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屋外響起了嘈雜聲,還有叫罵聲,把九兒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九兒走出門去,時近黃昏,冬日的陽光像個大白氣球,斜斜地飄在西邊的樹梢上,陽光衰弱的厲害。
沒有一絲朝霞,也沒有一片白雲,隻有淡青色的天和黑竭色的樹冠揉合在一起。
站在異鄉的九兒,似夢非夢,猛地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悲哀。
院外的小道上,走滿了趕市回來的人。
本來雪摻雜著汙水已凍成了一層冰,又被來來往往的人和車碾碎開來,到處是烏黑的汙泥和肮髒的水窪。
那些人開著蹦蹦車,更多的是騎著三輪車。
東北的三輪車與南方的不一樣,南方的三輪車鬥子在後,人在前麵,而東北的恰好相反,所以這車有個有趣的名字叫倒騎驢。
每個回來的倒騎驢上都滿載而歸。
那些用編織袋特意縫製的大小口袋,鼓鼓囊囊的,在倒騎驢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貨在前麵,人在後麵,高高的貨物擋住了視線,騎車人隻得歪著身子朝前看。
撿破爛的一般都是兩口子,而且大部分是些年老的農民。
沒有難言之苦,誰千裏迢迢地來到這寒冷的異鄉?
農民難啊l
經過九兒身邊的就是個瘦老頭,滿頭白發,穿著一件短小的,露出絲絨的破棉襖。
也許貨很重,也許路真難走,瘦老頭腰弓成了蝦米,拚命地蹬著腳蹬子,而他的老婆,一個矮小的老太婆正在拉著纖繩。
那處水窪,確實有點深,倒騎驢連續上了三次,都沒駛過,倒是老太婆腳下一滑,一下摔倒在地。
那一身髒汙的老太婆還未爬起來,瘦老頭就扯著老叫驢嗓子開了罵,
“我說你個敗家老娘們,連個牽繩也拉不好。
要你有啥用?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
九兒不禁心生憐憫,連忙過去幫了一把,倒騎驢推上來了,瘦老頭十分感激。
“謝謝你啊,閨女,我叫老秋風,做的無本買賣,以後上市場了有不懂的問我。”
“還無本買賣,不就是個扒垃圾堆,撿垃圾的嗎?”他老婆說。
後麵又有人騎著倒騎驢回來了,老秋風又撅著屁股,拚命地把倒騎驢朝前蹬。
這時,王天保也醒了過來。
他和九兒商量了一下,千裏迢迢來投奔老油子,人家幫了那麽大的忙,手頭再缺錢也要報答一下。
九兒和王天保出去轉了一圈,一來熟悉一下附近環境,二來買些生活用品。
最重要的是買了一斤豬肉,一些蔬菜,兩瓶老龍口燒酒。
……
做好了飯菜,四菜一湯,擺在炕上有模有樣。
屋裏暖暖和和的,老油子來了,進門先甩了大衣,他看了一眼酒菜,連忙脫了鞋子上了炕。
九兒看老油子的襪子,前麵漏腳指頭,後麵漏腳後跟,止不住地笑。
王天保見九兒笑,連忙替九兒掩飾,
“油哥,洗洗手再吃飯。”
“洗什麽手,水那麽涼,凍手。”老油子說。
“不是涼水,是熱水。”九兒說。
“熱水也不洗,麻煩,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老油子話沒說完,就抓過一瓶老龍口,擰開了瓶蓋。
半瓶老龍口下了肚,老油子臉上顯出了紅光,他開始嘮嘮叼叼地介紹自己的工作經驗。
“我說大兄弟,你別看不起哥這行業,裏麵學問可大多了。
我每天出去,討個三兩百元是常事,最多的討個一千多元的。”
“這麽多!夠買一頭牛了。”九兒愣了一下。
“是啊,這行業雖說不要臉,但來錢快,比撿破爛強十倍,百倍。
要不,我在老家買房,錢從哪兒來?
這裏有個竅門,你要懂的心理學。
第一步,你要打扮成殘疾人,再穿的單簿一些,天越冷,越能引起人的同情。
第二步,你要像孫悟空一樣,要有火眼金睛。
哪個上菜市場的不帶錢?
哪個人是你的客戶?哪個不是?你要迅速作出反應,以免浪費時間。
穿貂皮大衣的,穿西裝的,這些人無論男女,都不要去討要。
因為這些人大多都是老板,老板是幹什麽的?老板都是敢和屎殼郎搶糞球的狠角色。
他們隻知道掙錢,你多麽的殘疾,多麽的貧窮,也換不起他們的憐憫之心。
你要找那些歲數大的,穿戴整齊的,他們大多是退休工人,手裏有點閑錢,又體會過沒有錢的日子,這些人才有同情心,成功率才會大一些。”
九兒沒想到,老油子還真是個人材,隻可惜用錯了地方。
“明天,我想開車去溜溜,找個地點收破爛。”王天保說。
他可不想在大街上裝殘疾要錢,這觸碰了他的人生底線。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不要臉的那還叫人嗎?
“行啊,行啊,這兩天哥生意也不好,咋天被那個保安戳穿,又差一點挨打,觸了黴頭,我要從事第二職業了。
明天哥跟著你混了,你掙了錢,別忘了給哥一份就行了。”
……
第二天,啟明星還在天上眨著眼睛,王天保就上路了。
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四周靜悄悄的,那些樹啊,房子啊,都沉默在冬天的寒涼肅殺之中了。
在老油子的帶領下,蹦蹦車來到了碧婉小區,在小區裏左拐右扭,終於來到了一個偏僻的胡同裏。
九兒拿出了磅秤,放在蹦蹦車旁邊,等待著賣主。
九兒和王天保悄悄的等待著,而老油子,借口撒尿不知溜哪兒去了。
不知不覺地,路上有了行人,那是騎倒驢撿破爛的,他們趁清潔工人沒有上班,把垃圾桶裏能賣錢的東西撿出來。
賣早點的也出攤了,胡同口支上了一個油條攤子。
九兒跑過去,買了兩碗稀飯,三根油條,兩人正要吃,老油子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你丫的,大兄弟,有吃的就把哥忘了。
哦,不對,不對,大兄弟這麽好,哪會忘了哥呢,這是特意給哥留的,是吧。”
老油子一麵說著,一麵毫不客氣地狼吞虎咽,片刻之間,油條和稀飯就進了老油子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