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真作假時假亦真
懷著忐忑的心情,慕容瑾跟著皇上來到了禦書房,當日就是在這裏,皇上恩準一眾秀女出宮與家人共聚天倫,如今不過三日的時間,她再度回到這裏,這一次,她主動束縛了自己的翅膀,將自己困居深宮。
禦書房裏,還是一如往日寂靜,慕容瑾靜靜地站在下首,垂著臉,等待著皇上的吩咐。
“告訴朕,你為什麽要這麽早進宮?”皇上沉默半晌,還是開口問出這個問題。
“奴婢感念皇上昔日恩德,心中感慨,故而提早進宮,隨侍在皇上左右……”
“朕要聽真話。”慕容瑾的話還未說完,皇上便開口打斷,聲音淡淡,可是卻有說不出的威嚴。
“皇上恕罪——奴婢,不知道如何開口……”慕容瑾聽了皇上的話,立即跪下,帶著一絲惶恐。
“是因為慕容丞相?”皇上看著慕容瑾片刻,不著聲色地問著。
“皇上都知道了?”慕容瑾驚訝抬頭,看著上首坐在龍椅上的男子,居深宮而知天下事,似乎沒有什麽事情能夠瞞得過他,那麽,自己和歐陽清之間的關係,是不是也被他知道了呢?
慕容瑾心中驚疑不定,這樣一來,她反而不知道怎麽開口,有些事可以說,但有些事不能說,她不確定皇上到底知道了多少,所以,她沒有把握在不犯下那欺君之罪的情況下,將所有的事情說清楚。
“你當真以為朕是那昏聵的無能之君?昨日你大鬧慕容府,讓整個慕容府上下雞犬不寧,這事情早就傳進宮裏,朕自然也是知道的,說罷,到底因為什麽?”皇上淡笑,搖了搖頭,看著慕容瑾,問道。
“這本是奴婢的家事,讓皇上掛心,是奴婢的過錯,但皇上問起,奴婢也不能不說。奴婢係慕容府庶女,自小在家沒什麽地位,連同奴婢的娘親一起,在慕容府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皇上或許知道,奴婢曾經離府在外七年,這七年,並不是如慕容丞相說的什麽曆練,奴婢就是被他們趕出去的……”慕容瑾忖思片刻,還是講與慕容府之間的嫌隙講了出來,畢竟皇上的人應該是親眼看見她大鬧慕容府,若是沒有合理的理由,皇上也不會信服。
皇上靜靜的聽著,沒有再開口,似乎是在判斷慕容瑾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他當初將慕容瑾調來承乾宮,是看中了她在儲秀宮中那一晚的處事方法,息事寧人,而不是挑撥離間,這宮裏見多了暗中勾心鬥角的人,這慕容瑾,倒算是個另類。
“奴婢本不欲與她們計較,可奈何,事與願違,好幾次奴婢命懸一線,若非運氣好,恐怕奴婢再也不能侍奉皇上左右。”
“所以,你與慕容府,算是徹底撇清了關係?”皇上眯著眼睛問道。
“是,奴婢與慕容府,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昨日那一次,已經徹底撕破了表麵的平和,奴婢再也不會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親情,如今奴婢隻想好好在皇上身邊當差,別無他想。”慕容瑾低著頭,說出這番話。
皇上點點頭,隨手將麵前書桌上的一份奏折拿起,遞給慕容瑾,示意她接下。
慕容瑾愕然地看著皇上,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何用意,有些捉摸不透地從地上站起來,躬身走到皇上麵前,接過奏折:“皇上……這……”
“你先看看,無需顧慮。”皇上點了點頭,如此說道。
慕容瑾有些疑惑地將奏折打開,一字一句,認真看下去,當她看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皇上,不明白皇上將這樣一份彈劾的奏折給她看,卻是什麽意思。
“你有什麽看法?”皇上問道。
“皇上,奴婢與慕容府本來就有嫌隙,無法客觀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是以奴婢不敢說,恐有失公允。”慕容瑾點頭,猶豫著。
在皇上麵前說話,任何事情都要斟酌再三,她手上拿的,是禦史大夫上奏彈劾慕容嘯的奏折,說是慕容嘯近日與四皇子府的人走得近,而慕容丞相的姻親兵部尚書朱大人,卻與三皇子來往頻繁,恐有結黨營私之嫌。
慕容瑾將自己所知的情況在腦海裏閃過,三皇子這人,神秘莫測,捉摸不透,表麵看起來是不理朝政,隻專注經商,可他辦起朝政之事一點也不含糊,比起歐陽清也不遑多讓,所以,他與兵部尚書來往一事,並非不可能。
至於慕容嘯和四皇子,大抵是不可能的,慕容嘯一向自視甚高,而在皇上的一眾皇子中,四皇子是除了五皇子以外,最沒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人,所以按照慕容嘯的性格,絕對不會花費心思在一個可能性不大的皇子身上。
“如此甚好,慕容瑾,朕看中的就是你這份心性。”皇上笑了笑,從慕容瑾的手中抽過折子,隨意扔在書桌上,如此說道。
“奴婢不明白,還請皇上明示。”慕容瑾心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可快的無法捕捉。
“你與慕容府素有嫌隙,卻在見到這份折子的時候不落井下石,凡事講求客觀公正,其心性之高,讓朕很是欣賞。你可知道,這份折子,是朕命禦史大夫寫的,所述內容,都是朕的意思。”皇上緩緩開口。
慕容瑾這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皇上的一個計策,恐怕皇上在昨日得知自己大鬧相府的時候,便已經準備了這份奏折,而自己今日進宮,隻怕也是在皇上的意料之中,皇上準備這份奏折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測試自己,可是,皇上為什麽費盡心思來試探自己呢?
一時間,慕容瑾的心中千百個念頭閃過,有些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朕知道,你肯定在猜想朕此舉欲意何為,朕現在便告訴你。還記得去年中秋宴上,你曾經穿過的那件雲羅錦嗎?”皇上忽然話鋒一轉,開口問道。
慕容瑾心裏一驚,她以為皇上不會開口問雲羅錦的事,當日為了幫助歐陽清,自傷手臂,也讓她成功躲過衛大人的追查,後來衛大人雖然查到她曾穿著雲羅錦在中秋宴上出現過,可是皇上卻一直沒有問她,她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不曾想,時隔幾個月,皇上竟然舊事重提。
心中正在思考著該怎麽回話,卻聽到皇上再次開口:“你無需擔心,朕今日提及此事,隻是為了告訴你,那件雲羅錦,是前皇後獲罪時穿的,宮中有些年頭的人都知道,朕看到那件衣服,便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前皇後,想起大皇子的叛變,所以宮中無論是誰,隻要稍有提及雲羅錦之事,必會觸怒朕。而你初初進宮,對此事一無所知,朕自然知道,你是被人陷害,所以朕才命衛大人不再繼續追查。”
“皇上英明,奴婢多謝皇上的信任。”慕容瑾聽了皇上的話,一直因為雲羅錦而提著的心也隨即放下。
“宮中波譎雲詭,朕又何嚐不知?隻是朕年事已高,朝中大小事務,已然讓朕應接不暇,文武百官催促著讓朕早日冊立太子,可朕如今還未能看出,朕的幾位皇兒,有哪個能堪當大任。種種瑣事,讓朕無暇顧及後宮,這才先後出現了你被雲羅錦陷害,而禦史中丞蘇大人之女中毒身亡的事情,朕深感無奈,卻無暇分身,為今之計,隻有找一個可信可靠的人,在後宮行走,幫朕查清楚這一切事情的根源。”皇上如此說著,看著慕容瑾,眼中閃過絕對的信任。
慕容瑾似乎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可是,她怎麽也想不到,一番機緣巧合,竟然讓皇上對自己如此信任。
“皇上的意思,莫不是讓奴婢去調查這件雲羅錦,以及蘇姑娘之死?”慕容瑾問道。
“不錯,慕容瑾,如今朕也不怕實話告訴你,你已脫離慕容府,便與慕容家族再無瓜葛,而你的娘洛星月二十年前為了嫁給慕容嘯,也早已脫離洛家,如今的你,也算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而朕派人查過,你七年在外,與一眾閨閣千金並無來往,背後也無朝中勢力的牽扯,正是做這件事的最好人選。”皇上說道。
慕容瑾心中了然,原來隻是看中了她無牽無掛,孑然一身,不過這樣也好,借此機會脫離了慕容府,又取得了皇上的信任,對她來說,行事更加方便。如今,她明裏的身份是承乾宮正七品奉茶女官,暗中的身份卻是皇上派在後宮的探子,不管是哪種身份,至少在這宮中行走,她已經得到了皇上的庇佑。
“奴婢定然不負皇上所托,將這件事情查清楚,隻是奴婢人微言輕,後宮主子們恐怕也不會給奴婢麵子……”慕容瑾委婉地說著。
“此事你無需擔心,如今朕賜你金牌一枚,見金牌如朕親臨,持此金牌,可自由出入宮廷,行走後宮,見正二品以下官員和妃嬪免跪拜之禮,關鍵時刻,能調動禁衛軍。可是慕容瑾,朕給你金牌,準你權宜行事,是為給你提供方便,以備不時之需,你可得謹慎使用。”皇上如此說著,從身後書架上的錦盒裏拿出一塊金牌,遞給慕容瑾。
看來皇上是將所有的事情都考慮到了,慕容瑾心中低歎,接過金牌,仔細收好,恢複了往日淡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