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惡魔
真是難辦呢。
“真是難辦呢，”
隔著一個轉角，間琦真一心中所想和名為澤地蠟花的少女的話語同時響起。
雖然前來求助的少女可以幹脆一點選擇自殺來了事，但那又意味著同時殺死肚子裏的嬰兒。而這間事也無法跟男朋友商量——她不想讓男朋友看到她的手變成這樣子。
不管是怪異的外表，還是恐怖的力量。
所以，她才會來尋求都市傳說的‘惡魔大人’幫助。
不過，與其說那是‘溺水者抓住稻草求生’的心情，不如說是自暴自棄更合適吧。或者也可能是把希望寄托於稻草人偶的心情。
那麽，麵對這樣的人你也要救嗎？
躲在小巷轉角處的間琦真一捫心自問，然而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如果‘順手’可以救人，那麽間琦真一不會過於吝嗇，但如果需要犧牲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那他就會立刻退縮或者袖手旁觀。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間琦真一認為自己目前也就停留在修身的階段，連‘齊家’都做不到。——畢竟間琦夫婦的仇還沒有一絲眉目，間琦魔央又和A級大妖扯上關係。濃濃的危機感一直追在少年身後，讓他可沒有多餘的‘閑心’管別人。
那麽，作為已經‘放棄’過一次的你，澤地蠟花同學，你會怎麽做·呢·········
啪、
她什麽都沒有說。
隻是上前一步擁抱著對方。
名為澤地蠟花的少女這樣擁抱著對方。
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地擁抱著對方。
溫柔的？不對，是用力地，使勁地，緊緊地抱著對方而已。——間琦真一從反射的鏡子中看到的畫麵，是緊緊的摟住對方的少女。
“沒事的，”
“你的煩惱都全部交給我吧。”
“我絕對會為你解決的，”
“所以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她說出了自己作為‘惡魔大人’的經典台詞，這一句話，曾經對許許多多人說過，今天也會繼續用來前來傾訴的‘客人’身上。
喂喂喂、
背靠在小巷上，聽著轉角外麵兩個少女的哭聲。間琦真一閉上眼睛，揉了揉鼻梁。
這樣可不符合你‘惡魔’的身份啊。
——惡魔會哭嗎？
不會吧，
所以說啊，澤地蠟花同學，你還真是個別扭的人。
“謝謝，謝謝你。”
過了一會兒，那個少女情緒穩定下來，準備離開，向澤地蠟花躬身道謝。
“我要回去了，因為晚上睡覺的話就有可能會襲擊母親，所以今晚也要通宵·······”
“不，”
她的話語被名為澤地蠟花的運動服少女打斷。
“沒有人可以連續幾晚上不睡覺，——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我給你介紹的工作雖然薪水微薄，但是如果加上政府的福利，就算是一個人也能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說完她放開了手中的鬆葉杖，任由金屬的拐杖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至於你該支付的報酬，我已經收下了。”
褐發少女舉起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毛茸茸的野獸手掌！
？
“啊、啊····”
對麵憔悴的少女看了看澤地蠟花的手，又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然後猛地拉起衣袖，——露出了光潔的手臂。
“嗚嗚嗚嗚”
啪、
少女跪坐在地上，掩麵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歇斯底裏。
直到一隻溫柔的大手覆蓋在她頭頂。
“遇到困難的時候，記住：”
站在她麵前的澤地蠟花的聲音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緩慢，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
“不要放棄，不管是多大的煩惱。”
紅黑色運動服的少女蹲下來，為對方擦去了眼淚。
“把一切都交給時間，”
“時間才是最好的魔法，”
“隻要堅持下去，等你再回望的時候就會發現——”
“曾經那些讓你覺得世界崩坍的困境，也不過如此。”
啪、
對方撲在了澤地蠟花的懷中，作為高中生明明比國中的褐發少女大得多，卻哭得像是個小孩。
“謝謝，謝謝你······謝謝······”
·························
踏、踏、踏，
等對方離開之後，間琦真一才從轉角處走出來。看著紅黑色運動服的少女背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曾經受過傷的人就會更溫柔地對待別人，體會過痛苦的人就一定會理解他人的痛苦。”
反而背對著他的澤地蠟花先緩緩開口。
“然而實際上，——這些話全都是騙人的。”
說著，褐發少女轉過身來，臉上看出一絲淚痕，也完全沒有悲傷的模樣。
“你該不會也其他人一樣，懷抱著‘在學校不合群的家夥因為腳的受傷而洗心革麵，開始做一些樂於助人的事情’這樣天真的想法吧。”
少女腿上的傷並非全是偽裝，她曾經是間琦真一他們學校的籃球隊主力。天才的光環一直籠罩在她身上，直到一次比賽中傷到了腿········
當然，那都是她‘生前’的事情。
而現在正在間琦真一麵前裂開嘴，一副‘高高在上’的笑容的，是專注於收集不幸的‘惡魔大人’。
“但是實際上我非但沒有洗心革麵，反而可以說是墮落到了更黑暗的境地。”
少女舉起變得毛茸茸的野獸左手。
“正因為我體會過痛苦，才變得更想知道別人的痛苦。——隻有看著別人傷心絕望，痛哭流涕，才能讓我找到生存下去的‘理由’。而且：”
她左手用力一握，掌中的空氣仿佛氣球一般被‘擠壓’破裂，發出‘啵’的一聲炸響！在這小巷中憑空刮起了一陣狂風。
吹得間琦真一衣衫烈烈作響，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
“還能收獲這不錯的力量！——果然，我又在‘惡魔’的道路上前進了不少。”
說得沒錯，
間琦真一垂下眼簾。
這就是澤地蠟花的能力：
‘惡魔與我同在’
通過身體接觸來‘吸收’別人身上的怪異，並且化為己用。——說到底，所謂的‘怪異’就是這麽隨便的東西。
甚至就連間琦真一自己所謂的‘正派’道法，在初期的時候也帶著強烈的虛假色彩：信則靈，不信則無。
“那個少女，”
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的間琦真一抬了抬下巴。
“就算你取走了她身上的‘猿手’，可她襲擊了自己母親的事實，還有無能為力的男朋友，——人與人之間的裂縫已經存在，這就不是你能夠拯救的對象了。”
“沒關係，”
撿起地上的鬆葉杖夾在左臂下，褐發的澤地蠟花看著自己的‘客戶’消失的方向。
“就像我所說的，接下來就交給‘時間’吧。”
“你不準備再見她了？”
麵對間琦真一的疑問，褐發的少女慢吞吞的點了點頭。
“當然，如果再跟她見麵的話、我接收了她的‘惡魔’這個事實也許就會給她造成一種負擔。”
“負擔？那不是恩情才對嗎？”
“這兩者都是一樣的吧。”
又說對了，
這也是間琦真一很多時間不願意過度介入除靈目標的生活的原因。
有句老話說得好：恩大成仇。
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你向左，我向右。
還能留下一個‘我曾經被不知名的好人拯救過’的美好故事······
“澤地同學，”
間琦真一走到少女身旁，袖口中幾張白色的紙張飛了出來，靈巧的將對方野獸一般的左手掌裹起。
白色的紙張掩蓋住了雜亂的毛發、粗糙的皮膚、鋒利的指甲，包裹得嚴嚴實實。讓少女的手掌仿佛就像是中二病時期的耍帥。
“我覺得，我們應該挺適合做朋友的。”
“哈？”
間琦真一的話隻得到對方抬了抬眼皮，一副聽見‘太陽從西邊升起’的表情。
“我可不想和你這個欺詐師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