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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夢回(十二)

  夢中,白隙爻看著那被擊碎的血玉,回饋到自身便是粉身碎骨的痛,有什麽東西要衝破這具身體,皮膚皸裂,仿佛又回到了冷軒院閱覽閣中那被木常青一指破碎了的夢境反噬一般。


  隻是此時的她是無比的清醒的,隻覺得靈魂在這具皮囊中穿梭撞擊,似要掙脫這具皮囊,破體而出一般,巨大的痛讓她癱倒在地上,那喘息的聲音,大口大口,是無比的粗重,卻幾乎都出氣,沒有進氣。


  眼前的灰愈發的濃厚,幾乎看不到光亮,差點讓她以為進入的了黑暗之中,卻又倔強的不想進入。


  掙紮著想要揮散眼前的壓抑灰,耳邊傳來的卻是“她的魂玉是我親手捏碎的,就在我的手掌中化成的粉末,然後魂飛魄散!”


  “不可能?她都都能死而複活,為何魂玉就不能重凝呢?她還是她,魂玉就依舊是她的脈門,製衡著她的生死!”


  “疼我?愛我?疼我就是要和我搶洛秋玄?天地姻緣,早就注定了的,她卻偏偏要橫插一腳,讓我與洛秋玄離心!愛我就是要滅我慕家堡滿門,殺了我的父母?!這樣的疼愛我慕千雪要不起,更是瞎了眼才會將她認作親人!”


  那一聲的力吼似是用盡了那人所有的力氣,卻裹去她全部的氧氣,猶如離了水的魚兒一般,在岸上擱淺。


  呼吸逐漸緩慢,最後被塞入口鼻的是那沉重的弱水,耳邊再次響起那些久遠的聲音“……千帝門派人來下聘了,是為麒麟之身來迎娶千雪師妹的,想不到那麒麟之身竟是千帝門少主……”


  “可不是麽,聽聞此次千雪師妹涅盤便是得那麒麟之身相助,想來也是郎情妾意的一對,又是一段風流佳話……”


  “就是,聽聞這月時就便是千雪師妹入千帝門的日子,婚期雖還未定,但想來也是不遠了……”


  原來最終還是她錯了,原來她早就知曉了他是千帝門的少主,可為何會多年後忘卻?連著他稱帝一起被人告知。


  罡風淩冽,是要再一次承受那刀割之痛?還是要她不要忘記自己是吃了多少的苦,才得來了今日的自由,如今這蔓延到魂魄上的痛又算得了什麽,她努力的平心靜氣,想要那躁動不安的魂魄安定下來,梳理著那已經錯亂了脈搏。


  而在同時體內那一朵被隱藏了的聚魂花王,在瞬間開出絕美的花朵,將她的魂魄包裹安撫,那早已被遺忘在角落的牡丹花,瑟瑟發抖,蜷縮在一角不敢動彈分毫,但那莫名進入她體能的誅仙玉,卻在這一瞬,對她的魂魄展開了誅殺,與聚魂花王在這一殺一護之間同時破碎,凋零成沫,猶如那化為粉末的魂玉一般。


  隻是這些粉末卻沒有消散,在那一纏一掙之中,徹底的與魂魄相融,又在魂魄中相護抵觸,又將魂魄攪得將要分崩離棄時堪堪守住,那種痛,帶著淒厲的絕望,狠狠的紮著心頭,讓她冒出想要放棄的念頭——太痛了,痛的她連掙紮的念頭都快要升不起!


  那一聲聲不斷重複的話語,一聲聲的訴說著她的過錯,將那一張原本熟悉的容顏攪得支離破碎,那一份她小心翼翼守著的情分,終究掙脫了她手掌,隻餘下了恨。


  幼時初見,那好奇又滿含笑意的目子,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最終喊出的那一句師姐,多年以來都讓覺得那裏麵是滿含著欣喜和綿綿情意的,是她那十幾年守護的所在。


  千雪……千萬次的重複,終難抵心頭的疼痛,酸澀的難以自拔,最終暈染了眼眶,溢滿了眼眶,從眼角滴落

  可嗓子裏卻填滿了棉絮,窒息一重重的壓過,過往的一幕幕湧上心頭,終於記起了所有,但左手撒開,右手卻握成了拳,最後雙手交叉攤開,剩下的卻隻有虛無,想留的一個沒有。


  她終於閉上了眼,放棄了最後的掙紮——是否這般便已還了當初的情義?

  水漫過了頭頂,就在她胸腔內的最後一口空氣消失之前,那一尾尾透明的小魚又再次吐出泡泡將她包裹,隻是這才卻不像在往生殿一般將她推上岸,這一次是卯盡了全力,要將她往水底拖,所過之處在水中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時光倒流,那原本已是成人的身子,再度縮小成孩童般的模樣,一直倒退到她三歲左右的模樣。


  天空蔚藍,白雲如棉,幼小的孩童從往生殿內探出一個小小腦袋,粉雕玉琢的模樣十分可愛。


  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中帶著好奇的膽怯,幾次試探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邁出了一隻腳,待這一腳落地,又轉動了一雙大眼,骨碌碌的查看著四周,確定無人之後,才又邁出了另外一隻腳。


  隻是這一次的停留,顯然沒有之前的那次長——許是已經確認沒人看到,膽子便大了些,小腿用力蹬,快速的離開的她一貫呆著的地方,又好奇的打量著四周,小手放在嘴邊,似是在思考自己的所見所聞


  見,自然是她所看到的景象,聞卻是那鳥兒傳來的鳴叫聲,間或是人語聲。


  隻是這一切她都是陌生的,在她的生命中除了一直陪伴著他的師傅,和那個偶爾來一次的師叔再沒有見過其他人的,因而對那些陌生的聲音既好奇又膽怯。


  又因著年歲小,對於膽怯和危險理解的不夠透徹,便隨著自己心中的好奇而走,隻是這樣走依舊帶了些許的恐懼,讓她走的多是偏僻的路徑,亦盡可能的躲著那些陌生的人,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歡喜的上前,卻又被他眉宇間的愁思嚇的不敢上前。


  小手一指下意識的放在口中,微微咬著,師傅不開心怎麽辦?她歪著小腦袋,拚命的回想師傅最喜歡的是什麽,要如何才能逗師傅開心——這一瞬,她根本就忘了自己是偷跑出來的,若是被師傅發現,定會被責罰!


  然而她此時滿心滿眼都是師傅的不開心,想著要如何才能讓師傅展開眉頭,無意識的忘卻了自己的處境,思來想去,最終想到的法子卻是自己,隻因在她的意識中,師傅的喜與樂都與她有關,更曾說過,看到她就所有的煩惱都消了,師傅最喜歡的便是她!


  這般的一想,便所有的甜蜜歡喜都湧在了心頭,喜滋滋的傻笑了一通,便十分愉悅的邁著一雙小短腿奮力的想著鬱離子奔去,遠遠的便脆生生的喊了句“師傅——!”


  還不待那人反應,便一把撲進他的懷裏,撒著嬌道“師傅,隙爻想您了,很想,很想!”


  滿懷欣喜的她,沒有看到懷抱著的那人的僵硬與不自然,更不曾看到那雙原本對著她溫和寵溺的眸子裏的複雜。


  小小的人人兒,一邊歡喜的的抱著最喜愛的師傅,一邊小心翼翼去看那人的神情,卻在下一瞬瞪著一雙大眼睛,有些奇怪的想:咦?師傅的表情好奇怪,不是歡喜也不是生氣,難道是自己不夠好,沒能化解師傅心頭的鬱結?


  那是幼小的她看不懂的情緒,亦是第一次僵硬的雙手沒有抱她入懷,那一刻他滿頭的白發異常的醒目耀眼,眉眼中的光再不複往日的寵溺欣喜,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霧霾,再也沒能吹散。


  或許是稚子的目光太過純真,長久的對望,終究還是讓他軟了心腸,將她擁入懷中,隻是聲音卻略顯沉重,他問“隙爻,師傅從你身上取一樣東西可好?”


  她揚起天真的小臉,雙手扒著他的雙肩,問的十分認真“是不是取了這個東西,師傅就會開心了?”


  那雙抱著她的手臂瞬間的僵硬,目中光的更是帶著複雜的沉重,讓她不願再看,額頭與之相抵“隻要師傅開心,取什麽都可以的,隙爻不怕疼!”


  奶聲奶氣的聲音,說著天真的爛漫之語,暖到了心坎,讓那雙僵硬的手軟化將她將緊緊抱住,喉頭微啞“師傅對不起你!”


  她沒明白這一句話的沉重與複雜,沉寂在幸福的喜悅裏:師傅的懷抱好生溫暖,讓她舍不得離開。


  她用手去碾他微蹙的眉頭,嗬嗬笑著“師傅開心就好,隙爻不要師傅不開心,隙爻喜歡看著師傅笑”


  笑,這一日之後,笑於這兩人來說都是奢侈的東西,又或者是笑再也不會因著彼此。


  耳邊呢喃了一句“師傅取了……你便能好生的活著”然後讓他安心!

  然而這一句她聽的不甚明白,卻也不用明白,全身心的信任,讓她無論他要什麽她都不會反抗。


  鬱離子起身,抱著她離開,絲毫沒有追究她偷偷跑出來的事情,讓她忍不住竊喜,然而這喜持續的並不久,就陷入了昏迷之中,而這個溫暖的懷抱成了她往後的歲月裏最後的一絲慰藉。


  幼小的身子被放平,打開胸前的衣衫,利刃滑過,切開了胸膛,劃破了那小小跳動的心髒,剜了一塊,連著血肉練成了她的本命玉魂。


  之後養傷溫補,卻因著傷了元氣,讓那原本水靈可愛的幼兒變得骨瘦蠟黃,再也不複之前軟糯可愛的模樣。


  他守著她一直到她傷好,不讓任何人來見,就連那個一向對她很好的師叔也被擋在了門外。


  她疼,疼的縱使吃了藥睡不安穩,每次醒來看到的都是心事重重的鬱離子,隻是那時的鬱離子已經許久沒有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即使是她疼的額頭冒汗,他也不會如以前一般,一邊心疼著她一邊對她細致無微照顧,待得她好後,他卻失蹤了好長的一段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讓她不止一次的想,大約是她的痛影響了師傅的心情,才會讓他好長時間來看她一次,又每次都停留的時間很短。


  於是小小的年紀便學會了忍,學會了討好,隻是她在怎麽小心翼翼,都改變不了現狀,贏不過那個頗有心計的女子——那些她缺失的日子皆被此人以各種各樣的名頭叫離了鳳鳴山,去護著另一個剛出生的嬰孩。


  沒有什麽比陪伴更能培養出感情,在她這邊的抽出的時間全部都給了另外一個人,所有的愛與寵也在潛移默化中被抽離,對她隻剩下了更多的防備。


  師傅這個詞逐漸的從她的生命中遠離,最終成了她內心最奢侈渴望的所在,最後變得麵目全非。


  熟悉的殿堂內,那已經變得沉重的池水,是那一份支離破碎的情義最終的安放地,因為沉重,從最初的鳳凰玉露演變成了不堪浮物的弱水!

  魚兒在她的四周遊蕩,啄吻著她裸露的肌膚,每吻一下皮膚上那皸裂的傷口便會愈合一分,就連那將要分崩離析的魂魄,也凝固堅韌許多。


  胸膛處終於換出了一口氣,讓那幾乎停歇的心髒又再次跳動了起來。


  黑暗更黑,那一條條猶如發絲般的陰絲,在她的腳下穿梭織就成一朵朵黑色的曼陀羅華,一步一朵,最終織成了一座橋,名為奈何。


  她於橋上漫步,橋下所映是她過往的全部,那一步的停留,讓年輪轉換,時光飛速,而後看到了最終的結局。


  她在橋上坐下,兩邊卻下了雪(血),一邊殷紅,一邊潔白,將這陰絲侵染,分成了曼珠沙華和曼陀羅華。


  腳尖伸直,讓那原本距離水麵極遠的橋於一瞬降落,腳尖探入水中,陰寒入骨,讓她瞬間清醒,那水底的陰絲從她的腳底入體,循著經脈將體內的痛全部纏繞包裹,慢慢抽離。


  她也聽之任之,甚至有了如釋重負的解脫。


  但就在陰絲包裹著她身上所有的痛,快要完全撤出她的體內時,眼前突然又閃過了那一雙漆黑的眸子,裏麵盛滿了怒與怨、恨。


  那一句莫要相見和不死不休讓她整個神智回籠,硬生生割斷了那陰絲的拉扯,沒能將心底的痛徹底抽出,成為這黑暗世界中那最為無情的所在。


  黑色退卻成灰,那一雙如星河大海般的眼眸再次亮了起來,進了她的靈魂深處,使得整個靈魂都顫抖不已。


  她抿緊了唇,腦中反反複複隻餘下一個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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