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莫阡辰和陳大人
初夏的風,帶著幾分淺淺的涼意,拂過樹葉,發出輕輕地沙沙聲,讓人的心情也忍著柔軟了起來。
莫阡辰進了九王府的時候,楚封崖應該還在早朝,被侍衛領著去見南宮竹悠的時候,他還忍不住感慨,九王爺真的是有夠寵愛這個女人,且,足夠尊敬和相信這個女人。
他走進了主院的時候,忍不住在月亮門那裏頓住了腳步。
院子裏的楊柳想必很有些年頭了,長長的柳條幾乎都要垂到地上,清風一拂,那柳條就柔軟地動了起來。
南宮竹悠就那麽半躺在貴妃榻上,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落在了她白皙的臉頰上,透出一股歲月靜好的寧靜。
莫阡辰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安靜的女子,那被風浮動的陰影,陽光的間隙,錯落著輕輕閃爍著光影交錯的夢幻感覺,像是一幅會動的彩墨畫,偏偏那睡著的女子,就像是天生就跟這些景物契合一般,讓他找不出半分的違和感。
不知怎麽的,他竟不忍去打擾她休息。
忽然,榻上的人像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倏地睜開了眼睛。
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間,他覺得像是有一柄無形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般,整個人都覺得涼了涼。
“咳,九王妃好興致。”他咳了一聲,微笑著說道。
竹悠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手指輕輕地勾了勾,便有一道影子刷的從遠處躥了過來,跳到了她的懷裏。
“你要是中了毒,想必也會有這樣半死不活的興致。”她淡淡地說道,手指輕輕地搔著小七的下巴,蒼白的小臉兒上沒什麽表情。
莫阡辰莫名地就覺得,那速度快得不像樣的貓,似乎有些眼熟,且,看著自己的眼神,怎麽讓他覺得後背發涼呢?
他眨了眨眼睛,隻當沒有聽懂她話裏的嘲諷,認真嚴肅地道:“我來找九王爺。”
竹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竟不知這個時候正在早朝麽?”
莫阡辰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隻覺得竹悠的這一句話,像是意有所指。
“刷!”
一陣風從身邊飄過,莫阡辰剛剛戒備起來,便看到那抹從身邊躥過的黑影,已經到了竹悠的身邊了。
他的神色不禁一緊,下意識地邁前一步,便又頓住了腳步。
那個臉色不好,霸道地伸手抱人入懷的,可不就是這王府的主人,九王爺楚封崖麽,虧他還緊張……
莫阡辰抿了抿唇,嘴角邊掛上了一絲笑意:“九王爺像是心情不好。”
楚封崖沒理他,隻是抱著竹悠,瘦削的下巴輕輕地擱在她的頸窩,眼睛裏翻騰著怒意和冷肅。
“小氣鬼,這就被氣著了。”竹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清淺的笑容,素白的手輕輕地抽了出來,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睛裏的光芒很柔和,像是融化的了春雪。
楚封崖身上的戾氣緩緩地散了,極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覺得並不怎麽冰涼,這才有些滿意地揉了揉她的頭頂。
他伸手將榻上的被子車過來,將她完完整整地裹了,這才像是剛剛看到莫阡辰一樣地轉過了頭。
他嫌棄地皺眉:“你來做什麽?”
莫阡辰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看著男人嫌棄的眼神,好懸沒有甩袖子走人了。
“有事找你。”他道。
“我自然知道你有事,以後不要打擾王妃,有事便去書房等我。”楚封崖依舊格外的嫌棄,看著他的目光格外的不爽,像是奇怪他怎麽會那麽沒有眼色。
莫阡辰強惹著沒有說,是你丫的親自交代府裏有事就聽王妃的,所以你的暗衛才會把我領過來的。
他抿了抿唇,仍舊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認真模樣:“九王爺到底聽還是不聽?”
“說。”楚封崖道。
莫阡辰忽地抬腳一跳,低頭看著正收回了爪子,舔著爪背的小貓兒,又看了看自己已經被劃破的衣服下擺,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總算是明白,這位九王妃剛剛為何要將這貓兒召回來了。
這東西,竟然已經這麽厲害了!
他的眼神微微一閃,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從這小東西身上掃過,眼底閃過了一絲詭異的笑意,這才緩緩地道:“他們已經找到了人證物證,小楊氏和楊倩倩,還有那個男人的屍體已經毀了,而當時人證物證齊全,他們隻要咬死了九王妃毀屍滅跡,這殺人的罪名,九王妃就洗不幹淨了。”
他說的簡短,楚封崖和竹悠卻已經聽明白了——楊家,是打算拿捏著竹悠的罪名,然後讓楚封崖心甘情願地被撕下一塊肉來。
隻要當日竹悠被陷害的罪名是假的,並且,將那三個人的死糊到了她的身上,那麽,後麵楚封崖的殺人找解藥,也更成了找借口滅除異己了。
九王府要是真的走到了這個地步,必定會名聲盡毀,被皇帝趁機架空,再難找到翻身的機會了。
也就是說,楊家,這是要用自己人的血,來給楊家開道了。
“且,今日送到刑部的,還有不少孩童的屍體。”莫阡辰深深地看了楚封崖一眼,聲音低沉:“想必九王爺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楚封崖在大齊立足,除了他強大的實力,大概就是他身上背負的名頭了。
大齊軍神。
大齊的頂梁柱。
大齊的精神支柱。
這樣的一個人,即便他翻了錯,大齊的百姓也會自發自動地找出一個對的理由來,更何況,他做事,從來都是頂天立地呢?
要摧毀這樣的一個人,首選要摧毀的,便是他的名聲。
還有什麽比屠殺孩童更讓人覺得罪不可恕呢?
隻是,楊家也太過狠辣,竟舍得用這麽許多的孩童,來造這個罪孽。
竹悠的手微微一緊,抿了抿唇,看向了楚封崖。
“他這是自己要死,旁人攔,也是攔不住的。”楚封崖冷笑一聲,緩緩地道:“那些死了孩子的父母,總有權利知道這些孩子到底是怎麽死的。”
莫阡辰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竹悠疲倦地閉上了眼睛,靠在了楚封崖的懷裏,嘴角邊翹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楊家已經死了那麽多的人,這些孩子多重要,楊聞珽會不知道麽?那些孩子,又真的是他動的手?”
她淡漠地笑了笑:“真正的真相,誰又知道呢。”
兩個男人都不禁愣了愣,低頭看她的時候,卻見她呼吸清淺地靠著楚封崖,竟就這麽睡了過去。
那張蒼白得沒什麽血色的臉上,一雙清潤的眉毛微微皺起,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楚封崖的手稍稍緊了緊,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她不舒服地動了動,纖細的手腕伸手抱住了他的一條胳膊,腦袋往他的懷裏又鑽了鑽,自己找到了一個極為舒服的位置,這才鬆開了眉頭,睡得更沉了。
“真是個挑剔又嬌氣的丫頭。”楚封崖低低地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輕輕順著她的長發,眼底的柔和讓人忍不住溺斃在了裏頭。
莫阡辰看著兩個人一眼,別開了眼:“既然你知道了,那麽……”他的聲音很低,幾乎讓人聽不見。
楚封崖看了他一眼,密長的睫毛微微一顫:“這份人情,楚某人記住了。這後麵的事情,自然,是要多多麻煩……陳大人了。”
莫阡辰的眼睛倏地睜大,他謹慎地盯住了楚封崖,看著他平靜無波的眼睛,瞳孔微微一縮:“自然,這件事情,我會去與陳大人說的。”
這陳大人,說的就是刑部尚書陳清,那位有名的斷獄能手,卻也是大齊出了名的剛正不阿之輩了。
隻是此刻看莫阡辰的臉色,實在是說不上好看。
楚封崖眼底閃過了一絲笑意,看著莫阡辰僵硬著臉離開,目光落在了懷裏這人的身上,越發的柔和了起來。
沒有這個人,他會是什麽樣子呢?
墮落?
變壞?
然後拉著所有人陪葬?
誰知道呢。
他現在隻曉得,懷裏的這個人就是他的福星,又聰明又漂亮,明明不是個純良的,在他心中卻就是皎潔得什麽都比不了。
“都是臉厚心黑的,怎麽瞧著怎麽般配呢。”他低低地笑著,忍不住俯首,輕輕地在她的臉頰上蹭了蹭,薄唇輕觸了一下她的眉心,久久沒有離開。
“癢。”懷裏的人咕噥了一聲,不耐地伸手去推他,被他抓住了手,湊到了唇邊輕輕地吻了吻。
香香軟軟的,沒有原本擔心的不適應,也沒有讓他覺得難以忍受的惡心感,隻是清清涼涼的,讓他忍不住就想湊近一點兒,再湊近一點,將這個人完完全全地擁進了骨子裏。
“再等等我,乖,一定要再等等我。”楚封崖輕輕地低喃了一聲,目光認真地看著竹悠恬靜的睡顏,神色寧靜,眼中帶著微微的期待。
他想,他或許就快要從夢魘中被拽出來了。
不,應該說,他,就快要被這丫頭從夢魘中給拖出來了。
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下去吧,等哪一天水到渠成,他和她便能徹底地交融在一起。
他想,那一天,那種感覺,一定是言語都無法描說的美好,和諧,與寧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