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聞琴解佩神仙侶
“玄度,”她心中忽一動容,在怦然間竟忽然想試一試他的心意,不顧一切——就賭這一次。
“我從前從未聽過這些。”
他似是一怔,訝然道:“你,喚我什麽?”
沈曦宜也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從前謝籍這般叫他,自己便也這樣脫口而出叫出來了。
聽他話語間似並無喜意,她心中如冰雪濺上,登時一凜。——世子是有未婚妻的人,她怎麽可能這般唐突,僭越於世子?
她一瞬間感到了廉恥,後悔不已。
他默然半晌,並沒有追問,隻漠然道:“都是些沉年舊事,有什麽好提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再便無語。
沈曦宜隻覺得自己尷尬得宛若赤著身站在七月炙陽之下,全身都燒焦了;又好像立於臘月刺骨的雪水中,從天靈蓋泠泠到心、一直涼到腳指尖。
這便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唐突之報!
沈曦宜指尖輕顫,知曉說出去的話便再無收回的道理。她亦不想以失儀為借口收回“玄度”二字。
沈曦宜與他之間不盈咫尺,她狼狽地沉聲道:“世子,轎中……太悶,我先去看看小幺桑。”
罷了罷了,剛才她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說罷不等看他神色,起身便欲下車。
趕車的滄溟見轎簾忽然被掀開,疑惑地問道:“沈姑娘?怎麽了?”
沈曦宜心亂如麻,滄溟後來還說了什麽,也挺不真切。簾外涼絲絲的空氣令她眉心一激,然而還沒跨出的身邊便被一雙手拉了回去。
金色的光衝破了簾幕迅速充滿整個馬車。沈曦宜隻覺得天旋地轉,模模糊糊的水覆在眼睛上,她隻隱約看見盧玠陽光下的黑沉沉剪影。
下一刻,她的唇間落下居高臨下的一吻。
滄溟見此情形臉紅了一下,知趣地重新拉上了馬車簾幕。
沈曦宜緊緊地抓住衣擺,模糊不清地說道:“世子!”
他眼中閃過一絲感慨,低聲道:“我動作才慢了些,你便狗急跳牆了嗎?”
大喜大悲轉圜得太快,沈曦宜感覺自己反應快跟不上了。
然而他就這般真切地在她麵前……
“你。”沈曦宜無比地難堪,情急之下,又想起了謝籍那句,“裝蒜。”
他專注地解釋道:“你之前跟孫常者那般糾纏不清,我不疼不癢地考驗你一下,難道很過分嗎?”
沈曦宜許久才從方才跌宕起伏的感情中緩過神來,怔怔道:“我跟你說多少次我跟孫常者什麽都沒有,你為什麽就是不信?”
他道:“你跟他整日混在一起,我可能會信嗎?”
“我明明都和你每天混在一起……”
他笑,道:“是麽?”
沈曦宜低垂臻首,沉聲道:“世子……不喜歡別人叫你的小字嗎?”
他答得甚是誠懇,“你喚我玄度,我隻想著如何喚你。謝籍叫我玄度,就令人很煩了。”
沈曦宜想起謝籍那無辜巴巴的樣子,忍俊不禁,“他每次這般喚你,我都覺得好奇。心裏邊癢癢的……似乎也想著哪一日也這般喚你。卻又惦記著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不可亂了規矩。”
他皺眉,一絲不悅道:“規矩?或許你跟孫常者私底下早就亂叫了。”
沈曦宜眸光亮然,“他喚你盧醜人,我和孫定者卻覺得盧美人更好些。”
“盧美人,”他半是思忖地調笑一聲,“你和孫常者那小混賬可別教壞了孫家老二。他是本世子辛辛苦培育出來的苗苗兒,將來那是要成為朝廷棟梁的。”
“切。”沈曦宜撇過頭去。
忽然想起他和她之間還橫亙著一個李徵玉。他還是世子,將來還是要娶郡主,眼下的美好,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思忖至此,不禁黯然無語。
“以後離孫常者遠些,”他似乎並未察覺她的異樣,隻瞟了眼轎外暴打小幺桑的孫常者,“他其實比謝籍更煩。”
這次秋日之行在沈曦宜眼中本是一件極無聊的踏秋,沒想到卻成了她近幾個月來最難忘的一天。在這一天,盧玠與她,心有靈犀,終於互通心意,走到一起。然而這一切的大起大落,卻隻是在一頂貌不驚人的馬車上完成的。
事情的飛速進展,簡直令她始料未及。
下了馬車,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隨即盧玠笑了一笑,心照不宣,默默拉起了沈曦宜的手。
秋日裏漫是暖意的陽光照在沈曦宜的臉上,她鼻尖縈繞著桑葉的幽香,感受著手心的溫度,重生以來第一次這般平安喜樂。
火燒眉毛,且顧眼下。以後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呢?
她心中有一絲竊竊的滿足。
滄溟早就看見了自是不必說。孫常者和小幺桑正在饒舌,忽然看見他們十指相扣的手,孫常者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還是小幺桑及時反應過來給托了上去。
“你們……”孫常者甩開小幺桑,巴巴奔了過來,“世子,這這、”
盧玠那副冰雪高雅的氣度並未改變絲毫,瞥了孫常者一眼,懶得多解釋。那眼神好像在說跟你有什麽關係?
藕清奔過來,滿臉疑惑,嗔怪道:“小姐??”
沈曦宜低頭一笑。一縷發絲滑到了鬢間。
沈占秋有一句話說得是不錯的,其實攀龍附鳳的感覺……竟真的不錯?
滄溟一手牽著藕清,一邊躬身道:“世子,按照之前的約定,山茱萸且到半山腰去采。”
盧玠點點頭,也不理會孫常者那幫囧人,隻對她說:“我們先去采茱萸。然後到山頂的別院裏賞菊、飲菊花酒。這裏毗鄰渭水,沐浴熏香過後,還要登高望遠,以寄古人之情思。可好?”
秋日橘黃的山水色輝映在他的麵龐,漾漾的暈如暖陽之色。沈曦宜指尖觸了觸他的雪青色鵝羽鬥篷,心中喜樂滋生,“好。”
孫常者在一旁扇著折扇吐著舌頭,抱怨道:“好歹我也是請過來的客人,世子也不問孫某一下……”
小幺桑搶過來他的折扇敲了一下他的頭,“你酸什麽酸?我不是在這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