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陽光明耀,天氣正好,微風中和著空氣的熱、知了的叫,熱鬧了一個夏天,花月白照常上班,一走出家門,額頭便生了一層細密的汗,暑天真不是蓋的。
她下了公交又坐上地鐵,汗味兒、香水味兒、香菜蔥花味兒,摻合成了一團世間百態味兒竄入花月白的鼻腔,也打開了她忙碌的一天。
今天,她沒再買咖啡,昨晚,她就收到了總經理秘書的電話,她已不再擔任白欣怡助理,隻做設計師日常工作。
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是白欣怡提出的,而是蔣一墨遵從墨一升的意思安排的。白欣怡對此倒無異議,完全不在意,她已打定主意,轉換策略,決定采取其他方式對付花月白。
對於花月白來說,卸任助理一職,工作上沒了瑣碎,倒可以安心做服裝設計,也算因禍得福。
……
衛生間內,各種聲音,打著璿兒地刺入花月白耳中。
“花月白應該是小墨董女朋友沒錯啦,她都不用再給白欣怡那頭母老虎當助理啦,有後台就是不一樣。”
“看看人家的男友多給力,我要也有這樣的男友就好了。”
“男友?我看倒未必,墨一升是什麽樣人物,能看上小花,簡直就是個笑話還差不多,說不定兩人是那種關係哪。”
“哪種關係?”
“就是被包養啊!”
“不會吧,我看小花平時也算本分,品性端正。”
“知人知麵難知心,畫虎畫皮難畫心,這是個唯錢至上的社會,看她平時衣著打扮就知道家境一般,還服裝設計師哪,嘖嘖,一副寒酸樣。”
“這個世界存在的既是合理的,人家無論怎樣,能跟小墨董攀上關係,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這種本事不要也罷。”
“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等三五成群的議論聲消散後,花月白才走出衛生間,擰開水龍頭,任水從手心淌過,她掬起一把清澈純淨之水鋪在臉上,清醒了許多,心情也清爽了些。
……
墨一升上班後,首先,交代卞戈接著查地下車庫照片的事兒,其次,就是昨天墨氏詛咒的網絡謠言。查歸查,屏蔽消息是第一步。要想讓流言止步靠的向來不是智者,是封鎖住消息、屏蔽流言,把謠言火焰從源頭掐滅,才是明智之舉,屏蔽和撤銷隻是第一步,懲罰謠言散布者才是他的一貫做派。
一天時間,調查有了結果。
起因是營銷部兩名員工,昨天下班後,在地下車庫剛好看到墨大總裁和一女孩舉止親昵,關係匪淺,就順手拍了下來,本來沒想發貼,就因晚上喝了點酒,兩人便鬼使神差的發了帖子,本來就是出於玩鬧,沒想到經過一晚上的發酵,帖子就被頂到京都貼吧榜首,成了輿論的中心。
詛咒帖子則來自白景年秘書——肖成成。聽到白景年三字之後,墨一升頓生反感,肖成成就是個背黑鍋之人,不用想也是白欣怡幹的。
昨天下午,白欣怡在總裁辦內受到墨一升的訓斥警告後,她便指示肖成成放出墨氏被詛咒的大料。她心中不快,便讓所有相關之人都不好過。至於花月白,她要的是一擊即中,而不再是不痛不癢的小打小鬧。
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後,墨一升當即打了白景年的電話,讓他管好女兒的嘴,至於集團銷售部兩名職員的事兒,則交代了秘書卞戈去處理。
卞戈打電話通知了銷售部經理,說的很隱晦,讓其管好手下之人,不要在網上發表詆毀集團高層言論。
銷售部經理掛斷秘書卞戈電話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展開調查,可,網上已搜尋不到相關消息,已被屏蔽掉,但,這完全不會影響他調查,凡事隻要發生過總會蛛絲馬跡留下,很快查出結果,銷售部理嚴厲地教訓一番後,將二人交人力資源部,理由為不適合現在的工作。
白景年收到墨一升警告電話後,一臉懵逼的狀態,他是被蒙在鼓裏的人,網絡帖子向來都是年輕人熱衷的事,他一個年過半百的人,用網絡無非就是看個新聞,要讓他造個新聞出來,還真有些難為這個中老年人啦。
白景年找來秘書肖成成,問道:“成成,你跟我工作也有兩年了,我們家的很多事兒,你也都知道,說吧,欣怡讓你做什麽了?”
肖成成心裏發毛,“白總,沒什麽啊。”
白景年說:“你不說,如果我從別人口中知道,那麽後果你應該清楚。”
肖成成低頭不言。
白景年語調加重,“要不是看在和你爸多年交情的份兒上,我也不會用你做秘書。”
他頓了頓後,“如果,你不想再吃墨家這口飯了,就滾蛋吧。”
說罷,他低頭,看上半年物流運輸成本統計表。
肖成成倒是個實誠人,三言兩語恐嚇後,便將白欣怡交代他做的事情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聽完肖成成一番話,白景年一口老血差點沒從胸腔迸發出來,當即一通電話打撥出去。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不問青紅皂白地怒罵道:“你是不是沒長腦子啊,這些年我對你就說的話,難道都填到狗肚子了嗎?這種詆毀墨氏的事情你也能做的出,誰給你的膽子,你是不是不想讓老子活了,不如直接拿著刀放我脖子上的好。”
白欣怡正在開會,接電話時還詫異,白景年向來很少主動給她打電話。沒想到剛接通,就聽到連珠炮的罵聲,她當然聽懂了白景年的話。
昨天中午,從墨一升辦公室出來後,她心中憤恨,指示肖成成發帖子,本意就是要揭發和白雲集團合作的目的,攪黃一個算一個。始料不及的是,白景年能這麽快知道,不用想能讓白景年發這麽大的火,一定是墨一升。
白欣怡將手機稍稍遠離耳朵,因為白景年的聲音穿透力強勁,盡管隔著手機與會的其他設計師,也約略聽到罵聲,花月白也聽到了,可,具體內容聽不真切。
白欣怡招呼張萌,示意會議繼續後,她踩著紅色恨天高出去了,手機裏又傳來白景年聲音,“我不管你現在在哪、在幹什麽,你必須立刻、馬上,給小墨董道歉。”
她走至22層安全逃生電梯口,“爸,我不會去道歉的,要去你去。”
白景年口氣似加了柴油的火堆,“你、你難道忘了我們家憑什麽有現在這樣的境況,我們靠著墨家……”
“你想要氣死你爹,我嗎?”
“你想要……”
不等他說完,白欣怡直接懟道,“正因為沒有忘記,所以才要提醒墨家。”
白景年沉默了,自從墨氏和白雲集團合作後,他心中隱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這種感覺看不見、摸不著。
本來,墨家卦文這種東西,就已是虛無縹緲的存在,選中他們白家作為化解卦文凶相的事兒,本身就玄乎其玄。白景年也不知怎麽辦,他想的最多的是利益,還能從墨氏獲得多少實實在在的錢,畢竟,錢才是看得見、摸得著、有保障的東西。至於,他女兒白欣怡,他並沒多想過。
白欣怡臉上掛著一抹譏笑,“爸,你醒醒吧,我們從來都不是墨家的首選,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
白景年語氣滄桑,“欣怡,即便我們從來都不是,可,我們還要仰仗著墨家呼吸、吃飯,你不該這樣做,得罪了墨家,我們恐怕再也沒有現在的好日子啦。”
白欣怡靠在牆角,“爸,你怕什麽,你是物流分公司總經理,女兒我現在也掌握著服飾公司大部分業務,難道離開墨氏,我們還不吃飯啦?墨氏既然要甩開我們,我們也要讓他們知道,咱們不是好欺負的。”
白景年歎息聲沿著電波信號傳入電話另一端,“欣怡啊,你這樣做無疑就是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白欣怡說:“爸爸,你就是太小心謹慎了,好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心中有數,你就別管了。”
白景年說:“你的事我可以不管,可,你不能在和墨家對著幹,還有不能和小墨董鬧矛盾,知道嗎?”
白欣怡不耐煩的說:“知道了,知道了。”
白景年作為她父親,要說多關心女兒倒沒有,他的心中、眼裏,全都是利益,他甚至都將女兒看做是一項資產,一項能嫁入墨家的活物資產。事後,白景年自然是親自道歉,還去了一趟墨宅看望了墨老爺子。
白欣怡掛了她爸的電話,回到會議室繼續開會,會議直到下班點才結束。
下班後,花月白收拾好辦公桌,拎著背包走出了集團大樓,她今天回到了禦景公寓,剛好楚詞也在。
自,香草湖高爾夫球場之行後,花月白就再也沒回來過,也沒見過楚詞,今天回來,是來拿幾件換洗衣物。現在兩人間鬧了矛盾,她再住在公寓就有些恬不知恥的感覺。
花月白手握著鑰匙,站在玄關處,尷尬一笑,“楚詞,你也在啊。”
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這是人家的房子,她在是再正常不過。哎,一遇到尷尬時刻,腦子就不在狀態,真應該喝點廣告裏播的神奇飲料,這樣能讓雙商隨時在線。
楚詞淡淡一句,“嗯。”
都不能稱為‘句’,隻能是‘字’。
花月白將背包放在櫃子上,彎腰換鞋,“楚詞,奶奶身體怎麽樣啦,好點沒有?”
楚詞依舊一副淡定表情,臉上再無往日明媚豔麗的笑容,又是一個“嗯”字,以示回應。
萬事可再一再二,但絕對不要再三再四,兩句話丟出去,對方不接,花月白識趣的不再客套。進屋收拾東西,快速整理完畢,提著行李箱走出臥室,“楚詞,我還有一些物品在這裏,不過,我會盡快搬走的。”
她本想將鑰匙也一並還給楚詞,想了想,如果鑰匙還了,下次來公寓拿東西還要麻煩她,就沒提這茬事兒。
楚詞胸中發堵,手上《vogue》雜誌定格在寶藍鱷魚皮鉑金包頁麵,“嗯。”
花月白不再說什麽,拎著箱子出了門。
門被關住的瞬間,楚詞便扔了《vogue》雜誌,她走到咖啡機旁,抓一把咖啡,扔進咖啡機。咖啡是花月白親手炒磨,細膩光滑,望著蒸騰水汽,聞著一股咖啡香氣,如絲如煙嫋嫋升起,想起花月白曾經說過的話語:
“這現磨的咖啡,怎麽有一股雞屎味道。”
“這麽苦、這麽澀,居然被眾人喜愛。”
“看來,苦澀才是人生常態。”
楚詞端著咖啡走到陽台,想要換換心情,綠蘿、仙人球、龍舌蘭青翠地搖曳在微風中,鸚鵡魚、孔雀魚等金魚萌寵,在魚缸裏遊來遊去,這些都是她和花月白共同買的。
金魚沒有煩惱憂愁,甚至連記憶也隻有7秒而已。如果她和花月白間也是金魚友誼就好了,這樣她們之間就隻有歡樂,而不是現在這樣。
她心中煩悶,怎麽這屋子裏那兒、那兒,都是花月白的影子,明明她已離開。本來就是這樣,隻要一個人在這裏生活過,這裏便會有她的痕跡,甚至,空氣中都藏著她的氣息。
她放下咖啡,轉回房間,有花月白的場景再次出現。
“詞啊,從冰箱拿出的牛奶,不能馬上喝。”
“阿楚,磨好的咖啡豆已經裝在罐子裏,不過,晚上不宜喝太多。”
“阿楚姑娘,這是新做的蝴蝶結發卡,你喜歡嗎?送給你。”
“詞啊,我們養些懶人植物吧,這樣即便沒有時間,它們也不會死。”
“楚詞,這是我媽包的餃子。”
“楚詞、詞啊,阿楚姑娘……”
空氣中蕩漾著花月白的聲音,清脆爽朗、久久不散。
楚詞窩在芭比粉沙發內,想著墨一升之於她,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他們三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她和花月白間是友誼確定無疑,花月白和墨一升之間,也已確立戀愛關係。那麽,她和墨一升之間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啊,暗戀嗎?不是的,從來,喜歡都擺在明麵上,追求嗎?墨一升從來就沒有給過她機會,隻是,單方麵喜歡著。
墨一升身後就差一塊“女子回避”的牌子,沒有哪個女人,靠近過。如果,這樣也算花月白搶了她的一升哥哥話,未免太牽強了。
她捏了捏眉心,真是煩,起身,走向臥室,轉角的雜物台上,擱置著一張“明信片”——來自朝鮮的明信片,紺紫色金達萊花束在明信片上搖曳生姿,開得正豔。
一行熟悉字樣:
寄給愛情!
她的愛情在又哪裏啊?
耳邊又出現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楚詞,你從來都是我的。”
“詞啊,你就不能對我犯花癡嗎?”
“啊楚姑娘,我的口中、眼中、心中、甚至是靈魂中都是你。”
“楚詞,你如果再不給我機會,我可是要投入別人的懷抱啦。”
“楚詞,我最喜歡的是你又蘇又甜的聲音,每次聽到都能融化哥哥我的心。”
“就算咱倆的關係是假的,感情也是真的。”
“楚丫頭,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我的愛人,再見!”
每一言每一語全都來自於梁一寬。
楚詞摸了摸嘴唇,想到朝鮮平壤機場,那個離別的吻,再見的吻!
她和梁一寬從小相識,她跟在墨一升屁股後麵玩時,摔倒了是梁一寬扶的,傷心了是梁一寬安慰的。長大後,畢業典禮、生日慶祝、參加工作等重大時間點,等來的從來都不是墨一升,而是梁一寬。
墨一升在她生命空間裏,從來都隻是一個名字、一個符號存在著,伴隨她的,始終是那道美麗的彩虹——“彩虹公子”梁一寬。
想到此,楚詞噗嗤一笑,笑容和著落日餘暉,格外美麗。
她放下明信片,走到衣櫃旁,打開衣櫃,花月白為她做的衣服就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有彩虹薄紗裙、紫色禮服款式裙、不對稱白色襯衣裙、一條魚尾樣式的半身裙。雖然,這些衣服不似名牌服飾那般精致,但,都是很有設計感的衣服,獨家款的手工衣最是可貴。
楚詞從小到大見過、穿過的名牌衣服,舉不勝數,反倒很喜歡有巧妙心思的設計。她撥開彩虹薄紗裙,挑了件妃紅色印山茶花連衣裙,撥通梁一寬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