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山窮水盡疑無路
冀州,陰雲繚繞,天雨欲來。
盧玠摘下手套,交給身邊的小廝。又用皂角油淨手,摸摸腰間,感覺像是少了什麽東西一樣。
堂易王方從馬場回來,見盧玠居然還沒走,笑道:“你近來,馬術比之之前又精進了不少,怎麽,還想留下來跟我再試一場?”
盧玠淡淡睨他一眼,“不了。收拾收拾,明日便往南走了。”
“明日就回去?不是說好了月底才走嗎?”堂易王顯出一副甚是驚訝的模樣,不過很快釋然笑道:“你這麽急著回去,不會是惦記著哪位佳人吧?”
“你無聊麽?”盧玠用手裏的馬竿在他肩頭敲打一下,眼神又恢複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無聊就去遛馬,下次被馬踢了,別再叫我救。”
堂易王笑笑,衝著那些柔順的馬兒打了個寒戰,“馬這東西,我小時候就被摔過。沒先到如今一把年紀,還是有些陰影的。——可能我這輩子都學不會了。”
“跟孫常者一樣。”
兩個人剛要出門,猛聽得寨外有人大吵大鬧。堂易王向來是愛管閑事,不禁多看了兩眼,原來是個書童打扮的人非要見世子一麵。
那書童被三五個衛兵叉著,仰著脖子大喊道:“世子爺!我是孫府的孫童!我是奉我家公子之命,有要事求見世子的,求世子叫我進去!!”
堂易王張望了兩眼,對盧玠道:“呦,找你的。”
盧玠並不認得孫童,隻是他自稱來自孫府,那麽定然是孫定者或是孫常者身邊的人。孫定者有事常會飛鴿傳書,如此莽撞地派人來尋,倒像是孫常者能幹出來的事。
孫常者能有什麽急事?八成是又闖禍了。
盧玠微微揚起下巴,揮揮手,叫孫童進來。
幾個衛兵見世子發話,便收了兵器。孫童連滾帶爬地奔了進來,渾身全是汗,上來就泣不成聲地說道:“世子、世子!不好了!沈姑娘出事了!”
沈曦宜昏昏沉沉地從噩夢中醒來,感覺頭上無比眩暈。她已經三日多沒吃過一口正式的東西,端來的飯菜也多是餿饅頭,混合著老鼠屎,根本就沒法下咽。
如今呼吸似乎也越來越微弱了……她感覺自己真的撐不了幾天了。
李晏唐這樣為難她,不過是想逼她畫押就範。不過一旦畫押,李晏唐就可以通知刑部的人,名正言順地將她處斬,到時候那才真是死路一條。
所以,就算是再大的痛楚、再深的屈辱,她也絕對不能低頭。
前天夜裏,孫常者將一張油紙字條埋在米飯裏,說是他和小幺桑、還有沈占秋都在竭力為沈曦宜周旋,要沈曦宜在牢裏一定要堅持下去,更不能畫押,總有一線生機。
信中還說,他已經叫孫童連夜快馬趕到冀州找盧玠,隻要盧玠回來,萬事就好辦了。
盧玠……沈曦宜重新看見這個名字時恍如隔世,淚水禁不止滴答在這兩字上麵。今日她所受的一切苦難都是因為盧玠,可是李晏唐咄咄逼人,她還能活著再見到他嗎?
沈曦宜飛快地閱完那張紙條,隨即擦幹淚水,把紙條吞進肚子裏。
晚飯的時候,沈曦宜隱約聽到外界有細微的走路聲,是李晏唐叫人端著滿盤子酒肉大搖大擺地過來,放在沈曦宜麵前,睨著眼道:“吃吧。”
沈曦宜淡淡看了一眼那些飯菜,心想還好她已將孫常者的字條銷毀,否則叫李晏唐看見,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這是我最後一頓飯嗎?”沈曦宜深吸了一口氣,定定瞧著李晏唐,“將軍這是開恩叫我做個飽死鬼嗎?別忘了,你現在殺我,還名不正言不順。”
李晏唐來回走了兩圈,那輕快的步伐帶著沉穩,似乎是早就胸有成竹。
“你以為我殺不了你?”他三角棱地的眼抬起來,看起來就讓人寒戰。
“當然不是。”
“你知道就好。”李晏唐說得毫不客氣,“不過你以為不在狀紙上畫押我就不能把你怎麽樣了,你可大錯特錯了。”
沈曦宜微笑,推了推身前琳琅滿目的酒肉,道:“當然。將軍連最後一頓飯都給我送來了,我就知道將軍已經想到了辦法。”
他見沈曦宜這麽說,猛然眉眼間染上了幾分怒意,居高臨下地對沈曦宜說道:“你還真是巧舌如簧!要不是你非死不可,本將軍還真舍不得殺你了,留你玩弄一段時間,一定比這有意思。”
沈曦宜一歎,絕知自己和李晏唐並沒有仇,沈家和李家也沒有仇,他這樣咄咄相逼,隻是為了他妹妹李徵玉的世子妃寶座之位。
沈曦宜一時感念,道:“好吧,李將軍,既然你有要我必死的籌碼,那麽我就拭目以待了。不過我還是有句話想問你,如果不是因為世子,咱們兩家不會彼此仇恨成這樣吧?”
“哦?”李晏唐沒料到她會這麽問,黑黢黢的眼睛頓時閃過一道光。他頓了一頓,覺得這件事似乎也沒有撒謊的必要,“我跟你沒仇。若不是你擋路,或許不會這麽快見閻王。”
沈曦宜亦是目光炯炯,緊緊追問道:“如果我說我退出李徵玉和世子中間,從此以後跟世子不再來往,你會放過我嗎?”
李晏唐本來要脫口而出什麽話,不過又被他自己給憋回去了。沉默良久,他才試探性地問道:“你這意思,是願意退出了?”
不等沈曦宜回答,他緊接著又道:“從此以後再也不見世子?跟世子恩斷義絕?好啊,有膽量,你還是第一個跟本將軍談條件的女子。沈曦宜,你若是真敢背叛盧玠,成為我的女人,本將軍愛憐你,沒準就真放過你。”
沈曦宜輕蔑地笑一聲,緩緩地站起來。沉重的鎖鏈相碰撞的聲音在黑暗中聽得格外清楚,黯淡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仿佛一個黑洞,所有的光芒都被她吸收殆盡。
李晏唐見她如此鄭重地站起來,下意識地也跟著站直了,專注地聽沈曦宜的話。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