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笙笙夜曲
0010、笙笙夜曲
在仰亞和陳群這種‘專業’人的眼裏,吊樓下的歌聲,當然跟他們無法可比。
可是,它真正的意義,就是一個男孩對於一個心儀的女孩表達自己愛慕之情的方式。從而通過笙曲的表達,以取得女孩的芳心,接納自己,攜手走過一身。
‘情人眼裏出西施’,一旦女孩看上了這個男孩,那吹出來的笙曲就另當別論了。
“這不還沒到‘遊方節’嗎?這小子就找上門來了,是不是找揍呀。”躲在窗子後麵的仰亞,無故地升起一股無名之火,打開門就想朝樓下衝去。
陳群趕忙拉住了他,說
“仰亞,你想幹嗎?”
“幹嗎!我想下去揍他。”
“追求一個自己心愛的女孩,是每個人的權利,你憑什麽下去揍人家?再說了,你有什麽理由?”
是啊,如果要阻止一個男孩不去對女孩吹蘆笙、討花帶,除非是這個女孩的父母或者她的男朋友,就連女孩的哥弟都沒這權利。
仰亞想了想,自己對於務妮姑娘來說,確實什麽也不是。
陳群在旁邊笑了,說
“這下急了吧?你再不動心,務妮就跟別人走了。”
陳群這樣一說,仰亞更是急紅了臉。
“哎呀,你也不用著急,以你‘錦雞王’的功夫,還怕爭不過他嗎?不如我們再悄悄地聽聽,一方麵可以了解下‘敵人’的情況,才好想辦法怎麽對付。另一方麵,也看看,務妮那邊有什麽反應。”
仰亞想了想,也是,論吹蘆笙討花帶在女孩子麵前表現自己,在這四鄰八村,仰亞還會怕誰呢。所以,兩人也就躲在樓上的房間裏,靜靜地聽著樓下的蘆笙夜曲,同時觀察著另一間房裏務妮的反應。
另一個房間裏,迷迷糊糊的務妮,也不知道是醒著還是在夢裏,她也聽到了蘆笙的聲音,是那首任何一個春心萌動的少女都想聽的曲子。
我,這是在做夢嗎?
務妮隨著曲子的韻律,慢慢地,在自己的腦海裏出現了幻境——
坐在吊腳樓美人靠上,繡著自己的繡片的務妮,隱隱聽到她的窗外,有那柔美的蘆笙曲,那個一身白色汗衫、青春健壯的身影正在向她走來,歌聲柔美、舞步曼妙。
歌聲越來越響,身影越來越近,近得務妮都能感覺到身邊有一團熱氣。健壯少年輕盈地從吊腳樓下輕輕地飄了上來,站在了美人靠旁邊,如醉的笑容中,向她說話
‘務妮,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務妮不敢答應,姣羞地把頭扭向了另一邊。手卻早已顫抖得拿不了針。
‘務妮,做我的女朋友好嗎?我已經愛上你了,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務妮還是沒有答應。作為一個女孩,我怎麽能親口對你說我也愛上了你呢?真是一個憨傻又可愛的大男孩。
‘務妮,你真的不願意做我女朋友嗎?真的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務妮害羞得用手朦上了自己的臉。
‘啊,務妮,那我懂了,你一定是不喜歡我,那我隻能祝福你好運,能找到你心中想要的那個人,我走了,再見!’
務妮後悔了,自己怎麽就這麽拘謹,明明心裏也愛著對方,怎麽就不能明明白白地對對方說呢!
唉!仰亞,你真笨,既然你喜歡上我,那又為什麽一定要我馬上回答呢。
白色汗衫的身影在慢慢地飄遠。
務妮後悔了,她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她要主動出擊,把機會抓在自己手裏。
‘仰亞,你別走!’
說著,轉過身子,伸出手,朝著白色汗衫上抓去——
務妮這一喊,這一驚,醒了——
——原來,自己隻是做了個夢。
務妮從夢中醒來,正在為自己心如脫兔的緊張而感到好笑。可是,耳邊,卻真真實實地有那隱隱的蘆笙曲。
難道,是我的夢還沒醒嗎?
難道,剛才真的是他來吹蘆笙夜曲了嗎?
務妮用手撮了撮臉,真真正正地是有蘆笙在響。
務妮摒住呼吸,靜靜在聽了起來。
是另一間房裏的人真的在對自己吹響了那隻蘆笙?
這真的不是夢嗎?
不對,這好像不是他吹的蘆笙,他吹的蘆笙應該比這更好聽。
她再認真地辨別了一下方向,不對,這蘆笙是從吊腳樓下吹來的,不是從另一間房裏吹來的。
聽了一段,務妮知道了,是在樓下,是那該死的莫卯。
莫卯,是本村的一個男孩,也是和務妮一起長大的小夥伴,他們還一起上過學,還同過桌。
兩年前,他們都初中畢業了,務妮回到了家,莫卯考上了高中。這個假期,莫卯高中畢業了,沒能考上大學,也回到了家。從此,他便時時處處跟在務妮的身邊。
務妮當然知道莫卯的意思,可是,雖然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直到現在,務妮都沒想過,她要和莫卯進一步發展成戀人關係。
務妮一次次地拒絕了他,可是,莫卯還是不死心。你看,這秋收農忙才剛剛結束,莫卯就急不可耐的又跑到務妮的吊腳樓下吹起了蘆笙夜曲。
務妮不想理他,就讓他在樓下吹著吧,吹過幾首,知道自己不理他,他也許就會走了。
一曲、兩曲、三曲-——
樓下的蘆笙曲不但沒有想要停止的意思,反而越吹越動人,越吹越幽怨。
務妮不忍心讓莫卯一直這樣吹下去。最後,她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朝著窗前走去。
吊腳樓上的花窗被微微推開。
這一動作,沒能逃過樓下吹蘆笙人的眼睛。也許,他早就在等著這扇窗戶的微微開啟了。
樓下的蘆笙曲又突然歡快而激烈地響了起來。
“莫卯,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不要再到我樓下來吹夜曲了。我們倆是朋友,也是從小一起長大有夥伴,一起上學的同學,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會朝這方麵發展,你還是回去吧。”
“-——”
樓下的人沒有說話,可蘆笙的聲音卻沒有停,而且又開始變得憂傷、哀怨起來。
說完話,務妮輕輕關上了窗,輕輕地回到了床上。
樓下,蘆笙裏的夜曲,還在響著。
一遍!兩遍!三遍-——
沒辦法,務妮還是又打開了窗。
“莫卯,你再這樣,我們倆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都是一個寨子裏的,你真的希望這樣嗎?”
樓下的蘆笙停了下來,幾分鍾後,一個輕輕的聲音
“務妮,我不知道,我有哪方麵做得不好,不能讓你接受我,你告訴我,我改還不行嗎?”
“-——”
“務妮,我是打心底裏喜歡你,不是現在,是早就有了的,隻是以前我們都還在小,我沒敢對你明說而已。”
“-——”
“現在,你我都已經長大了,也到了談情說愛的年齡了,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
樓上,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吊腳樓下,也沒有再說話,幽幽的蘆笙再一次吹起,蘆笙曲裏帶著哭泣。
這時,另一個房間裏的窗戶突然打開了。
“樓下的兄弟,人家都已經明明白白跟你說了,你們不可能在一起,你還在人家樓下吹什麽?”仰亞有些生氣地對樓下說。
蘆笙停了下來。
“你是誰?你是務妮的什麽人?”
“我是誰並不重要,人家姑娘不是明白告訴你了嗎?她不會和你在一起,你還一直在樓下吹什麽,也不怕打擾別人休息?”
“你憑什麽管我的事,務妮的阿爸阿媽都不管我,務妮的弟弟也不管我,你是務妮的什麽人?要你來管閑事嗎?”
“我在這裏睡覺,你打擾到我休息了,影響到我明天的演出了。”
“啊,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來演出的宣傳隊裏的嗎。這是我和務妮之間的事,跟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跟我就是有關係,我叫你不要吹你就別吹。”
“跟你有什麽關係,你是務妮的什麽人,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他是務妮的男朋友,你聽到了嗎?務妮姑娘已經有男朋友了,你還來吹夜曲算怎麽回事?”
仰亞的旁邊,伸出另一個頭來,陳群故意對著樓下莫卯大聲地說,其實,另一方麵,他也是想說給另一個房間裏的務妮聽的。
仰亞突然聽陳群這麽一說,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
“陳群哥——”
“你怕什麽,現在,你就是務妮的男朋友了,他能把你怎麽樣。”
這句話,清清楚楚地進入了樓下莫卯的耳朵裏,同時也被另一個房間裏的務妮聽到了。
她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猝不及防,她更怕這倆人再繼續爭吵起來。她立即推開窗戶,對著樓下的莫卯說
“莫卯,你還不回去,這麽晚了,還在我家樓下吵架,你不怕別人笑話嗎?”
樓下,就這樣靜了好幾分鍾。
“務妮,這是真的嗎?”
“真的假的都和你沒關係,你回去睡覺去吧。”
“好,好!我懂了,務妮,我走了;再見!”
那個孤獨的背影,正在慢慢地朝後退去,有幾分落寞,有幾分惆悵。
看看就要走過路彎時,一句話從那邊遠遠傳來
“樓上那小子,你等著,我會來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