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兩人會麵
一處私宅中。
就算京城繁華，也總有一些偏遠荒涼之地。
比如城西，絕大部分世家，都不會願意到西邊來建宅；僅僅因為，京城裏一向有個說法，叫做紫氣東來。因為太陽是由東邊升起。而他們認為，與陽相對者則為陰，西邊與東邊相反，是極為不詳的地方。
無人建設，自然荒涼。會住在這裏的人，要麽不了解京城，要麽還沒到在意那些細節的地步，要麽就是商人了。
然而，這私宅卻建在城西。因為實在是不起眼，就算有人路過，也絕對不會注意到它。如果非要說它有什麽特別，就是宅子格外素淨簡單。
京城風氣素來奢侈，這麽一座宅子，簡直就像是將一紮蒲公英擺在諸多牡丹芍藥夕顏之中，並非不美，然而卻太過獨特，不是人人都會喜歡的。
至少，穆瀟瀟從來也不以為，會有人喜歡它。——也許除了阿薩勒。
她坐在這宅子的後花園中。這把太師椅設計得很好，她悠閑地坐在椅上，看這院落的風景。清晨。
露水在樹葉間滑落，夾雜著晨曦與微風。不管人們怎麽說，早上的花園總比晚上好得多，不會顯得陰森。
所以她喜歡，就算陽光有時候太猛烈，但有光的地方，總是比較安全的。
穆瀟瀟諷刺地想。
“小姐喜歡這樣的風景？”與心問。
“不喜歡，”穆瀟瀟很快說。
與心略微有些失落：她還以為小姐會說喜歡。
因為看穆瀟瀟的神態，誰都看不出來她討厭這些。
而兩人共事多年，不需要看著對方的表情，穆瀟瀟也能大約猜出她會有什麽答案，於是回答：“我沒有喜歡的東西……因為通常隻要喜歡上，那麽它馬上就會被人毀了。”
她笑了一下。笑容就像是穆瀟瀟的習慣，或者是另一種客套的方式。
與心睜大眼，但跟隨她這麽多年，心中略微想了一下，覺得這的確是小姐會有的回答。
而且，這樣即是在說，小姐覺得沒必要騙她啊。與心有點小激動，每件事情都有兩麵看法，而與心習慣往好的想——如果每件事都往壞的想，那她的日子就不要過了。
穆瀟瀟無所謂地看著這花園裏的一切，她問：“你很喜歡？”
“喜歡啊，”與心回答得很快，她心眼少，幾乎沒有留意到穆瀟瀟是將話題撥回她身上，“可惜小姐不常來——不過鳳央樓也很好看。”
她說到後半句，才發現自己話裏有些抱怨的意思，於是連忙改了口氣。穆瀟瀟常年都在樓中，她不能出去是有原因的，她這麽說，她肯定不會心情好。
穆瀟瀟顯然不怎麽介意，作為一個早就習慣了自己殘疾的人，“沒錯。”
但即使兩人說了這麽多話，氣氛卻依然活躍不起來。
原因隻有一個：宅邸裏的人。
穆瀟瀟又在院子裏轉了幾個圈，然後道：“回屋裏去吧，我想知道殿下與阿薩勒公子，談得怎麽樣了。”
與心精神一振，知道小姐是不打算留下來了，於是立刻應是，將穆瀟瀟推進屋裏，離開了這清新且美輪美奐的後花園。
穆瀟瀟知道，今日的事情，恐怕很複雜。
其實她什麽也不清楚。她知道的是，在不久之前，展舒修突然前來，讓她引見阿薩勒。
關於原因，展舒修一個字都沒說，穆瀟瀟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展舒修大約是進了宮，但他進宮是為了什麽，穆瀟瀟也真的不清楚。但既然他這麽要求了，她就要那麽做。
於是阿薩勒被她邀約到此，說是見她的上級——也就是展舒修。在那之前，兩人也見過幾次，但每次展舒修都不鹹不淡，連穆瀟瀟也不是很能拿得定主意，要怎麽對待阿薩勒。
一切直到今日為止。
而這段時間，她也沒見到莊宛寧；所以她壓根不清楚，事情發生的原由。
並不是說莊宛寧在就能改變什麽，但她還是希望她在。僅此而已。
穆瀟瀟進了長廊，與心推太師椅已經推得很熟練了。她雙腿全廢，每次出門來，都要與心攙扶著她，還加上各種輔助用具，才能下那長長的樓梯，到外間去。
她不是不可以出去，隻是‘出去’太麻煩，所以她很少離開鳳央樓。
她看到走道裏站著的仆人。就在會客廳之外。
她去同門口的人交涉。這宅邸設計獨特，會客廳與走道之間還隔著一個小間。
換句話說，隻要她說話聲音低些，裏間的人，就聽不到。她低聲問站在門外的侍從：“他們出來過多少回，可有換茶？”
那侍從恭敬回答道：“一回也沒有。茶已經換了兩回了，點心沒有動過。”
這裏的人都是她親手教出來的，做事都比較幹淨利落，不會在該說實話的時候敷衍她，即使他們不一定清楚，穆瀟瀟問問題的原因。
穆瀟瀟點頭，她已經有了計較。
在她想來，兩人應當相談甚歡。穆瀟瀟經常和人聊天，在吃食、點心上都有自己的主意，純是為著討好來客。
在她的經驗裏，如果兩個人會麵的時候，點心吃得很快，要麽就是來客是個吃貨，要麽就是他們聊不來，所以隻好用吃東西來緩和氣氛了。
而如果兩人喝了很多茶，那就等於在說他們一直在說話，口渴，時常換茶。
但這些事情，她卻是不會告訴別人的。能告訴別人的事情其實很多，隻要她心裏分得夠清楚就好。
而現在……據她所知，阿薩勒是個有禮貌的人，雖然一開始他對中原點心確實有些興趣，然而到了後來，出於禮貌，他也不會吃太多點心。
而軍隊出身的展舒修就別提了，他可能連點心的材料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所以，他們應該很投契——至少穆瀟瀟是這麽猜測的。
她跟在展舒修手下那麽多年，她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
而就在這時，穆瀟瀟看見兩人出門而來。
阿薩勒道：“展公子是個好客之人。”
穆瀟瀟心裏歎了口氣：二殿下的冷淡性子叫好客？
展舒修這時候卻是笑著：“隻是遇到了可相交之人罷了。”
但穆瀟瀟聽了這兩句話，卻知道，他們大概真的聊得不錯了。恭送阿薩勒回去以後，她一回過頭，卻看見展舒修的表情登時沉了下去。
她不由得想：變臉真快。
卻是上前問道：“殿下不喜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