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淒美的愛情
那驢車上裝了紅糖白糖各一百斤,五指山老苞穀燒刀子十件,半扇豬肉,果子十盒,口酥十盒,大紅老公隻……
這是一刀切上九兒家下聘禮來了。
驢車在山路上左搖右晃,小毛驢撒著歡兒,嘚兒嘚兒地跑著,錄音機音量開到最大,足以讓二裏外的村民們聽到。
整個山村的人都來看稀奇,看驢車上豐盛的聘禮,看七仙女的打扮。
一個大老婆子,一臉菜包子褶子,穿紅掛綠的,好像戲台上的戲子,臉上又撲了厚厚的一層桂花粉,就像山藥蛋上下了一層霜。
更笑人的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還穿著一雙大姑娘穿的繡花鞋,也不知道害羞。
再看車上的聘禮,村民們有許多東西沒有見過,特別是那塑料盒子,叫什麽錄音機來著,裏麵也不知鑽了多少小人兒,比戲台上唱的戲可好聽多了。
七仙女一邊晃晃悠悠地坐在驢車上,一邊不時地朝四周撒水果糖。
那些小孩子們追著驢車跑,哄搶著糖果,有兩個還打起架來。
古老的淩雲渡首次出現了奇怪的一幕,七仙女坐在驢車上,蹺著二郎腿,得意揚揚,奔跑的驢車後麵則是追逐的孩童,兩旁是看熱鬧的村民。
那驢車下不時地竄出一股股塵土,摻合著毛驢的叫聲,孩子的喊聲,熱鬧非凡。
七仙女特意叫車把式趕著毛驢車在淩雲渡兜了三圈。
每次經過劉媒婆家門前,都稍停片刻,拿出打氣筒,裝作給車軲轆打氣。
那錄音機裏正播放著《霍元甲》的主題曲。
睜開眼吧!
小心看吧!
揮手上吧!
……
孩子,這是你的家,
大號是中華!
……。
劉媒婆家始終大門緊閉,到天黑也沒見一個人出來。
劉媒婆終於草雞了,七仙女狠狠地羞侮了劉媒婆一局。
這一年的冬天,與往年似乎不一樣,來的很早,卻走的很晚。
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初三,還在落著小雪,這正是走村訪友最熱鬧的時候。
天還未亮,雪停了。
啟明星雖說還在天上眨著眼睛,天地卻一片蒼茫迷朦。
乍寒乍暖的天氣,許多樹還未發芽,隻有柞樹梢上頂著一團淡淡的淺綠色。
梯田裏,去年的雪還未化完,從雪被裏不時地鑽露出斑斑點點的麥苗,幾隻老鴉蹲在一塊大石頭上,不知在研究著什麽?
空氣中已經有了些許溫暖,處處是清新的空氣。
曲折鬆軟的山路上,己經有了走親戚的村民,有的提著兩盒果子,有的挎著竹籃,裏麵裝著自家炸的麻撒……
一輛毛驢車正拉著新娘子九兒緩緩而行。
九兒穿著一身大紅,蒙著紅蓋頭坐在車上。
在驢車的後麵,是抬嫁妝的人群。
大大小小有二十餘人,他們肩挑手抬,大桌子,小飯桌,衣架,臉盆,四把椅子……
駕車的車把式是李青山,他抽著大煙袋,悠閑地坐在車上。
毛驢車經過大石頭時,李青山猛地來了個響鞭,驚的那幾隻老鴉一聲慘嚎,箭一樣射向天空。
響聲不但驚動了烏鴉,還驚動了梯田裏的一個人,瘋子王天保。
這王天保是淩雲渡第一個高中生,還未畢業,正趕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
王天保就回到了家鄉,淩雲渡沒有學校,上學要到十八裏外的飛雲浦鎮上去。
於是,淩雲渡第一所小學正式誕生。
教室是生產隊遺棄的牲口屋,雖說隻有一間教室,十來個孩子,教師也隻有王天保一個人,但也開了一,二,三個年級。
王天保特別熱愛這項工作,即教語文又教數學,有時也上點音樂體育美術。
你別說,條件雖然簡陋,但王天保有兩把刷子,教的學生在鎮裏參加比賽,穩拿第一。
第三個年頭,隨著學生的增加,王天保忙不過來。
教師就增加了老私塾先生和初中二年級畢業的路天明。
到了第五個年頭,大牙子的女兒金子初中畢業的時候,也想到小學校教書。
可惜,村裏隻有三個民辦教師名額。
老私塾先生是村長大牙子的族叔,而路天明,是大牙子的表侄子,二人都是“皇親國戚”,隻有王天保非親非故。
而且,王天保曾被熊瞎子拍暈過,有時上著課,頭就隱隱作痛,就要休息一下,吃點藥。
大牙子找了這個借口,以愛惜王天保,怕給孩子上課會累壞身子為由,讓金子代替了王天保。
熊瞎子拍昏王天保,那是前年的事,與他的未婚妻臘月有關。
這是一段淒美的愛情。
臘月家在桃花塢,說不上醜,也談不上美,挺普通的一個人。
但是臘月有本事,她家祖傳六代養蜂。
到了臘月這一代,他的爹娘隻有臘月一個孩子。
無奈的臘月隻得接下了父母傳下來的衣缽,每年帶著蜜蜂東奔西走,去奔向花朵的海洋。
每當春天來臨的時候,萬物複蘇,百花盛天,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花的香氣。
臘月便和王天保搖著小船,帶著那一箱一箱的蜜蜂,還有那隻叫旺財的狗狗,去尋找放蜂的場地。
小船咿呀咿呀地搖著,順水飄流。
靜靜的水麵,綿延的壩子,巨石,古樹,還有鳴唱的小鳥,一切如詩如畫。
臘月是山裏孩子,她不識字,但她有副好嗓子,會唱山歌。
看著好山好水,臘月便扯開了嗓子,
“唱山歌哎一
唱那十曲九連環(哎)一
唱那花開並蒂蓮(哎)一
唱的蜜蜂繞花舞一
唱的那個山一澗一水一
清又清(哎)—。”
嘹亮的歌聲醉了溪水,醉了兩岸的花啊,草啊……
風也陶醉了,放慢了腳步。
王天保一邊搖著櫓,一邊癡癡地看臘月。
臘月便紅了臉,又低低地唱,
“春天到來,綠滿窗,
大姑娘窗下繡鴛鴦,
繡的鴛鴦一對對,
我與情郎共訴腸,
……。”
臘月笑,玉天保也笑,也不知是笑聲還是漿聲,驚動了一條白鰱。
那白鰱從水中竄起,正好落在船倉裏,惹的旺財汪汪地叫。
王天保小心地撿起白鰱,放到了水裏。
臘月便問為什麽放魚?
王天保說,“勸君莫食三月鯽,多少魚籽在腹中。莫人莫打三月鳥,子在巢穴盼母歸。”
臘月聽不懂,王天保便解釋。
小船順著溪流飄啊飄,飄過了九曲灣,又飄過了老龍潭,來到了百花開。
百花開是片石頭攤,上麵隻有一層簿簿的沙土。
土淺,便長不了大樹,隻長千樣草,芍藥,白茅,蒲公英,雞冠花,赤術……
擠的石頭攤密不透風。
山裏的春天似乎要早一些,山外的草草才露出芽芽,山裏的草早已綻開了花朵。
選好了地址,兩人在一處高地搭了帳篷,卸下了蜂箱。
百花開離村太遠,淌過溪水對麵就是原始森林,聽著對麵鬆濤陣陣,吳天保有點顧慮,萬一有野物來咋辦?
臘月隻是笑,她用手指了指火銃,還有旺財,
“我一個女孩子就不怕,你怕什麽?既使來了野豬,蟒蛇,旺財會告訴我的,火統可不是吃素的。”
王天保便不在勸。
半夜,好像聽到旺財叫了一聲,接著便是擊爛蜂箱的啪啪聲。
臘月拿著火統,王天保拿著鐵鍁,急忙鑽出了帳篷。
月光下,一個又高又大的黑熊奔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