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六十六章 捉婿
面對吳安持的熱情,章越也明白。
以後二人是要為一家人了,自己要稱他一聲內兄了。不過這樣太突然的親熱,還是讓章越有些不舒服。
特別是看到吳安持就想到了他岳父王安石。
章越回想自己第一次與王安石見面,確實也表現的太過於利欲熏心,有些急切於要表現自己,大佬對於這樣有企圖心的年輕人能有好感才怪呢。
這時候貢院的照壁前,人少了一些,章越當即前往看榜。
章越擠進了榜前時,從頭看到尾,第一名自是江衍,然後其下就書寫著自己的姓名。
章越兩個字是濃墨重書寫上榜單之上,然後在一旁用小字寫著籍貫,家狀等等。
第三名則是王魁。
……
其後章越看到了黃履的名字,第十名。
章越舒了一口氣,自己這位好兄弟可以陪著自己一起赴殿試了。
之後還有一些熟人的名字,如韓忠彥也及第,那日與自己,黃履一併閑聊的劉奉世也榜單上。
現在他們都不在這裡,他們定是看了榜了,然後不知哪裡去了。
不過這些人以後都是自己的同年,也是僅次於姻親的官場關係。
看完了進士科,章越又看向明經與諸科。
明經諸科也是單獨列出一張榜單,這裡看得人卻沒有進士科那麼多了。
在明經科的榜單前,章越心底有些打鼓。最後章越上上下下找了半天,終於沒有看到郭師兄的名字。
章越長嘆了口氣。
郭師兄此刻當如何失望難過才是。
人生總是有些缺憾不夠完美,但若是讓自己知道陷害郭師兄的人上榜了,他定要讓這人付出代價。
章越想到這裡,突有一人拍了自己的肩膀。
章越轉頭一看,卻見是一個熟悉的面孔,他愣了愣驚喜地笑道:「舍長!」
對方點點頭,此人並非他人,而是章越初至太學相識的同舍舍長劉佐。
「度之,恭賀你啊!」劉佐笑著看了榜單一眼道,「省試第二。」
劉佐的言語既有高興,也有些許感懷。
「僥倖罷了,舍長你也參加了省試?我怎麼不知?」
劉佐搖了搖頭道:「沒有,自兩年前我從太學返回家中,即是打理家業,作些營生,早已是放下詩書之事了。這不剛去一趟信陽軍這才返回汴京。」
「我從南薰門入城即聽沿途的人說省試放榜了。我雖如今斷了科舉這條路,但心底還挂念著你們這些故人,即到此看一看,沒料到碰到你,知道了高第的消息。」
章越很是高興,他想起當初向七及第,劉佐卻不辭而別,等到自己及第了,他卻當面向自己道賀,滿是替自己高興的神情。
如今向七在仕途順暢,但劉佐卻也已經從商,當初的同窗們如今都走上了不同道路。
章越聞言露出些許感懷之色。
「好了,如今你可是高第,能在此碰到你賀一賀便是,改日再與你敘舊。」劉佐拱手作別,二人一個從商,一個以後要為官,一時難有太多的話說。
「不敢當,那咱們改日再敘,」說到這裡章越頓了頓,改日再敘有些空泛,這一般都是遙遙無期之言。
他走了幾步想說句,舍長當初同窗之情,我一直記在心底。
但話到臨口,章越又說不出來,就見的劉佐離去。
這時劉佐停下腳步回頭看了跟出數步欲言又止的章越一眼,然後笑道:「度之,我是真為你高興。我雖不走這條路了,但前來看榜就是為了能與你道一句,今日之風光你足以當得。」
「舍長!」
章越點點頭,此時此景不知為何人特別容易感動,當即上前摟住劉佐,奮力拍他的肩膀。
十七娘與吳安持亦是眺望到這裡,見到章越與同窗相擁的一幕。
十七娘不由浮現起與章越第一次相識的場景。
那日天寒地凍,大雪漫天,一名少年踏雪而來至書樓借書……書樓之中,少年邊烤著被雪打濕的衣裳邊認真讀書,當時她心道,似這般用心用功讀書的男子,定然會有個似錦玉一般的前程才是。
這一日天地蒼茫,雪若如禪,竟有痴如少年者冒雪而來借書,又有痴如少女者尋尋覓覓求一知音,從此那少年即在十七娘心底紮下了根。
而如今當初這位當初借書的少年得償所願了。
想到這裡,十七娘止住的淚,又落了下來。
「哥哥,我們回府吧!」
吳安持一愣問道:「為何我們不等他么?」
「方才已是等過了,如今當是他來登門了。」說完十七娘即上了馬車。
吳安持略一思量即是明白了,當即萬分佩服妹妹的眼光見識,於是對左右道:「走,回府。」
十七娘坐上馬車后,看了一眼貢院前依舊不肯散去的人後放下帘子,隨即吳府的馬車在疾馳而去。
章越與劉佐敘舊一番后。
章越想著吳安持與十七娘還在等著自己,當即與劉佐辭別。
不過當章越回到原處時,卻不見了吳安持與十七娘不由一愣,這是咋回事呢?人到哪裡去了?
正待這時旁邊有一名老者試探地上前問道:「敢問閣下可是章越章度之?」
章越正琢磨著十七娘哪去了?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我是。」
當即那老者大喜道:「閣下真是榜上第二的章度之?」
章越見他言語激動不由問道:「這是何意?」
老者一見即握住了章越的手一臉大喜道:「果真度之,不知可否有空到寒舍一敘啊?」
章越訝道:「這位老丈,我們素不相識吧!」
「誒,郎君雖不認識老朽,但老朽對郎君是仰慕已久啊。特別是小女……更是傾慕啊!」
「打住,打住,我與令嬡相識?」章越一面問道一面心底狐疑,這不是給自己整個仙人跳吧。
這位老者仰天打了哈哈笑道:「郎君莫慌,老夫如今與你道來,老夫姓薛家居汴京,在馬行街經營生藥鋪子多年,這家財沒算沒有個百萬貫,但也有十萬,如今年過半百膝下有一獨女,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容貌也堪稱傾國傾城,但老夫一直為小女相來相去尋覓不到如意之人,如今見了郎君……呵呵,正是乘龍快婿矣。」
章越心道,原來是說親的,要不要說得這麼直接,這麼赤裸裸啊,簡直如同交易一樣。
對此我是拒絕的。
章越正要開口,老者已是搶先一步道:「老夫馬車就在外頭,度之請隨我至家中敘話,皆有百貫錢財奉上!」
說著老者指了指自家的馬車。
百貫啊!這可以啊。不如上門先看看姑娘生得什麼樣?
不過,咱可是有婚約的人……章越搖了搖頭,正欲推辭。
這邊又是一人前來道:「閣下可是省試第二章度之么?」
老者一見當即慌了言道:「老夫先來的,爾怎敢如此?」
對方是一位四十餘歲中年男子當即道:「此事怎有先來後到之理,真是笑話。」
說完對方看向章越道:「章度之,在下是於銘德,如今為大理寺丞,家父就是當今名聲赫赫的於省郎,在下也有一嫡女未曾許人。小女性情賢淑良德,年紀與章郎君正好相配,真可謂是龍鳳之配。」
那老者頓時急了道:「怎可如此?章家郎君還請隨我先上馬車,來人。」
說著這老者要招呼家僕強擁章越上馬車。
不過這位於銘德當即斥道:「章家郎君如今年紀輕輕即得高第,又是這般人才相貌,如何會與你這滿身銅臭的賈奴談婚論嫁,那不是自降身份么?」
老者被罵后,當即大為不滿,卻又不敢反駁,只好謙卑地看向章越,希望他能答允。
章越道:「多謝二位了,我如今實在無心……我有婚約……」
章越說了一半,即被於銘德打斷道:「章家郎君不必著急答允,但有一言我要先告知你,你以後入了官場就會知道,出身寒門在仕途上可謂是寸步難行,故而必須尋一靠得住的助力才行。」
這邊於銘德說完,那邊又有人道:「這位是章度之郎君么?我家老爺想約你一見。他說若是你答允了婚事,可出五萬貫嫁妝!」
章越瞠目結舌,當初自己在浦城相親時,媒婆說得還只是五百貫,如今自己這身價也如二師兄般見漲了不成。
這邊十數個人圍了上來。
章越一聽大約條件,好傢夥,各個都是了得啊。
先是拼家世門第,反正是有一個鄙視鏈,商人最底層,其次武將,最後是皇戚官宦。
皇戚雖是顯赫,但官員都不喜歡與他們結親。
官員也看家世,官品級大小,清貴與否,這些條件差不多了,然後是拼嫁妝豐厚。
難怪說是汴京官宦顯貴人家的女子難嫁,那是一點也不錯啊。以往都是殿試放榜後來個榜下捉婿,如今好了,這才省試呢。
但新貴人們也是挑挑揀揀,大宋有句時興話叫『天子門生宰相婿』。
天子門生就是進士,也就是當了天子門生宰相女婿,也就是一個讀書人畢生追求了。
十數人對著章越自報家門,章越說自己有婚約在身,居然無人相信,後來說得煩了,直接動手硬搶。
章越拉扯不過心底大罵,這還真是咱大宋榜下捉婿的陋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