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狡兔三窟
莊宛寧心中一動。
不得不說,她一直想的計劃,就是與展舒修劃清界線,在他對她失去全部興趣後,她就能夠自由自在,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即使清貧了些,但她也從來沒有想過為了權勢去爭,去搶。然而如今,展舒煜似窺探到了她心底最深刻的渴望。倘若幫助他奪得太子之位,隨後登基,她與他同為帝皇,坐擁權力,站在全天下的頂端……
同樣是過好日子,倘若能讓權力握在自己手中,何樂而不為?
她失笑,或許也可以說,展舒煜所描繪的前景太過誘惑,她無從聽起。
這時候,她抬起眼來。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他形容瘦弱,並不得勢,即使是大年初五,竟然也是在竹林裏散步,而不是與賓客談天,可見他被打壓得有多慘,在朝廷之上,根本就無人看好他。
而他的眼界足夠犀利,看得清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盼望——這番話,是不能說給旁人聽的,無論哪一個正常的大家閨秀,聽了都會尖叫著逃掉,但她莊宛寧絕對不會。
如他所言。他們會是最好的合作者。就如同他一眼看清她一般,她也在三言兩語間知道了他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倘若不與他同謀,她還能活下去麽?
她張了張嘴:“倘若我不答應,你會如何?”
展舒煜望了她一眼,雙眼是冰冷的,“你當真想聽?”
“想,”她皺眉,他還能回答什麽?
她本以為他會說一些恐嚇人的話,這些話她前世聽得多了,並不害怕。但她卻聽見他說:“倘若如此,法子很多。那就等著你,直到你答應為止;或者說服二弟放開你,讓你隻能接受我;或者告訴母後,你意圖勾引本皇。”
莊宛寧安靜了。
她怎麽好像總是遇到一些二貨?勾引這種詞是一個皇子能說出口的麽?
於是她嗤笑一聲,並不當真:“殿下真是好手段。”
但展舒煜此時卻淡淡地道:“那你答應麽?”
這時候,天色不晚,卻也已經是午後了。他忽然望向她,聲調已然沉了下去。他身上病弱,身量本就不高,但如今卻依然是俯視著她。莊宛寧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但當她抬起頭來,卻看見他眼神深邃,仿佛如海。
很多年以後,她回想起如今這個瞬間,忽然覺得這確實就是一個那樣的男人。他看起來羸弱,卻比誰都執拗,隻要是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想辦法辦到,甚至不惜一切手段,試圖利用這一點,即使他的理想,終將失敗。
她垂下眼。
半響,勾起了一個笑容。很可惜,她已經答應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她很討厭,從來都不喜歡,但這並不代表,她會撕毀盟約。就在這樣情況下,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快的過分:“殿下,我想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的稱呼已經不大對路,但很顯然他現在不會在意這個。
“什麽問題?”
“鳳玉之事。”
這件事太過蹺蹊,她不得不多問。但這個男人卻愣住了,似乎想不起這樣一件事。但為了拉攏這個女子,他依舊道:“鳳玉早就被收回了。先帝早已將李家趕盡殺絕,他們不過是替罪羊而已。”
他的眼神平靜,仿佛描述一段尋常不過的過去。莊宛寧望著這個男人,一時竟然無法分清這話是真是假。
但這並不妨礙,她問第二個問題。
她道:“殿下上位,為之者何?”
穿越了一段時間,她也能學著他們說話的方式了,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展舒煜眼神稍暗,這一次回答就不如上一次那麽爽快了。他上位是為了什麽,這問題問得好生奇怪——但這女子本就不凡,倘若能夠拉攏於她,那才是大事。何況,她已與二弟訂婚……
他朗聲道:“自然是為了國泰民安,避免殺伐。”
這是明麵上的答案,一個人想做皇帝是為了心中理想,這自然是極其天真的想法,若說給旁人聽,隻怕三歲小孩才會信。莊宛寧略一挑眉,轉身就走。展舒煜見她如此,連忙就道:“這話自然是假的。”
這麽一句話,卻引得莊宛寧停下來。
她本來就不想走,隻不過是等他這句話而已。“那真話是什麽?”她重轉過身來,望著他。眼睛是用來看東西的,她不能不防範,他對皇宮熟悉,但她卻身處陌生之地,若非他體力不足,身體纖弱,情況也不會如同如今這般。
“名利權位,榮華富貴。”他說。這才是真的答案。
莊宛寧聽見,忍不住笑了起來。時人女子,莫不掩口而笑,以櫻桃小口為美,像她這樣的,恐怕還是第一個。她前生碰見過許多這樣的人——在奪位之時,他們做的一切,盡都是為了享樂;也許一開始也有理想,但當到達終點時候,已然忘記。
想不到即使是古代,依然有這樣的人;看來不論現代還是古代,站在那裏的,也不過是人而已。莊宛寧想到這一點,隻覺得心底諷刺。
“既然如此,殿下為何會將你最想要的東西,分給我?”她冷冷問。
展舒煜這才大驚。
他是一個擅長作偽之人,但今日三番兩次被莊宛寧打亂節拍,如今記得的也不過是初衷罷了。他想哄騙這女子與他合作,讓她去探聽與二弟有關的消息;先準備動之以色,但她卻毫不領情;其次想要威嚇,她偏偏武力驚人;在他想要她的時候,她又不按常理來出牌!
他早已忘記了自己慣常的做法,如今一亂,自然就露出馬腳來。
莊宛寧見他臉色蒼白,一時忘記偽裝,這時更胸有成竹起來。人都有喜歡的東西,但凡將喜愛之物分給旁人的,若不是虛偽,就多半是喜歡她。因為喜歡,所以才會願意分享。但如今寥寥幾次見麵,他就這樣說,若不是騙人,那是如何?
她繼續道:“殿下若要對我誘之以利,也無不可。但既然你這般喜愛權力,甚至不惜拿到罪臣手中的寶物,也要陷害於貴妃;那麽,你千辛萬苦才拿來的東西,怎麽可能給予旁人?”
展舒煜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望著她,眼神已然慢慢變得怨毒,即使依舊小心隱藏著,她卻依舊看得透。莊宛寧心中道:此人雖好,然狡兔死走狗烹,即使展舒修看起來惹人嫌,但至少也沒有要求她參與權力之爭。——並不是她討厭,但那至少要她想做才行。
她轉身就走,忽然聽見身後,一道冷笑聲。
她還未反應過來,已然被人壓在亭邊,那人微笑著,卻如同毒蛇,慢慢湊近她:“既然如此……你可就莫要怪本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