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下）
甲板上，陳以誠帶著齊楚燕在看海。
他倆每年都會忙裏偷閑出去旅遊，領略過的美景也是數不勝數，但今天卻是格外不同。劫後餘生的疲憊，在海風的吹拂下被悄悄洗淨，遠處的藍天白雲給人以寧靜祥和。
齊楚燕依偎在陳以誠的身邊，忽然很後悔有太多事都還沒有做。
她早就應該嫁給他的，他們應該有個孩子，她甚至還沒有給他做過一頓飯，沒給他洗過一次襪子。經過了這一路的死裏逃生，他的衣服已是又髒又臭，袖口也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但這個男人從沒像現在這麽帥過，靠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是他身體裏的一部分，他會給她力量，給她溫暖，給她一切。
齊廣林在甲板的另一邊，倚著欄杆獨自出神，他不想破壞子女們這片刻的美好。老伴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說是還有希望複生，但哪有這麽容易啊。
“老哥哥。”
齊廣林回頭一看，原來是路上遇到的老藍夫婦，後麵跟著一個年輕人，是他們的兒子。這一家一路都跟著他們，雖然齊廣林最後同意讓他們隨行，但並不熟絡。
“老藍頭，我正想問你呢，你們怎麽能這麽巧？就住在小青附近，還能找到我們的車跟上來？”
“嗬嗬，老哥哥，這我都能解釋，您先別急。”
老藍說著，遞過一支煙來給齊廣林點上。
“青青在我們族裏，地位不一般的。她那時非要出來打工見世麵，老族長也攔不住，因為我安家在上海，所以讓我就近照顧。平時沒事，我也不會跟她相認，畢竟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族裏千百號人的，我自己也認不全，她不認識我也很正常。這次攤上大事，老族長讓我無論如何要保護青青安全，所以才不得不追著你們跑。小齊的家我早就認識，昨天一早我就去敲門，他們都不在，後來你們開車進去拿東西馬上又走了，我們才跟上來。”
“哦……對了，這次我們遇上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你知道嗎？”齊廣林聽他說的挺實在，也就不再計較了。
“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是個災。我們族裏自古就流傳一句話，‘魔眼現，命格變，玉龍顯，蓬萊天’，這次老族長傳信說是‘命格變’，那就是大災到了。”
“他沒說別的？”
“他就說族裏的人都要回島，在外麵就是個死，沒說其他的。”老藍聊到這裏，忽然一臉愁容，說道：“現在全國都戒嚴了，我估計能回島的也沒幾個了。老哥哥，要不你跟那些長官說說情，我這裏有個名單，能不能放他們一條生路？”
齊廣林聽了這話，心裏啞然失笑。這個老藍頭現在過來攀交情，敢情是想讓自己去辦這事兒啊。
“我可沒這麽大麵子，讓這麽多人救你一家？這要是能辦的話，你們家的那個老族長早就跟部隊談上條件了。”
老藍的臉微微一紅，尷尬的笑了。
“這倒也是，怪不得我昨天和族長提起，他想了一會最後說還是算了。”
“還算他懂道理。”齊廣林輕輕的嘀咕到。
“對了，老哥哥，青青在哪裏呀？”老藍撓了撓頭，轉移了話題。
“她哪裏有空陪我這個糟老頭子呀！”
……
自打齊帥出現後，小青就像貼膏藥似的跟在了他的身邊。這讓龐鳳山很惱火，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一個不識趣的人，但他又不得不跟齊帥待在一起監控那些氣旋。所以，三個人再加上陸語軒，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四人組。
趁著齊帥進到陸語軒的靈魂空間，龐鳳山實在忍不住問小青。
“你知不知道他倆是一對兒？”
“知道啊，怎麽了？”小青對這個龐鳳山也並不感冒。
“既然知道，你還摻和？”
“你管得著麽？”
“什麽叫我管得著麽？你這不就是破壞人家嗎？小三懂不懂？你年紀輕輕的，怎麽不學好呢？”龐鳳山氣得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小青瞪了他一眼，昨天這家夥衝她吹胡子瞪眼的那副吃相，她可還記著呢。
“誰是小三？誰破壞他們了？你不懂就別瞎說！”
“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龐鳳山真急了，騰的一下站起身來。
“你看出什麽了？你看我喜歡他，就覺得我是小三？我就盼著軒軒死？幼稚！”
小青也站了起來，指著龐鳳山的鼻子說道：“實話告訴你，軒軒是我妹妹，他倆相互喜歡就好。軒軒活著，我就照顧他倆，軒軒不在了，我就照顧他，他喜不喜歡我無所謂！”
“你……”
“你什麽你？你沒見過幹淨的東西，就以為全世界都不幹淨啊？腦子裏全是些亂七八糟的髒東西！”
龐鳳山被她罵的有些蒙圈，這小丫頭片子嘴裏一套一套的，你還挑不出她的毛病。氣得轉過頭去，心裏倒是有些懊悔，這世上最難的事情，莫過於跟女人講道理，這一出作繭自縛純屬沒事找事，嘴上卻不能認輸。
“哼，但願你說到做到！”
“那你就睜大眼睛看著！”
……
齊帥並不知道他們在外麵的爭吵，現在的他，有些焦慮。
當前所處的這片區域並沒有玻璃，但他很明顯的能感覺到在被人窺探著。起初以為隻是一種錯覺，但陸語軒也同樣感知到了這一點。
“如果不是那東西的意識，還有誰能進到你的靈魂空間呢？”齊帥盯著鳥巢的方向很久了，鳥巢並沒有任何動靜。
“我敢肯定，沒有任何靈魂體可以在沒有我準許的情況下進來。就算是這個鳥巢，也是這裏原生就有的東西，隻不過是現在被我們發現了而已。靈魂空間是每個人自身獨有的，就像你的空間，我也沒法子進。”陸語軒坐在樹下，小手伸在水槽裏，也在盯著鳥巢看。
“你接觸了沒多久，怎麽就能肯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萬一有高手呢？”
陸語軒衝齊帥招了招手，把他叫了回來，說道：“以我的理解，靈魂空間可以被摧毀，也會隨著生命的終結而消散，但隻要它存在，就有它的法則。而最基本的規則，就是非請莫入。”
“非請莫入？”齊帥眨了眨眼，不太理解。
“空間和空間之間，是有屏障的。這個屏障是什麽，我現在還沒猜到，但一定是跟空間的主人有關。一旦這個屏障被打破，那就意味著這個空間的規則被破壞，要麽被其他的空間吃掉，要麽就是毀滅。”
陸語軒覺得說的拗口，想了想，舉例說到。
“就譬如那種藍色氣旋，它隻是這東西在現實世界中的映射，並不是真實的存在。它所使用的還是地球上的能量和形態，隻不過調用的方式我們現在還不清楚而已。你想想，如果它能穿透空間直接出現的外麵，那多方便？你剛才跟我講的秦教授的理論，我覺得有些對，有些不對。維度不同的空間肯定是有，但並不像他說的那樣可以任意取用，這豈不是亂套了？宇宙存在了這麽久，要是能隨意打破維度相互侵蝕，哪裏還能輪得到我們生存呢？”
“這倒也是，那你覺得你感知到的窺探又是什麽呢？它肯定也是一種存在啊。”齊帥自詡智商並不見得弱於陸語軒，但這丫頭卻比自己多了幾分靈氣，在反應和邏輯上的差異特別明顯。
“我懷疑是一種反向映射，就是現實世界在靈魂空間中的反饋。”陸語軒琢磨了很久，這個推論的可能性最大。
“反向映射？就是說有人在現實世界中窺探這片海域？”
齊帥大吃一驚，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情況就複雜多了。外星人？間諜衛星？藍陵島上的神秘宗族？還是其他時空的映射者？最關鍵的是，這意味著他倆在靈魂空間中的監控失去了意義。
“我要出去了，這片海不簡單！”齊帥當即做了決定。
“嗯！你小心些。”
……
齊帥一睜開眼，就看見了身邊的小青。
“爺爺他們呢？”
“他們去甲板上透透氣，說是這裏太悶了。”見到齊帥醒來，小青立馬展開了笑顏。
“你怎麽不去？”
“我陪著你呀，萬一有什麽事兒呢，我也能幫把手。”
“那你快去把爺爺他們找回來吧，我沒事兒。”
齊帥發現在他醒來之後，龐鳳山居然不過來搭話，就知道這家夥應該是鬧別扭了。故意把小青支開，畢竟有事要跟他商量。
“好咧！”小青俏皮的一笑，轉身去找那些人。
齊帥走到龐鳳山身邊，看這家夥還在裝模作樣的翻著內通信息，不禁一笑。
“有啥情況麽？”
“沒啥情況。”
“沒啥情況？那還看什麽？”齊帥笑了出來。
龐鳳山也樂了，強辯到：“不就是等著有啥情況麽。”
“好了，跟你說正事。”齊帥收住了笑容，嚴肅起來。
“這片海域有問題，有人或者其他什麽東西在窺視著這裏，我們推測，這應該是現實世界的反向映射。”
龐鳳山瞬間緊張起來，這話齊帥在路上說過，啟程前也匯報給了歐陽。他上船後一直在聯絡海警部隊監控這片海域，但並沒有實質性的發現。以他對齊帥的了解，這個人不會危言聳聽，問題在於很難根據這個推斷做出什麽有效的預判。
“你想怎麽做？”龐鳳山猜測，齊帥是想到辦法了。
“我想讓大部隊先走，我們留幾艘小船在這裏，等他們安全到達之後再行動。”
“那不是更浪費時間麽？”龐鳳山不太讚成，這麽折騰的話，還不如他們先過去。
“我就是覺得，這種窺測肯定不是什麽好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旦有變，我們沒說的，本來就是它們的目標，但其他人沒必要冒這個險。”
“你這也不是對策啊……”
龐鳳山還想再商量一下，卻發現艙外的天色突然暗了下來。原先的萬裏晴空一下子變成了烏雲翻滾，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雲和風，讓整個海域霎那間波濤洶湧了起來。
“不好！你快去通知艦長，立刻返航！”齊帥在現實世界並不能感知，但直覺告訴他，危險馬上就要來了。
“好！”龐鳳山迅速衝了出去，差點撞到扶著齊廣林回來的小青。
“外麵突然變天了，怎麽回事？”齊廣林問到。
“可能是海上氣候變化吧。”
齊帥沒說實話，忽然看見老藍他們一家三口跟著老爹和小青也進來了。
“藍叔，這片海平時也這樣？說變就變？”齊帥上船的時候跟他們見過，所以算是重新認識了。
“從沒有過。藍陵島從古至今都是碧海藍天，祖輩說這片海有仙人護佑，傳說中的八仙過海就是從這裏去的蓬萊仙閣。”老藍憂心重重的走到窗前，扶著窗台的手居然有些微微顫抖。
“仙人護佑？”
齊帥忽然想起了那個窺探的波動，這世上不會真的有神仙吧。但又一想，神仙也不至於要了他們的命，這老頭在怕什麽？他的情緒不應該有這麽大的起伏啊。
“藍叔，你怎麽了？”
“……”
老藍沒說話，突然掏出一根煙抽了起來，把眾人都搞得莫名其妙。
“老藍頭，不是我說你，你們家的人都是這麽陰陽怪氣的。有什麽就說出來，大家也能一起想辦法啊。”齊廣林不耐煩了，仗著虛長他幾歲，說話也不用客氣。
“老哥哥，不是我要說半截話，這……這是我們藍家要死人了。我跟你說有什麽用？”老藍轉過頭，一臉悲戚的說到。
“啊？！”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就連老藍他愛人和兒子也是一頭霧水。
“藍叔，你慢慢說，這是為啥？”齊帥急著問到。
“‘藍海風波起，血祭祀龍魂’。我藍家祖上相傳，這藍海之下，鎮壓著一頭惡龍。平時風平浪靜的，一旦有變，就必須要我藍家的子弟用鮮血祭海，否則這惡龍就會破海而出禍亂天下。”老藍說的這裏，不自覺的看了看身邊的兒子和小青。
“這麽邪乎？我怎麽沒聽說過？”小青歪著腦袋想了想，應該也沒聽爺爺提到過。
“我年輕的時候是漁民，出海打魚的就會知道。”
“那為啥一定要用藍家人的血？”他的兒子藍波也在一旁問到。
“說是這惡龍跟藍家有仇，別人家的血不能平它的怨氣。”
“真的假的？”齊廣林聽他說的玄乎，這也太迷信了些。
“你信不信也無所謂，我們藍家……”
老藍苦笑著，剛想要分辯，就在這時，艙門被猛地推開，龐鳳山衝進屋大聲喊道：“全部趴下！”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自覺的照他說的原地趴下，龐鳳山看小青還呆立在原地，一個猛子把她撲倒。
“你幹什麽……”
隻聽‘轟’的一聲，船艙的玻璃碎了一地。偌大的巡洋艦像是過山車一樣，瞬間被巨浪甩在了半空，而後又飛快的掉到穀底。海水從窗口飛濺了進來，艙內頓時一片狼藉。
齊帥趴在地上，緊緊的抓著老爹的手，生怕他被海水衝出艙門。
“不對呀，你姐他們呢？”齊廣林仰著頭問齊帥。
齊帥被問得一愣，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心說：“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