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上）
這一連串接踵而來的提問讓齊帥好一陣的眼冒金星，就像是被三連擊直接ko了似的，瞬間便呆滯在那裏。
他並不傻，女兒對自己的感情他早就隱約有所察覺，否則也不至於不敢跟她對視。在那雙溫柔的眼裏，他能清楚得看到無盡的愛憐和疼惜。這是他早已熟識的，因為這樣的眼神跟妻子看他的時候一模一樣，有時他甚至會有一種妻子在看著他的錯覺。齊語軒長得跟她媽媽並不算太像，從某種角度看，甚至可以說比妻子更漂亮些。但唯獨這雙眼，仿佛就是妻子遺留在這個世間的唯一的寶物，這雙能直擊他靈魂深處的眼睛，是他曾經迷戀、依然留戀並無限眷戀的。毫無疑問，如果沒有陸敏，光憑著這雙眼睛就能讓他墜入愛河。
但這種假設現在不成立啊！先不管齊語軒能不能愛他，他心裏早已住著一個人，一個讓他鍾情過、癡迷過、敬重過、疼愛過、痛苦過、憐惜過，直到現在還依然深深愛著的妻子，卻又如何能容得下其他人？
以前總認為，女兒對自己的這份愛戀，是她這個年齡段的小女孩都會經曆的一種茫然。感情似懂非懂，而身邊的男孩又並不足以吸引她的注意，所以很多女孩都會有類似的戀父情結，無非是輕重的問題。但隨著心智慢慢成熟，社交逐漸擴大，最終自然還是年輕人之間的相互吸引會占據上風。但讓齊帥萬萬沒想到的是，齊語軒在這條路上卻是走的那麽遠、陷得這麽深了。
現在又要如何解釋？
看著自己從小就愛如珍寶的女兒癱坐在地，齊帥好一陣的心疼，感覺自己的胃都緊縮了起來。
齊帥拉起了癱坐在地上的齊語軒，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膝上，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盡量平複跌宕起伏的心情，低聲說道：“傻孩子，你想多了，爸爸永遠都是爸爸呀。你現在有點似懂非懂的，我也不會責怪你什麽，但以後等你認識的人多了，對感情也真正理解了，你這麽優秀自然會有好多男孩會喜歡你，你也會找到那個值得你去愛的人。在爸爸的眼裏，你永遠都是我手心裏的寶貝，但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的手交到那個對的人的手裏。隻有這樣，我也才能真正得到幸福啊。”
伏在齊帥的膝頭，齊語軒還在輕聲抽泣。聽著這段毫無內容卻又是深情滿滿的話，漸漸的平複下來。
看來三連擊的效果並不好，問題太多的結果就是可以不回答問題。齊語軒想了想，迅速的調整了策略，覺得還是一個一個的突破會更好些。於是又揚起頭來，堅持問道：“那你老實告訴我，我長大以後你為什麽不敢看我？”
見女兒繼續追問，齊帥也隻能苦笑著搖了搖頭，老實交代到：“你的眼睛長的太像你媽媽了，我有點受不了，每次看見都會失控，所以不敢多看你。”
“失控？就算你看見它會想起媽媽，那不也是很正常的嗎？”齊語軒很是好奇，忽閃著大眼睛盯著齊帥，幾滴小小的淚珠還掛在長長的睫毛上，有點像那雨後的青草地。
“這個……不太好形容，跟想你媽媽倒是沒什麽關係。”齊帥有些尷尬起來，回避著女兒的目光。
“那是怎麽個失控法嘛？”齊語軒晃著齊帥的腿，用上了必殺技。
“別動呀，讓我看看，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以後就知道啦。”
被齊語軒纏得實在沒有辦法，齊帥無奈的停止了反抗，兩眼終於對視在了一起。
這是齊語軒第一次仔細地看齊帥的眼，以前倒是趁他不備的時候偷偷的看過，但如此放肆的近距離對視，卻還是頭一回。
這雙眼睛看上去有些疲憊。可能是由於戴著眼鏡的關係，整個眼白部分有點偏藍，帶著些許血絲。和以往遠遠望去的明亮又清澈的感覺有所不同，今天在這雙眼裏，齊語軒並沒有找到那種因為自信而散發出來的果敢睿智，有的隻是一種淡淡的憂傷，一種由孤獨而發自內心的小心翼翼。
這應該不是歲月留下的痕跡，而是那刻骨銘心的思念所造成的傷痕。齊語軒臉色有些發白，一種無力的虛脫感充斥著全身。不知過了多久，這雙眼睛裏忽然閃現出一絲光亮，猶如是在暮色的黃昏中燃起了一盞小小的燈火。火光逐漸蔓延開來，將那片昏暗的夜色渲染得無比熾熱起來。這洶湧而來的火光讓齊語軒有些震驚，仿佛是被這海潮般的熱浪瞬間包裹，靈魂深處不由自主的發出了陣陣呻吟，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甚至讓齊語軒輕輕的顫抖起來。
這就是他的愛嗎？如此的熾熱而又溫暖，如此的激情澎湃卻又令人沉醉。齊語軒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偷了糖果的孩子，一動也不敢再動，靜靜的享受著這短暫而又美好的時光。
……
“咳、、、咳、、、”
齊帥猛然回過神來，一通半真半假的咳嗽讓自己順利的從齊語軒的視線中逃離出來。感覺自己此刻應該是有些臉紅脖子粗的，也沒辦法在椅子上再像先前那樣淡定的坐著，於是順勢站了起來，轉身拿起桌上的“相濡”。
“你看吧，這樣怎麽可以呢？爸爸畢竟是爸爸啊，這樣對你對我都不好，以後……”齊帥故作鎮定的還想往下繼續說，不料卻被齊語軒極為幹脆的打斷了。
“你又不是我親爸爸，有什麽不可以？”
同樣是從慌亂中清醒過來，齊語軒智商在線的速度比齊帥強得可不止一星半點，這個討厭的家夥今天不詐他一下，還不知要強撐到什麽時候呢！
“啊、、、什麽？什麽不是親爸爸？你聽誰說的？我……”齊帥臉上頓時變了色。
“大媽媽剛才親口告訴我的呀，否則怎麽會讓我做她女兒呢？就因為這個，爺爺才反對你和媽媽結婚的！”齊語軒言之鑿鑿的說道。
齊帥腦子頓時“嗡”了一聲，感覺有一萬隻那個什麽動物從他頭頂上飛速地踩過。
“這該死的機關槍，老爹居然說她還有點腦子！”手裏慢慢轉動著“相濡”，齊帥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這種事情老姐會這麽快說漏嘴？齊帥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看這齊語軒的表情，又覺得她是肯定知道了些什麽。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就要做決斷，要麽打死不承認，要麽……
事實上並沒第二條路可走啊！
如果承認，那接下來的事該怎麽弄？這丫頭順理成章的可以愛上自己。然後呢？來一段隻有在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狗血戀情？還別說，這種題材對這個年齡的小丫頭來說，還真沒什麽抵抗力。想到這裏，齊帥果斷的轉過身。
“搞笑麽，我當然是你親爸爸，要麽是你大媽媽腦子壞掉了，要麽是你耳朵壞掉了。”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齊帥刻意提高了嗓門。
“真的嗎？大媽媽剛才吃飯的時候，親口跟我……”齊語軒還想再堅持一下。
“不可能的，我明天當著你的麵問她，看她怎麽說！”齊帥有些急了。
“嗯……”
齊語軒心裏其實早就看明白了七七八八，不過再這樣堅持下去也確實沒什麽結果。他要死撐，那就讓他先死撐著吧，反正有的是時間，萬事總得有個過程，今晚能取得這樣的進展早就已經超出了預期。
齊語軒使勁地憋著一肚子的心花怒放，假裝還在勉為其難的接受，說道：“那……就算是我聽錯了吧。明天要去看奶奶，你可別太晚睡哦。”說著，一咕嚕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屁股，拿起床上的小抱枕就準備回自己房間。
“哎，話說一半你怎麽說走就走啊？咱們剛才聊到哪兒了？”
看著行動詭異的女兒，齊帥感覺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
“還聊什麽呀，我累了，回去睡了。”齊語軒生怕會因為臉上得意的笑容而露了餡，頭也不回的急步走出房間。
“晚安，晚安，明天見嘍。”
看著女兒匆匆離去的背影，齊帥有些發呆。今天這是怎麽了，每一出都搞得像是坐過山車似的，這些年的安逸日子把自己都弄得遲鈍了許多，也不知道這老胳膊老腿兒還能不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齊帥愁眉苦臉的歎著氣，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發現自己早已是滿頭大汗。順手拿起桌上的紙巾胡亂的擦了擦，再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今天折騰的夠嗆，明天還要早起，十多年未見母親，總不見的兩手空空的去吧，早點起來準備點東西帶過去讓母親開心一下也是好的。
想到這裏，便又站起身，從衣櫃裏找出幹淨的內衣，轉身進了主臥的內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