策。更何況,禦前當差,半點馬虎不得,若是休息不好,出了差錯,誰也擔待不起。
一夜的輾轉反側,慕容瑾不複她在儲秀宮時的安逸,這一夜,她想了很多事情,娘親的死,慕容府的十年痛苦,還有花園密室的神秘人……
如果娘親的悲劇真的是慕容嘯造成的,那麽她一定不會姑息,更何況,娘親的的確確是死在朱敏柔的手中,若非仗著兵部尚書撐腰,朱敏柔是絕對不會有這個本事草菅人命,所以,她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如今在皇上身邊,也隻能步步為營,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慕容瑾現在還沒有那個能力的,但不代表她日後沒有,所有對不起她的,對不起娘親的,所有欠她的,她不會就這麽算了,娘親愛了一輩子,守了一輩子,等了一輩子,也苦了一輩子,如今身故,卻還是得不到慕容嘯的絲毫注目,她勢必要讓慕容嘯在娘親的墳前懺悔。
這樣想著,慕容瑾沉沉睡去,一夜無話,又是新的一天。
秋夜國泰興三十年五月,帝破其祖製,僅選三十名秀女入宮,經篩選後留下六名世家千金,可坊間卻並未聽到任何封妃的旨意傳出,據知情人士透露,此六名女子,都成了秋夜國皇城的宮女。
而慕容瑾,也在泰興三十年的五月,正式開始了自己的宮廷生活。
秋姑姑給她的任務是打掃前殿,承乾宮很大,前殿自然也不小,她一個人,打掃的時間,便是皇上早朝或者在禦書房批閱奏折、與朝臣議事的時候,這段並不算短的時間,都是慕容瑾的工作時間。
宮裏的日子總是平淡的,自慕容瑾進了承乾宮,便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除了每日一起生活的碎玉和月明,便隻有同在承乾宮當差的夢荷等人了,她沒有再見過慕容珮,即便淑妃娘娘的紫煙宮離皇上的承乾宮最近。
不隻是慕容珮,還有青竹,甚至是皇上,還有那曾經有過幾麵之緣的二皇子,似乎所有的人都成了她生命中的過客,她安之若素地在承乾宮掃地,仿佛她從出生起,就待在這裏,沒有絲毫別扭。
“慕容瑾。”
這日慕容瑾剛從承乾宮的前殿出來,打算從偏門回到後殿,卻不防在剛剛走出承乾宮的那一刻,被人叫住,她回過身,看到麵前站著的男子,與歐陽清還有當今聖上都有些相似,她的記憶不由得轉到半月前從儲秀宮來到承乾宮的時候,在禦花園遇到的幾個皇子。
一身黑衣,麵色沉寂,不苟言笑,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冷意,正是六皇子歐陽澈。
“奴婢給六皇子殿下請安。”慕容瑾低頭,同樣是沉寂的表情,說著。
“你為什麽,會在宮裏?”歐陽澈看著眼前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斂住心神,開口問著。
這話一出,卻叫慕容瑾詫異了,她訝然地抬頭,看著歐陽澈,隨即開口:“奴婢不過是遵從聖上的旨意而已。”
“我以為,你該是那山間的一朵白雲,不染纖塵,這深宮囚牢,不該是你待的地方。”歐陽澈麵色有些陰鬱,但他平日裏也這幅樣子,所以慕容瑾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
慕容瑾心中起伏不定,她與歐陽澈,不過是兩麵之緣而已,前後相隔半月,今日更是第一次開口交談,卻不知歐陽澈為何會說這些話?心中疑惑著,不想招惹話柄,於是隻能躬身而退:
“若六皇子殿下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說罷,也不看身後的歐陽澈,徑直離去。
慕容瑾回到承乾宮自己的房間裏,看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胳膊。雖然她在慈雲庵的時候,很多事情也是親力親為,但所做的事情卻並不如這麽多,一個人打掃一整個前殿,日日如此,長期下來,人也有些吃不消。
“用這個吧,這是我從浣衣局的同鄉姐妹巧兒那裏拿來的,她每天洗很多衣服,手臂也和你一樣用力過度,擦這個再仔細按摩,明早會好很多。”碎玉拿過來一個小瓷瓶,對慕容瑾說著。
“謝謝你,碎玉。”慕容瑾笑著接過,打開瓷瓶,一陣清香撲鼻而來,讓人不由得心曠神怡。
慕容瑾並不懂醫理,可是她卻懂藥理,之前在慈雲庵,因為是在山上,下山不便,很多傷勢都要自行處理,她雖不會瞧病,卻也知道什麽症狀該用什麽藥,所以她知道,這瓷瓶中裝的,正是上好的玉香膏,對長期使用臂力的人來說很有用。
月明正好做完了手頭的事情,見慕容瑾自己無法完全放鬆手臂,便走過來要幫她,慕容瑾也不拒絕,這半個月的相處,她對承乾宮的人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了,大家都不是那些尖銳的人,在皇上身邊伺候,若是不收斂了自己的心性,絕對待不了這麽長時間。
慕容瑾朝著月明淺笑著,腦海中卻想著方才在承乾宮正殿門口遇到的六皇子,心中疑惑更甚,若是可以,她又何嚐不願做那山間的一朵白雲,自由漂浮,卻要被困在這華麗的牢籠,成為一個一無所知隻能被人驅使的人呢?
隻是,那個冷漠到與這個世間格格不入的人,又是如何能夠看透她心裏的想法呢?搖了搖頭,將自己腦海中的雜念摒除,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自有自己的打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