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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五十九章 御覽(第二更)

  面對老者的詢問,章越最後倒是沒有告知對方,王魁的姓名。

  雖說感覺此事有點紙包不住火,但自己還是答允了王魁不要說的好。

  章越之前對王魁沒什麼好惡,但此事一出一下子印象跌到谷底。不過這是個人道德問題,章越倒也不想如何,畢竟自己也不會因這樣的事,平白去得罪人,畢竟王魁之前對自己禮數是十分周到的。

  章越還是不願在放榜之前多生枝節,故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後還是辭了老者,還多了個心眼讓人知會王魁說已替他遮瞞。

  但章越沒料到他轉身一走,黃履尋了個借口離開自言自語道:「吾生平最恨如此負心薄倖之人。」

  說完黃履向老者去的地方行去……

  章越與郭林吃酒後即回到了太學,而沒有住在章實家中。

  元夕之後,可謂春光正好,章越在解試省試前一直都忙著每日讀書讀書,揣摩著作何文章。

  如今到了省試之後,整個人方才放空了下來,一時之間再也不必為了虛無縹緲一般懸浮於雲端之巔,有些可望而不可及的功名而奔波。

  想想這三年,雖說是努力追逐月光,也終被月光所照亮的自己。

  其實換等角度想想,自己就好比一隻飛奔的兔子,眼前懸著一個大胡蘿蔔,然後世俗就用這個激著你往前去奔跑。

  反正都差不多一個意思。

  雖說自己始終相信苦心人天不負,但不過追逐奔跑了三年,多少也有些累了。

  眼下考後,章越終於可以作些自己想要為之之事了。

  趁著天氣晴朗,章越先是將齋舍內外都打掃了趕緊,將所有的衣服都拿來漿洗了一番,還去澡堂子搓了個澡,回到太學后,在竹林旁的亭子里坐一坐,偶爾去射圃里看看同窗們的射藝。

  太學依舊是如平常的樣子,省試之後,太學生們依舊在講會,崇化堂上直講和博士們依舊在與學生們傳道授業。

  太學里的直講和博士都是當世大儒,之前章越聽他們講課都是以科舉為目的,但如今倒是可以不必太功利。

  白日鼓聲響作后,章越會捧著書,找自己所喜的直講和博士進去旁聽。

  章越曾聽過一些牛人故事,畢業后努力工作實現財富自由了,然後又重新回到學校讓自己不再功利地去讀書,而讀自己當初想讀專業,研究自己當初想研究的學問,重新的作回自己。

  這些事情,章越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如此生活他是很嚮往的,只是缺財富自由而已。

  如今這般隨心所欲日子,章越很是珍惜,畢竟已是很久很久沒體驗過了。

  不是為他人,只是為了自己而活著。

  故而章越只想要遲一些放榜,然後就算不放榜,但這些事情卻總有人會遞話至自己耳邊。

  這日章越正在射圃里射箭,卻被告知有人找自己。

  章越聽了來人後行至太學門邊,見是吳管家。吳管家與章越道吳安詩來了,正在房裡等候,讓自己過去一趟。

  章越心想吳安詩這時找自己有何事?

  但吳管家神色不太好,自己也就不多問了。

  當即章越前往吳家給自己安排在太學旁的住處。此處章越平日少來,來此也是為了見見唐九。

  章越到此後卻見人人屏息靜氣,至了堂上后,章越見到了吳安詩。

  卻見吳安詩神色不佳。

  章越察言觀色,最後也是如常般道了句:「見過大郎君。」

  吳安詩見章越后,長長嘆了口氣道:「三郎,可知你此番省試如何?」

  章越道:「榜未出,豈可知乎?」

  吳安詩道:「榜雖未出,但我已託人替你問了。」

  章越知道此言非虛,按照不成文的規矩,省試前十名的卷子,當呈給天子御覽。

  所謂不成文,就是朝廷沒有此規矩,但每個考官都會這麼辦,這是心照不宣的一等默契。

  雖說天子一般不會對省試前十名有所異議,故而省試的卷子大多已是拆名並議定名次了,只等天子看完就可以放榜了。

  這時候想早一步知悉的,託人打聽名次,絲毫不難。只要有熟人都可以提前一步辦到。

  吳安詩平日對自己不甚上心,沒料到對於自己此番省試的事倒是也關切。

  章越道:「多謝大郎君費心,想必此番我是沒有取中吧?」

  吳安詩深深看了章越一眼道:「如今拆名排定名次,沒有你的名字。」

  章越聞言心底一堵,他倒是信了七八成,吳安詩不會拿此事來矇騙自己。

  自己這一次失利,看來是出在策問之上了。

  章越道:「既是如此,多……多謝了。」

  吳安詩聞言氣道:「你若實在考不取也就罷了,我吳家不是那等勢利之人,之前就沒打算讓你中進士再迎娶我家十七。」

  「但如今你既這般說了,我也是真心盼你能進士及第。但你之前解試第三,但最近卻連尾末都不得……你是不是完全沒有將此婚事放在心上?近來可曾用功放在心上?」

  章越道:「大郎君此話我實不敢,當初沒有答允,只是三郎有自己的堅持罷了,如今……事已至此,也無話可說。」

  「不過漕帥夫人及大郎君,二郎君對三郎的看重,此恩三郎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面對章越這麼說,吳安詩卻一時不知說些什麼了。

  「你……你好自為之吧!」吳安詩道了一句當即轉身離去。

  吳安詩一臉的精疲力盡。

  章越看著吳安詩的神情,倒是沒有對自己大發衙內脾氣,而是帶著一等深深失望。

  這一刻章越居然對吳安詩產生了些許的愧疚。

  而此時貢院之內,閱卷確實已至尾聲。

  都堂之內,擺著三張桐木高腳椅子,三位考官王珪居中而坐,范鎮,王疇分坐在左右,下首的小凳上則坐著兩位詳定官。

  這兩位詳定官也是館閣出身,亦是飽學鴻儒之輩。

  至於兩百份卷子鋪在五名考官面上。

  如今每張卷子上都寫上了,之前點檢官所書的等次評語,主考官的等次評語,以及詳定官的參考意見。

  這三級閱卷,就是為了防止任何一位考官權力過大的局面出現,正好確保了省試的公正。

  至於十名點檢官為外簾官,不得入都堂,與最後議論等次無關。

  如今燭火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王珪呷了一口茶道:「拆卷書名吧!」

  當下對讀官上前一一將朱卷與墨卷比對對讀,確認無誤后拆名,然後將名字一一填進去。

  王珪坐在椅上聽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念過之後,神色倒是輕鬆,不少在坊間享譽的才子都出現了及第卷的名單上。

  這說明自己主持省試還是成功的,最後取中了這些實至名歸的才子。

  當對讀官念到最後一個名字時,王珪還是欣然地點了點頭,對他人道:「先以此擬個草榜。」

  當即書吏離去去草擬榜單。

  一旁范鎮笑道:「這一科總算是太平無事,如今就定前十名的卷子上呈御覽了。」

  王珪笑著點點頭,正在撫須之時卻是一頓心道,不對,有一人的名字為何未在榜中,此人可是歐陽樞相極看重的人啊。

  王珪頓了頓,這時王疇道:「兩位慢著,我有話要說。」

  王珪看向王疇道:「景彝,請講。」

  但見王疇從袖中取出一份墨卷道:「我昨日在都堂上見的一份落卷,是范內翰所落,我以為此卷至少可入前十,不知范內翰為何罷落?」

  當即范鎮雙目一凜道:「取我看來。」

  范鎮一翻當即道:「這等行險徼幸之卷,為何不罷?」

  「不知范內翰所言行險徼幸是在卷上何處?」

  范鎮道:「就在第二道策問,我已硃筆勒去之言,妄談國事,意圖取巧。」

  王疇道:「內翰所言吾不同,這本就是時務策,我等出題乃代替聖人向考官發問,考生如此舉例,又有何錯?」

  范鎮道:「哦,王中丞以為我老夫判卷不公否?」

  王疇道:「范內翰自是公正至極,我聽說內翰的侄孫范淳甫富有才名,太學里極有名聲,此番本是解試及第,但范內翰出為同知貢舉后,不許侄孫今科赴考,如此公正在下當然是佩服之至的。」

  范鎮神色稍稍舒緩道:「那王中丞何意呢?」

  王疇道:「我沒有質疑內翰的意思,只是不肯明珠暗投,讓朝廷遺失了這樣的賢良。」

  這時王珪想到了什麼道:「此份落卷給我看一看。」

  「是。」王疇當即奉上。

  王珪當即從頭看到尾,神色大為舒展,待看到范鎮認為的『出位』之言時,更是心底確認了幾分。這分明是替歐陽修說話么。

  王珪笑道:「范內翰與王中丞不必再爭了,兩位都是至公至正之人,若說有什麼失察之處,其責也盡在老夫身上。」

  范鎮,王疇皆稱不敢。

  王珪道:「我等身為考官,自當秉持公心,能進賢能,我方才看了此卷從詩賦,策論,經義不僅沒有絲毫錯漏,而且都是可圈可點,至於點檢官科科都給予讚譽之詞,唯獨就是這道策問之上……老夫認為可以商榷。」

  「不過以策論定高下,詩賦論去留而言,此卷倒該留下,幾位考官以為如何?」

  王珪看向了除了范鎮,王疇以外的兩位詳定官。

  詳定官官位本就低微,聽了王珪之言立即道:「下官沒有異議。」

  王疇又看向范鎮,他終是點了點頭。

  「不過該定什麼名次呢?」王疇問道。

  王珪沒說話,一旁的詳定官低聲道:「不如附在前十名的卷中呈天子御覽就是。」

  Ps:謝謝大家關心,我很好,精神也很正常,就是有點缺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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