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孩子生病夜
他甚至這一次連旅費都沒有寄給曼琳。
曼琳看到了潤澤的冷漠,也知道這次她玩火玩大了。
思考了一夜,她做出了決定。
她也必須離開上海這個是非之地。
哪怕沒有旅費,哪怕自己當了首飾,她都要去雲南。
這一次她不能再推脫。
她必須是他的妻,而她這也算是自救的唯一之法。
雲南聯合大學,整個經費更加緊張了。
過了三年,學校由於經費緊張,為了維持教學,連教室、學生宿舍的鐵皮也不得已賣掉了。
那些教室無一例外,全部換做稻草做屋頂。
一下雨,教室漏得更是厲害,學生隻好打著傘上課。
這也成了一幕風景。
本來雲南聯大剛剛成立的時候,昆明的物價並不高。
教授們的收入,包括潤澤的收入都還可以養活家人。
但是隨著日本飛機持續不斷的轟炸,昆明的物價一路飛升。
後來一個正教授的一個月的收入竟然隻能買四十斤豆腐了。
等到曼琳來到的時候,潤澤的收入已然不夠撫養家人了。
曼琳第一次品嚐到了窮人的味道。
不光是她家,所有的教授,哪怕是係主任這樣級別的教授的收入都養不起家人了。
一夜之間,曼琳似乎體會到了戰爭的含義。
這裏沒有歡場,這裏沒有舞會、這裏不是夜上海。
這裏沒有夜夜笙歌。
有的就是教學,上課,躲避轟炸,能夠吃飽,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了。
而且擺在麵前更為激烈的是要活下去……
曼琳深切的認識到了戰火。
潤澤什麽都沒說。
他忙著自己的教學,還有學生們。
他似乎將自己的經曆全部投入到教學之中,他還要跟學生們一起娃防空洞……
曼琳看著這一幕又一幕,似乎一夜之間她明白了活著的意義。
活著,不是為了占有資源,不是為了讓自己活的快活。
而是跟這麽一群人戰鬥在一起。
第二天她將自己的皮鞋、手包、首飾都典當了。
她換了身普通衣衫,穿上黑布鞋,並用典當的錢換來了蔬菜還有肉食。
她下廚開始竟然做了一餐飯。
等到夜裏十點潤澤回來的時候,不足十平米的小居室裏竟然聞到了飯香味……
潤澤驚訝。
曼琳本是富家小姐出生,之前在上海光是下人就有3個,這已經是精簡了再精簡的。
潤澤沒有想到曼琳竟然還會做飯。
他吃了一口,談不上多好吃,但總是熟的……
就是這樣他已經很滿足了。
“你會做飯?”
潤澤說話了,這是潤澤在曼琳回到雲南之後第一次對曼琳說話。
曼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跟李嫂學的,找那賣菜的商販問了怎麽做。
做的不好……
“辛苦了……”
潤澤淡淡的說著,將飯碗裏的飯快速的咆完。
曼琳收拾碗筷的時候,潤澤走到門口穿上外衣。
“你又要出去……”
“昨天下雨,我們的課還沒講完,給同學們再補剩下的內容……”
“哦……”
“如今糧食金貴,省著點做……隔壁胡教授家也斷糧了,你給他們送上1斤米吧……如果有的話……”
“好……”
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潤澤已經推門出去了。
曼琳如今真的是好脾氣,似乎不再那麽乖戾了。
長達與成熟似乎就在一夜之間……
此時昆明的物價已經高出戰前的三十倍以上。
教授們的工資平均每個月不到六百元,能買的東西跟戰前的十七八塊錢差不多了。
大家普遍的營養不良。
教授們也得到了一個外稱……甚至連乞丐都開始嘲笑:“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當時教授們僅靠每月的工資難以維持家裏的生活,大家開始各顯神通。
理工科的教授開始製造肥皂、酒精、墨水。
文科的老師們,開始了典當。
為了維持生計,除了家裏不可或缺的衣被,潤澤幾乎把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甚至有幾個孤本的線裝書潤澤也賣給了學校圖書館。
在這一刻,人們為了活著平等異常。
農人耕耘、播種、收獲;漁夫在運河裏撒網捕魚;曼琳這樣的家屬紡織縫補;商販買賣;工匠製作。
學生學習知識。
老師教授知識。
救亡的中國,還要多久?
中國強大,中國人站起來。
這一切都還要多久?
“剛毅堅卓”成為雲南聯大校訓。
這是雲南聯大在昆明辦學八年的寫照。
這是記錄這曾經在美好的象牙塔的老師和學生,真正麵向戰亂時期的中國。
在跨越多個省份,行程三千多裏的過程中。
他們一個腳下沾滿的泥土,記錄著他們的思想。
跟潤澤一樣的老師學生,他們真正了解了生於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意誌的磨礪,心靈受的震撼,思想的升華。
這一切的苦難化作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
在經曆數也數不清的轟炸、貧窮、病痛,但潤澤還有無數個師生堅守者。
從未間斷過教學與研究。
唯學最大!
中國的強大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的探索。
戰火持續,日本軍隊陸續占領廣州和武漢。
至此,中國的大片領土淪陷。
在昆明的街頭,不斷出現來自淪陷區的青年學生。
他們冒著生命危險,穿越一道道火線,隻是為了在中國找到一張安靜的課桌。
潤澤第一次體會作為一個師者這麽偉大。
原來讀書是這麽高貴的事情。
這一時間,他寫了許多詩詞、小說。
他甚至寫了一本關於中國未來道路探索的專注,他開始接觸黑格爾、馬克思、共產黨等諸多的哲學思想。
這個時候,曼琳懷孕了,但是缺醫少藥,曼琳身體虛弱孩子流產了。
這是他們第一個孩子。
曼琳哭了很久,她甚至跑到農村去問農婦怎麽能將身體養好,再懷一個孩子。
三年後,她再次懷孕,這一次她很小心,孩子終於生下來了。
然而沒有乳汁,孩子撫養的很是艱難。
後來還是請了一位農婦,勉強煮了麵糊,糊弄一口奶。
艱難撫養,這孩子先天便是營養不足,這身體更是虛弱的很。
能活著已然很是艱難。
雲南的天氣潮濕多變,孩子的腸胃很是嬌嫩。
吃的東西談不上幹淨,談不上健康。
這便是落下了腹瀉的毛病。
這孩子剛到三歲,基本算是養活了,隻是身體異常柔弱。
曼琳又懷孕了。
潤澤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那課業的壓力亦是很大。
潤澤幾乎廋到了皮包骨頭。
家裏僅有的糧食都留給曼琳。
每次吃飯都是推脫,自己今天是去張教授家,後天是去李教授家討論課程,時間太晚就在人家吧飯給吃了。
剛開始的時候曼琳還是相信,後來每次都是這樣自是懷疑的了。
這個時候,家家生活艱難,又有誰會天天留著外人吃飯,更何況,是的成年人,這樣的口糧倒也不少。
至此曼琳在一天晚飯的時候,早早的去了潤澤的教務室,躲在一邊,看他到底在誰家去吃。
“盛教授還不回去啊……”一個同仁問道。
“我晚點,這裏還有學生的作業沒有批完……”
“那我先走了……”
“好……我來鎖門……你慢走……”
這最後一位教授走了出去,潤澤在批改作業……
約莫是到了晚上9點,潤澤批改完所有的作業,又背了背新課,寫了寫文章,怕是熬不住了,從抽屜裏拿出了一盞洋油燈,上麵是個小鍋,燒了些水,又從一個小口袋裏拿出了一片山芋片,曼琳看著那山芋片已經發黴了。
潤澤將這山芋片上的綠毛搓了搓,水開了,放在水裏煮了煮。
連著湯喝了。
窗外的曼琳頂著個孕肚,臉上的淚水簌簌而下。
樹影中似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抬起手急忙抹幹自己麵頰上的淚水,慌忙離開了。
怕是到了10點,潤澤回來了。
曼琳帶著琨兒已經躺在了床上。
聽見潤澤脫去長衫的聲音,曼琳道:“今日怎麽又這麽晚……我留了吃的在鍋裏……”
“你留給琨兒跟你吃吧……今天張教授請客,我已經在他家裏吃過了……”
曼琳的淚水再次滑過……
強忍著說道:“我與琨兒都吃飽了,加上你也是夠了……你不用這麽給我們省……你的身體要緊……”
潤澤停住了真在掛衣服的手。
一陣長久的無聲……
一次輕微的歎息……
潤澤知道自己的騙術被揭穿了。
如今這種情形之下,又能怎麽辦呢?
大國沒有,又何談小家……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這戰場步步敗退,這何時中國人才能強大起來。
潤澤恨不得能上陣殺敵!
但他自是一個文弱書生,一枚教書匠。
他所能做的就是口誅筆伐。
但是言辭激烈的文章,又有多少篇被退了回來。
暖先生被殺,國人中引起轟動,但憤怒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麽?
相反延安方麵,如同一個巨大吸引力的磁鐵,聽聞許多學子們都去延安了。
甚至美國人斯諾也去了。
若不是自己不在年輕,若自己跟這些學生們一般心中眼中隻有夢想。
他也想西去北上。
他的壓箱底的櫃子下麵存放了許多共產黨的文章。
這些對他都極具吸引力。
潤澤隻想戰爭快點結束……
等到第二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潤澤的生活更加艱難了。
原來生活從來艱難。
那是一個秋雨綿綿的夜晚。
一夜北風緊。
老二明兒發燒了,高燒40度,老大琨兒肚子疼的滿床打滾。
一個白天曼琳照顧老大,這才好了些,晚上老二又發起了高燒。
等到潤澤回來,老二似乎已經快昏迷了……
潤澤見到此種情況,便說必須盡快送醫……
潤澤穿上蓑衣將孩子抱在懷中,本是囑咐曼琳照看著老大。
但曼琳擔心老二,卻是要跟著,潤澤要將蓑衣脫下給曼琳。
曼琳說不用,潤澤抱著孩子,裹著曼琳裹著孩子,一家三口朝著醫院過去。
還好自己學校的醫事部,有人值班。
唯一一針寶貴的退燒針終於在淩晨三點給孩子打上了。
孩子被救活了。
帶著孩子早晨7點雨停了下來,兩人趕回家去。
推門而出街道上一派喜洋洋的景象。
那報童吆喝著,說是抗戰勝利了!
日本被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