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金鑾議事
李適愣了一下,拍著沙盤的粗大木框想了想,點了點頭:「如此,明日便回了吧……愛卿有功,今日便在宮中歡宴。」
「諾。」張軍應了下來。就是和諸大臣一起在宮中陪皇帝吃頓飯開心一下,這事兒不好推。
當晚。其實還沒到晚上,李適在宮中設宴,請張軍和一眾宰相宴飲。
一同相請的還有在職的親王,郡王,國公,三品以上官員,其他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員,軍使。
大唐的親王郡王國公不少,但有一部分並沒有實職,就沒在今天宴請之列。
這讓張軍稍微有些意外,感覺,這應該是李適的內心發生了一些變化,在向外面傳遞一些信息。但這和他無關,也不想去猜測。
張軍不喝酒。
雖然也確實是喝不習慣這個年代的煮酒的那個味道,但主要還是一種習慣,原來到大唐之前他也不喝酒,只是抽一點煙。
酒能讓人思維遲鈍,麻醉神經,影響身體的反應速度,健忘,基本上沒什麼好事兒……
人們都在談甲醛變色,裝個房子買個汽車都處處小心,但卻從來不在乎酒里含著大量的甲醛和EC。
酒宴很豐盛,並且加入了張軍帶來的炒菜。
雖然不像張軍府上用的豬油,而是用的這個時代流行的芝麻油,但也是極為新鮮的。
四菜一湯,肉羹,宮中釀製的蒸溜酒,還有生膾和烤羊,甜品自然是醍醐和蜂蜜。
由此可見李適是真的有點高興,這頓飯算是大手筆了。要知道雖然他是皇帝,但這種宴請也只能是他自己掏腰包,是不能動國庫的。
晚宴仍然是筵席,沒有用桌椅,大家盤腿或跪坐在席子上,一邊吃東西一邊欣賞中間宮妓們的歌舞。
大唐是有歌的,但不是我們現代所理解的歌,從現代的眼光來看,應該叫戲。或者曲。
唐玄宗之所以被奉為梨園祖師,就是因為他喜歡在太極宮和大明宮之間西內苑的梨園裡教宮妓們唱曲兒。
如果放到現代,李隆基就是一個音樂人才,比較優秀的詞曲創作者,編寫創作了很多戲曲小段兒,再經過宮妓的口流傳到了宮外民間。
李適居中而『跪』,張軍盤腿坐在李適的右側,李勉居左,再往下依次排列。只是張軍沒想到的是李晟坐到了自己下首。
按道理來說,李晟這會兒是正兒八經的次相,應該坐到李勉的下首才對。
雖然大唐文武不分,但職務上還是有文武之別的,張軍就是當今天下的武將第一,自然他這邊也就是以武職排序。
韓滉坐在了李勉的下首,再下來是張延賞,然後才是劉從一……這不科學啊。
一場歌舞作罷,宮妓們躬身退了下去,李適看了看兩邊的文臣武將有點老懷大暢,舉杯提了一杯,還笑著給大家介紹了一下炒菜的來歷。
這會兒的酒杯形狀和現在的高腳杯有些相像,但杯子比較大一些,腳要短一些,就像是小碗下面裝了個腳,是用純金純銀打制的。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高腳杯本來就是從漢唐以後傳到西方去的。
只是並不是大家以為的那種歷史劇里用的觚觶角爵等等,那些都是禮器,不是人用的。爵是唐代酒器的統稱,並不是實指。
斝更不是,它是用來煮(溫)酒用的。
張軍雖然不喜歡喝酒,但也並沒有拒絕。
也不能拒絕,桌上也有酒,黃金杯也是滿的,不過就是意思意思,沒像其他人那樣痛飲,只是皇帝提酒,或者其他人敬酒的時候舉一杯。
話說這個時代的酒,即使是宮內的蒸餾貨,也不過就是奪命大烏蘇那個水平,還喝不醉張軍,也就是幾泡尿的事兒。
這個時代的酒其實就是全民共同享受的時代性飲料,果酒葡萄酒這些……這只是我們漢族淘汰掉的生活習慣,而不是什麼西方人的高貴優雅。
歌舞三停,酒過三巡,大家便隨意起來。
大臣們並不是規規矩矩的跪在那裡菜也不敢吃酒杯也不敢碰,就等著皇帝喊一聲舉杯應喝,那是清朝。
這會兒的大臣和皇帝一起吃飯並沒有什麼約束,鬧哄哄的你來我往,脫衣服光膀子也是正常事兒。
跑到中間摔跤比拳,還有喝著喝著打起來的,皇帝也不會勸止,反而會在一邊看熱鬧。
「節鎮可是吃飽了?」李勉隔著皇帝問了張軍一聲。
張軍確實吃飽了,他又不喝酒,所以吃的快,這會兒正拿著牙籤在那剔牙,看著下面的大臣們群魔亂舞。
「是。」沒想到李勉會這麼問了一句,張軍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陛下?」李勉又看向李適。
李適拿著酒杯在那看熱鬧,聽李勉問,也點了點頭,放下了酒杯站了起來:「李卿也來吧。」
李勉就叫上李晟,君臣四個從喧鬧的殿中出來。並不會有人高呼皇帝回宮,也不需要大家恭敬的送別,一切都很隨意。
這邊四個人出來,那邊殿里該吃吃,該喝喝,該打架打架。
只是皇帝一出來,宮妓就不會再露面了,除非有皇帝的命令。這是規矩。
就像皇帝可能哪天高興了就把宮妓賜給哪個大臣,但是你不能在宮內的筵席上去調戲。那就是大不敬。
君臣四人從麟德殿出來,踩著積雪緩步而行,來到東北邊的金鑾殿,隨行的大監早有吩咐,這邊已經準備好了茶湯點心還有熱水。
幾個人洗了洗臉,進入殿內吃茶。張軍讓工作人員給換了一杯熱水。
「朕欲點延賞入相,張卿以為如何?」剛坐下,李適就問了張軍一個比較嚴肅的問題。
張軍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李晟,李晟端著茶粥在那看,好像在分析裡面都放了什麼。
「依節鎮的判斷,如實說來便是。」李勉吹了吹茶粥,美美的喝了一口,揪著鬍子回味了一下。
「臣,是外臣,枉議諸相之事,怕是不妥吧?」張軍不太想摻合這事兒。
「說來便是。」李適看了張軍一眼。
張軍舔了舔嘴唇,想了想點了一下頭:「那,臣便依己之見枉作論之,是與不是,還請陛下,首相多有擔待。」
李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張軍說:「依某的所見所聞,私以為,魏國公曆練豐富,政績斐然,節制地方牧守有為,但卻不適為相。
臣以為,巨唐不缺英才,陛下亦不缺良相,用人之道,不外乎知材適用,將合適的人放到合適的位置上,增益其功。
據此,臣以為以魏國公為相,不若以魏國公掌戶部更宜,正是魏國公之所長。」
其實三省六部的長官,理論來說都是宰相,但宰相也分高低,也就是話語權的問題。李適說的為相,那就肯定不是普通宰相了,大概率也是首輔之類。
但是張軍真的是不認為張延賞能幹好這個工作,歷史上也說明了這一點。
他是個妥妥的輔助型人才,是干實事的料,但是你讓他高高在上面做一些框架性的工作,那就不是他的能力可以支撐起來的了。
胸襟和大局觀不夠。
「鄭國公如何?」李適又問了一句。
「鄭國公……」張軍猶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為什麼李適會突然拿這件事情來詢問自己,按理說,這是皇帝和首相李勉的權力圈兒,是重大事務,怎麼可能容別人,尤其是一個外臣來給什麼意見?
但偏偏就是這麼隨意的問出來了。
「臣對鄭國公不甚了解,但依以往諸事行判,以鄭魏二國公相較,臣推鄭國公。
臣以為中官至三省諸部監,外官及各道府州,均已不適因功循賞或以資歷背景論斷,都應因才適用而進行選擇。
便以鄭魏二國公而論,魏國公以臣之見,長處為實務理政,更適輔助之職,而首相,首輔等,均需眼界胸襟,需有統御大局之魄力。」
李晟全程一另事不關己不搭不理的樣子,在那津津有味的吃茶粥,李勉看了他一眼,垂目思索。
李適眨了眨眼睛,又問:「張卿急於還府,可是因為尚結贊?」
「尚結贊此次無聲無息,掩大軍於鳴沙,手控安樂與東皋蘭,卻是來意不明……某以為還需三思而行。」
李勉勸了張軍一句:「軍力不明,來意不明,五軍不明其三,又正逢冬月酷寒,不妨待明年春暖時分再為行事穩妥一些。」
「節鎮可探得那尚結贊是在安樂還是東皋蘭?」李晟問了張軍一句。
「豐安城。」張軍回了李晟一句,反問李勉:「我等不明其意,他等可知我等之意?我等不明其軍事軍力,他等可明知我之軍事軍力?
冬日酷寒,非我軍之酷寒,彼軍也需受困,兩兩相減,並無任何變化,可是我等卻可以掌握出其不意,何必等待春暖花開?
彼時兩兩相加,某以為情勢並不會對我軍有利,徒增傷亡罷了。再則說來,某也並不是必須要打,但不能不動。」
張軍的意思很明白,不是一定要打一仗,但不能沒有行動。
要動起來,做好打的準備,這樣就能出其不意,掌握戰場的主動,也可以逼迫尚結贊露出來意,或者暴露他的軍力布置。
這樣的天氣確實不適合冷兵器戰爭,風雪嚴寒對這個時代的運輸來說是難以逾越的天塹,漫長的補給線是吐蕃大唐共同的問題。
事實上鳳翔軍隊現在已經可以說脫離了這個時代的冷兵器範疇,但這事兒不能明說。
相對來說,單純就說補給,同樣的軍力,鳳翔軍起碼能比其他部隊少一半的運輸量……刀槍箭支這些都用不到。
鳳翔用得著出同樣的軍力嗎?完全用不著啊。
李適想了想,又換了個話題:「張卿以為,李卿欲歸軍武,此事如何?」
張軍又看了李晟一眼,沒想到這件事李晟已經和皇帝談過了。
「臣大喜。」張軍實話實說:「若行軍部,馬帥與李郡王不可或缺,乃臣之期盼。」
「軍部當如何開衙?」李勉問了一聲。
「以臣之見,陛下為帥,馬帥居副掌總,李郡王居次行守,臣居次主攻伐,戴郡王居次行訓練,兵部歸攏後勤諸事,可行。」
「於何處開府?」
「若行軍政二部,軍政當分置開府,互無干擾,陛下左右操執。至於於何處開府,便看陛下方便,並無不同。」
張軍的意思很明白,軍部設在哪裡都無所謂,而且自己只負責打仗,守家和後勤這些都可以交給皇帝來決斷。
到時候部隊統一整訓後會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張軍手裡的主戰部隊,一部分是李晟手裡的守衛部隊。
這樣一分配,可以說守衛,後勤,學院都握在皇帝手裡,大家都可以安安心心的過日子。
張軍自己只要控制主戰部隊就完全可以了,以後這支部隊對其他方面的依賴會越來越小,完全不用擔心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