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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六十章 官家

  自初八的雪后,汴京附近有沒有下雪了。

  這場雪下得不大,加之去歲都沒有下雪,以至於有些汴京之郊出現了春旱。

  身為天子的趙禎終是坐不住,不顧年邁之軀親自前往太一宮祈雨。

  趙禎從太一宮返回皇宮時,天仍是一點也沒有下雨的跡象。

  右司諫趙抃知天子從太一迴鑾后,即入內求見。

  入宮前趙抃吃了一些點心,但看著萬里無雲的天空,也是體會到天子愛民如子的心情,若不下雨今年大宋的老百姓就要餓肚子了,難怪天子憂心至此。

  趙抃在御書房外等了一會,即被內侍引入。

  趙抃走過殿側時卻見外廊垂著厚厚的帷幕,將這大好春日擋在外頭,反而殿內卻燃燭照亮。

  伴駕二十多年的趙抃立即體會到天子的心情,他即是去太一宮祈雨,就是盼著烏雲立即遮擋這春日,然後馬上在汴京的天空下起雨來。

  內侍見了趙抃皆利索地打起了帘子,但見御書房裡兩名內侍一人舉拂塵,一人捧著痰盒伺候在旁。

  如今官家正在練書,趙抃知道官家的書法乃天下一絕,其飛白書可謂出神入化。

  趙抃想起景佑元年進士及第時見到的官家,如今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官家從年富力強之時到如今已是老態龍鐘的老者,至於自己也是老了。

  官家寫完了一副字看向趙抃,趙抃垂下頭來。

  「趙四來了。」

  官家笑著言道。

  這位趙抃在他心底可是與包拯齊名的大臣。

  此人出身孤寒,數度出任諫官,朝廷用諫官御史,必取第一流的官員,必須才學具為人所公認才可擔當,趙抃稱得上實至名歸。

  而且趙抃平生不治家產,不養歌妓,幫兄弟之女十餘人、其他孤女二十餘人辦嫁妝,平日行撫恤孤寡貧寒之事。而且此人直諫敢言,在君前無所隱瞞。

  更重要的是此人書法很好,君臣倆有共同語言。

  「趙四,你看朕這副尺牘如何?」

  趙抃走到趙禎身旁借著看書法,然後低聲道了一句:「官家,富相公之母病逝了。」

  趙禎目光一頓,看向趙抃然後嘆了口氣道:「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昨日。」

  趙禎釋然點了點頭。

  富弼如今是昭文相,如此照理會上表辭官請求丁憂。

  趙抃道:「以往宰相丁憂,朝廷會下旨奪情,但韓相曾多次在朝堂上言過,宰相起複,不是朝廷的光彩。此話倒也不是為富相,韓相以往就這麼說過。」

  趙禎道:「韓卿是忠心之臣,有什麼說什麼,沒有二心的。」

  趙抃稱是后就沒有說話了。

  趙禎忽道:「趙四,你覺得曾樞密似張安世否?」

  趙抃聞言吃了一驚,張安世是什麼人?漢武帝指定的託孤輔政之臣。

  如今富弼十有八九要辭相回家,官家在此時提及了曾公亮,是不是向他詢問暗示什麼。

  趙抃旋即道:「當年臣出任殿中侍御史是曾樞密舉薦的,臣不好論曾樞密的長短。」

  趙禎道:「你一向直言無隱,但說無妨。」

  趙抃道:「張安世慎而恭,曾樞密自也是如此。」

  趙禎點點頭不欲再談此事,轉而道:「朕知道了,自古良相不易求。似晏相,范相,章相豈是輕易可得?」

  趙禎一愣,論名氣章得象似很難與晏殊,范仲淹相提並論。

  但為何天子卻提及了他?

  趙抃想到,章得象任翰林學士承旨,當時天子尚未親政,劉太后臨朝,宮裡的官宦恃勢驕橫,但劉太后每次派官宦至翰林院時,章得象都不與交談一句。

  章得象拜宰相時,天子親口對章得象道:「向者太后臨朝,群臣邪正,朕皆默識之。卿清忠無所附,且未嘗有所干請。今日用卿,職此也。」

  (『清忠無所附,且未嘗有所干請』,這幾個字是重點,圈起來以後要考的。)

  慶曆新政時,范仲淹,歐陽修,韓琦,富弼與呂夷簡,夏竦兩黨鬥法。

  章得象身為宰相卻兩邊都不挨,保持了一個中立,因此遭到了『』有識之士『』的攻訐。章得象沒有吭聲,向天子請求辭相。

  最後章得象致仕后,也沒有照顧兒孫,直系子孫都是平庸,家裡也沒有餘財,真正是不結黨不營私。

  趙抃由此想到了官家一貫對自己的欣賞言道:「官家說得是。」

  趙禎道:「朕御極四十年,國事全賴宰相打理,朕所長只替天下百姓盡選賢與能之事,似富相,韓相,曾卿朕是可識得。但朕百年之後,後世子孫可有識人之明否?」

  趙抃道:「好教官家知道,這兒孫自有子孫之福。」

  趙禎笑道:「能操心總當操心,天下官員常諫如今冗官太多,為何還要科舉取士?他們不知朕乃為子孫儲才。今日殿試之中,焉知是否有二三十年後的宰相呢?」

  說到這裡,趙禎對內侍道:「將朕塌邊的卷子取來給趙卿過目。」

  幾份卷子遞給趙抃。

  趙抃當即振作精神一一看過。待看到一卷時,趙抃不由咦了一聲?

  趙禎側目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趙抃當即看向卷首,但見上面考生名字寫著是…已被黃紙條貼起來。

  不知道是天子貼的還是考官所貼。

  「方田均稅,這考生倒是個敢說話的。」

  趙禎道:「你看此人是不是博名出位的?」

  趙抃道:「不像,以此子的才賦若要高第不難,犯不著行此冒險之舉,再說說那句不好,此話臣也未必敢言之!」

  趙禎笑道:「朕亦以為如此。不過卿一貫明察秋毫,朕還是要借卿的眼光來看一看。」

  趙抃讀之再三道:「這篇金在鎔賦可堪國器,這文以載道說理動人,句句雄論,臣恭賀陛下又為朝廷覓得一治國良臣!」

  趙禎聞言很是高興,不過此時一陣悶咳,內侍忙捧了痰盒來。

  趙禎推之然後對趙抃道:「文以載道,文以觀人,但還需聽其言觀起行。」

  「這軒鑒幹將之言,實有金革之音。如何打造良器,乃隨匠之心賦形?正如為人臣,此心與君心無二。」

  趙抃起身道:「官家,此卷可為省元。」

  趙禎笑道:「朕也是贊同,不過又豈能為此越俎代庖之事,省試的名次還是讓考官自定才是。」

  趙抃衷心地道:「官家真乃聖明天縱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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