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有驚無險風波止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慕容瑾看著夜空中高懸的白玉盤，腦海中不期然地劃過一個人的容顏，口中喃喃，念出這句詩，不由得苦笑。
她本不是那傷春悲秋的人，此生所願，也不過是尋得一個能夠懂自己的知己良人，待到巴山夜雨時，共剪西窗燭而已。然而，如今身在這宮廷，很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
中秋了……
慕容瑾低歎，時光飛逝，若不是發生了這些意外，此刻的她，應該是和娘親還有寧姨一起，坐在她安置的小院子裏，一邊飲酒賞月，一邊吃著寧姨親自做的月餅，可如今，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七年前那個最後的夜晚，共聚天倫對她來說，已然是一個無法企及的奢望。
“慕容，還發什麽呆呢？你難道忘了，皇上吩咐了，中秋宴上，你和其他幾個同時入宮的秀女要表演才藝的。”雨霜經過慕容瑾的身邊，看見慕容瑾還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不由得出言提醒。
自那日談話之後，慕容瑾便知曉了雨霜的心思，她也沒有再提過關於五皇子的事情，畢竟她心裏清楚，有些事情強求不得，就如同，她不曾強求自己一樣。
“知道了，謝謝你，雨霜。”慕容瑾轉身，看著雨霜，如此說著。
不管雨霜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來接近她，至少這段時日，雨霜是真心待她的。
“與我還這般客氣作甚？快去換衣服吧，今兒也算是宮裏的主子們到的最齊的時候了，除了遠在邊關打仗無法回來的六皇子，其餘人想必都到了。”雨霜笑了笑，開口。
“其餘人都到了？二皇子不是在江南治理水患麽？怎地也回來了？”慕容瑾聽了雨霜的話，心中一動，隨即問道。
“你有所不知，二皇子昨日便回來了，隻是一路上舟車勞頓，怕是身體有些不適，未曾進宮請安，隻托了人進宮跟皇上和皇貴妃娘娘稟明情況，若不是我昨日遇見了皇貴妃宮裏的二等宮女思然，我也不知道呢。”雨霜解釋著，沒再跟慕容瑾說些什麽，轉身去了茶房，開始準備晚宴上需要奉上的茶點。
這次中秋宴，慕容瑾的身份便不再是單純的奉茶女官，而是被選入宮廷的秀女，未來的皇子妃，她要做的，就是穿著華麗的衣裳，精心裝扮，在這晚宴上表演一番。
過去十七年的命運，已經不由自己做主，若是此番可以自己選擇，那麽，她何不放手一搏，為自己拚一次？慕容瑾看著雨霜離開的背影，心中微動，想著。
隨即，臉上露出一抹淡笑，轉身，走到內室，脫下了奉茶女官的衣服，換上了秋姑姑命人送來的宮裝。
許是知道她偏愛白色，秋姑姑送來的衣服，也是一襲白紗裙，隻不過在裙子的領口和袖口上，用金絲銀線繡了些許祥雲圖案，裙擺處用同樣的線繡了些玉蘭，慕容瑾走動幾步，裙擺微動，上麵的玉蘭花也恰似風中起舞，搖曳生姿。
慕容瑾握著手中的玉笛，通體青翠溫潤，散發著晶瑩的光，這是她帶進宮的東西中，唯一一件從不離身的物件，當年靜安師太贈她玉笛，便囑托她好生保管，是以這麽多年，她都仔細收藏，不曾有半分馬虎。
一切打點完畢，便有宮人前來請示，是否可以入席，慕容瑾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身素衣，比起阮香羅等人，自然是遜色不少，可她也不屑與那幾人去爭鬥什麽，因為今晚過後，一切便成了定局。
“好了，我們走吧。”慕容瑾開了門，朝著站在外麵的宮女說著。
“奴婢給二小姐請安。”麵前的宮女抬起頭，朝著慕容瑾行禮，熟悉的聲音讓慕容瑾一陣驚訝。
“青竹？是你？何以你會出現在這裏？”慕容瑾問道。
“是皇上吩咐的，今晚二小姐是相府千金的身份，而不是這承乾宮的奉茶宮女，身邊總得有個人伺候著，所以便派奴婢回來了。”青竹回答著，自動走到慕容瑾的身後，隨著慕容瑾朝天香閣走去。
淑妃娘娘將中秋的晚宴設在天香閣的庭院裏，皇上在主位，身邊按照位份，依次是皇貴妃、賢妃和淑妃，位份低下的妃嬪位置比較靠後。而順著主位的左右兩邊，一色的桌席一字排開，從上至下依次是諸位皇子和朝中大臣。
慕容瑾和其他秀女的位置，在整場席位的最後麵，畢竟，比起已經有位份的妃嬪，秀女現在算是無名無分，隻比宮女高出一些，位置安排的靠後，也無可厚非。
來到場中的時候，桌席上已經坐了不少人了，除了主位上的皇上和幾個妃子，還有一眾皇子未曾到來，文武百官皆已經在屬於自己的席位上坐定，隻等著皇上的到來。
“慕容二小姐這一身怕是價值不菲吧，西南進貢的雲羅錦，上麵還有出雲縣特有的潤絲金線，繡工精細，隻怕放眼整個皇宮，也找不出三件。皇上對慕容二小姐還真是與眾不同呢。”慕容瑾在青竹的陪同下，剛剛到座位上，便聽到阮香羅如此說著。
慕容瑾心中一驚，再看其他幾個秀女，以阮香羅和陸苑莛身份最高，可穿的也不過是普通的綾羅綢緞，頂多在頭發上插著玉簪步搖，增添幾分光彩。
來不及思考為什麽一向自持身份行事周全有禮的阮香羅，今日會如此譏諷地跟自己說話，慕容瑾隻覺得心中生出一股寒意，看來，她還是掉入了別人的陷阱。
回想起下午內務府的人送來衣服的時候，說是秋姑姑的意思，當是慕容瑾也沒在意，畢竟秋姑姑也經常送來一些東西，可現在想來，那個送衣服過來的宮女，並非是秋姑姑身邊的小宮女，而且她多次去內務府為皇上領取茶葉，也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宮女。
“青竹，我們回去。”慕容瑾冷聲開口，不去看其他幾個秀女眼中若有似無的諷刺和輕蔑，轉身離開。
“可二小姐，皇上馬上就到了……”青竹有些著急。
“正因為皇上要到了，所以我才更加要回去，換了這身衣服。這衣服的來曆我還沒有弄清楚，若真穿著這身出現在皇上麵前，隻怕性命不保。”慕容瑾沒有停下腳步，急匆匆地朝著自己住的院子奔過去。
青竹跟在後麵，想想也覺得有些後怕，阮香羅雖是惡意地諷刺，可卻無意間提醒了二小姐。她們從進宮那天就知道，宮裏並不是個適合出風頭的地方，若真的因為這件闔宮上下也找不出三件的衣服而白白送了性命，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慕容瑾回到自己的住處，遠遠的聽見張泰高唱著“皇上駕到”，以及群臣迎接叩拜的聲音，她知道，此番去定然是要遲到的，她會在皇上以及眾臣的目光中走進天香閣，她甚至可以預見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想到這裏，慕容瑾也不再著急，心中安定，想要逃過這一劫，定然要想個萬全之策，迅速將身上的衣服換下，在青竹的幫助下換上了另外一身素白色長裙，那是她從宮外帶進來的，裙角繡的是墨色的荷花，看起來清淡素雅卻又不失體統。
“二小姐，這般過去，定然會被皇上怪罪。”青竹頗有些擔心地說道。
“那也沒有別的辦法。今日之事，也怪我自己不小心，不過如今說什麽都沒有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慕容瑾說著，帶著青竹，再次回到了天香閣。
天香閣裏，眾人齊聚，就連往日終日不出深宮的五皇子和在外漂泊的七皇子也回來了，文武百官個個正襟危坐，聽著皇上說著這場中秋宴的開場白。
“今日是中秋宴，也算是個團圓的節日，眾卿家不必拘禮，隨意就好。”皇上說著，“淑妃，你說安排了特別的節目，開始吧。”
淑妃點點頭，便讓身邊的宮女將阮香羅等人帶了上來，直到所有的人都出現，獨獨不見慕容瑾的時候，這才聽到淑妃開口：
“慕容家二小姐呢？今兒是中秋宴，難道還讓皇上等她不成？”
慕容瑾聽到這裏，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不管怎麽樣，是死是活，隻有進去以後才知道。想到這裏，慕容瑾便再也不顧，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天香閣，朝著上首的人叩拜：
“臣女慕容瑾參見皇上，武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讓所有的人都等你一個，慕容二小姐還真是好大架子呢……”就在眾人都閉口不言看著慕容瑾的時候，人群中忽然傳來這樣一個聲音，帶著輕描淡寫的輕視，眾人看去，卻是敏貴人。
“臣女知罪。”慕容瑾心知除了請罪，別無他法，隻等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著。
“也不怪她，父皇，兒臣聽聞今日有表演，特意央求了慕容二小姐與兒臣合奏，慕容二小姐卻是為了應兒臣的請求，回到住處取了玉笛，這才姍姍來遲，還請父皇恕罪。”
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似天籟一般回響在慕容瑾的耳邊，原本以為等來的是皇上的降罪，卻不曾想竟然是他的求情……歐陽清，這個男子，不問她為何會遲來一步，卻這樣幫她頂下了所有罪過……
“哦？二皇子也有興趣參與表演？既如此，那朕便拭目以待。”皇上聽了二皇子的話，開口一笑，一場本來應該是懲罰的風波就這樣平息，“既然你是應二皇子請求去取玉笛，朕便不怪罪於你，起來吧。”
聽了皇上這句話，慕容瑾這才鬆了口氣，由青竹扶起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著下一場風波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