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那個民工有六十多歲,衣衫襤褸,滿臉羞色,低著頭不住地搓著那雙鬆樹皮似的大手,


  “老板,真對不起,我真忘記拿錢了。”


  “忘記拿錢了,你是第三個了。


  前兩個也是這麽說,待會給你送過來,我他媽的等了一個星期了,也沒見人送過來。”


  胖老板狠狠連聲。


  “你上工地去討嗎?”一個戴著安全帽的工人說。


  “去討?工地那麽大,工人足有一千多,你讓我上哪兒去找人?


  為了十塊錢,搭上半天功夫,找到找不到還不敢說。”


  九兒看那民工,著實可憐。


  她想起了父親,九兒小的時候,她的父親譚木匠也是常年出外打工。


  九兒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掏出了十元錢替那民工付了賬。


  那民工十分感激,隻會木訥地說,“謝謝謝謝,你是個好人,是個好人。”


  這個民工是工地上拌灰的,就是朝攪拌機裏倒水泥,沙石。


  他看見了蹦蹦車,一問是收破爛的,就問九兒收不收水泥袋,本來有個主顧定期來拉,可那主顧據說有事回了老家,已經三天沒來了。


  水泥袋在他身邊堆了一人來高,礙手礙腳的,工頭正想找個收破爛的賣掉。


  磕睡有人送來了枕頭,世上竟有這樣的好事。


  九兒連聲答應,王天保高興的連忙掏出一顆香煙遞給那民工。


  九兒又連忙問水泥袋的收購價格。


  民工還未說話,老油子就搶了先,“白袋子是原生料,一毛錢一斤,灰袋子是再生料,八分錢一斤。”


  那民工就笑,“哪有這樣貴呢?白袋子九分,灰袋子七分。”


  昨天九兒回去的時候,路過老秋風家門口,她見老秋風在把撿來的垃圾歸類,就走過去幫忙,順便也摸清了一些價格。


  收購站收的白水泥袋一毛二,灰水泥袋一毛。


  那位民工大叔把九兒領到了千秋工地。


  民工們都去吃飯去了,那位大叔喊來了小包工頭,他太累了,等會還得上班,他要抓緊時間休息一下。


  那個小包工頭正在屋裏喝著小酒,聽說有人來買水泥袋,十分高興,酒也不喝了,急忙走了出來。


  “白水泥,灰水泥袋分開,一摞一百,你們自己摞吧,摞好叫我一聲。”小包工頭很是痛快,說完扭頭又回屋喝酒去了。


  九兒,王天保,老油子立時忙活了起來。


  三人弄的灰頭土臉,特別是那水泥,鑽到鼻子裏麵,又癢又嗆人,很是狼狽。


  水泥袋分好了,一共貳拾一摞,也就是兩千一百個。


  那個小包工頭醉意朦朧地走了過來,他有點不放心,看了又看,挑了最高的一摞數了下,一點不錯,一百個。


  小包工頭樂哈哈地把錢塞進了口袋,扭頭就往屋裏走,他的小酒還未喝完,臨走還不忘回頭朝九兒揮了揮手,

  “小妞,別忘了下次來啊。”


  就在小包工頭扭頭的一瞬間,老油子手疾眼快,隨手拎起身邊的一水泥袋扣件扔到了車上。


  蹦蹦車上堆了滿滿一車廂水泥袋,那袋沉重的扣件恰好被扔到了縫隙裏。


  九兒嚇了一跳,急忙跳上了駕駛室,這不是明目張膽地愉嗎?要是被逮著了……


  王天保急忙開著車就跑,那老油子功夫了得,見蹦蹦車跑了,扭身朝另一個小門走去。


  大門口站了兩個保安,那兩個保安看了看蹦蹦車上的水泥袋,大慨嫌棄太髒,沒有檢查。


  王天保提心吊膽地駛出了大院。


  拉到收購站賣貨的時候,九兒才領教到了老油子的“本領”。


  那些水泥袋子多了三百多個,老油子故意把多出的幾摞水泥袋子壓實了,看著矮了一些,騙過了小包工頭。


  而那一水泥袋扣件,整整二十個,都是嶄新的,賣了一百元錢。


  賣完了貨,嘣嘣車又來到了北四路。


  三人下了車,這次,九兒見到了撿垃圾的老秋風。


  那是一個臨時的垃圾場,裏麵的垃圾不知被誰點著了,雖然沒有火苗,但卻冒著股股黑煙。


  一種塑料燒焦的糊味夾著陣陣惡臭直朝鼻孔裏鑽,令人嘔吐。


  這裏一邊是生活垃圾,一邊是建築垃圾。


  碎磚爛瓦,爛白菜幫子,泔水,還有黑色黃色的排泄物……堆的足有一丈多高。


  那群衣著破爛的人就在這兒討生活,男女老少都有,在那兒用小釘鈀拚命地扒著,撿著可以換成錢的廢品。


  一輛拉滿了建築垃圾的翻鬥車開過來。


  那群人像瘋了一樣,一齊擁向了翻鬥車。


  九兒看那陣式,怕踩著了,沒敢上去。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婆婆動作慢了一步,被人推倒在地。


  司機嚇了一跳,連忙停住了車。


  沒有人攙扶,老婆婆掙紮著爬了起來。


  那司機下了車,怒斥老婆婆,

  “你個死老太婆,想訛人是不?我也是打工的,想訛人就去訛那些開大奔,寶馬的主。


  我可沒錢賠你,滾遠點,別耽誤了倒車。”


  那群撿垃圾的人,就一齊附合著司機怒斥老婆婆,好像老婆婆擋住了他們的財路,影響了他們發財。


  翻鬥車司機一邊倒車,一邊把頭伸出駕駛室怒罵,


  “你他娘的閃開,快點閃開,不要命了是不?”


  翻鬥車駛上了垃圾堆,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升起了車鬥,那群人就像饑餓的獅子圍著一隻可憐的小鹿,又一齊向翻鬥車撲去。


  在灰塵彌漫當中,有的叫罵,有的歡喜的大叫,一截短短的鋼管被撿了出來,一個塑料壺被撿了出來……


  忽然,有人被從垃圾堆上擠了下來,像一隻斷線的風箏滾下了垃圾堆,一直滾到了九兒旁邊。


  九兒嚇了一跳,連忙閃開了。


  那人爬了起來,九兒這才看清,是老油子。


  他穿著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灰色女式長祆,襖前麵還繡了一隻盛開的牡丹,隻是那襖汙跡斑斑,瘦不說,而且一直蓋住了膝蓋,把老秋風裏的像一個棕子。


  老秋風臉上擦破了皮,有血滲了出來,老秋風連忙掏出了半張舊報紙,擦了擦血。


  九兒連忙掏出衛生紙遞了過去。


  老秋風一看是九兒,愣了一下,咧開大嘴,露出僅有的兩顆大黃牙,樂了,


  “是你呀,怎麽不去撿呀。”


  老秋風一麵說著。一麵又歪歪扭扭地朝垃圾堆上爬去。


  “但願他的腿沒有摔壞。”九兒默默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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