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三興三禁
這個野力州首領挑釁的意思就相當明顯了。
不過他的這個問題到是沒出圈,做為參戰方的首領,人家有權了解這些情況。
武懷錶皺了皺眉頭,負著手站了起來在帳中轉動:「你等以為,某是在焦慮如何克關?某可以回答你等,並未。」
他停下來,扭頭看向這個野力州的首領:「首領可是看某年紀弱小,以為某乃蒙蔭之人,此時無計可施?」
「並未。」那首領拱了拱手,老臉拉的老長,靜靜的看著武懷錶。
武懷錶搖了搖頭,抬手指了指鳳翔諸將:「諸首領可以任指一人相問,看可為如何克關發愁。」
幾個首領相互看了看,並沒有人站起來發問,只是眼中全是不信。
「此次出征,我家郎君言,府上尚缺勞役,須捕獲大量吐蕃軍將才好,克關不過小事,如何擒獲更多才是大事,某無計可施。
諸首領可有妙計教某?」
「雄關未克,何談捕獲?」
「克關宜,不過頃刻之事,只是必然殺傷太大,一地死傷捕來何用?」
其實這話讓武懷錶說的有點大了,因為這次戰鬥不能使用爆破的方式,這是張軍和王如意反覆叮囑過的。
毀掉容易,但建設就太難了,這會兒又是冰天雪地的,拿什麼建?所以不能破壞,收復回來馬上還要用呢。
不能爆破破壞關牆建築,那就只能以殺傷吐軍戰卒為主。殺傷也不是太難,但是可以想像那俘虜必然會大量減少。
武懷錶確實也是在考慮怎麼才能抓到更多的俘虜這事兒。他知道自家郎君的計劃嘛,光是修路這件事就缺著好多人呢。
現在鳳翔也就是剛剛繞著長安修了一條環路,連接了各鎮的治所州城,下面還有那麼多州呢。
再說現在地盤又大了,山南西道和劍南兩川不得修嗎?
在行道難於上青天的地方修公路,那個難度,那個需要的勞工數量,不難想像。將死在這條路下面的人數也不難想像。
所以必須是吐蕃人。
這也是這次出征的最大難點,抓人。如果僅僅是打敗或者殲滅反而好辦了,就像武懷錶說的,根本就沒什麼難度。
於是一場奇怪的戰前會議就在軍醫給野力疙瘩仁的黑屁股上抹葯這種古怪的氛圍中展開了。
即然克關不是問題,也不會讓這些部落的人打前鋒送死,他們也輕鬆了下來,只是躺在一邊的野力疙瘩仁有點委屈。
這二十棍子挨的好特么窩囊。
這事兒其實還真不能說他做錯了。
當然,他的行為肯定是錯的,在軍事會議上直接質疑主帥當面質問,間接的挑動了其他部族首領對主帥的猜疑,這二十棍子該。
但是把部落戰士充當前足送死這事兒也確實是存在的事實,他也是為了本族戰士的性命。
如果是從前,沒有任何部落的頭人敢如此置疑大唐將領。
只能說明,這會兒大唐確實是衰弱了,連這些內附幾代的部落都躍躍欲試,想跳幾下。
其實還好,武懷錶特意強調不得容情,反而是告訴下面人打輕點,要不然這二十軍棍下來人都得半廢。
執行軍法大家無話可說,可要是真把人打廢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估計得翻。
武懷錶站在一邊胡思亂想,琢磨著郎君的安排。
一眾鳳翔軍官和部落首領們湊在一起,抓耳撓腮的琢磨怎麼搞才能抓到更多的俘虜。
其實這些部落首領並不相信武懷錶的話,可以輕鬆拿下蕭關,只以為這個唐將年紀小但吹牛逼吹的是真響。
這會兒就是一副玩鬧的心態,大家還等著一會兒看熱鬧呢。連讓吐軍戰卒排隊出城一個一個的綁比較快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引起一片鬨笑。
外面軍士們和戰馬圍在一起烤著炭火,吃飽喝足都在休息,放鬆,老兵在教新兵做戰前準備,檢查身上的裝備。
原來那點鳳翔老兵現在最差都已經是伙正了,妥妥的基層軍官,有編製的。
老兵在戰爭中能起到的作用那就實在太大了。
那可不僅僅只是能傳授經驗,還有戰鬥智惠,包括穩定軍心,消除新兵的緊張情緒,果斷處置戰場上的隨機情況,帶頭衝鋒等等。
一場正面戰爭,老兵的作用在很多時候比主將的作用都要大,是軍隊的骨架。
部落的戰士們也以州為單位各自湊在一起,相互之間雖說不陌生但也沒什麼熱情。
部落和漢民的生活傳統不一樣,雖說大家屬於同族,但事實上部落之間都是競爭關係,相互仇殺爭奪都是經常事。
不只是部落和部落之間爭鬥搶奪,同一個部落裡面也存在著壓迫搶掠和爭鬥,總之什麼都是靠武力靠搶,所以自然也就剽悍。
他們湊在大營的邊角上,一起看著這些漢人軍士,低聲說著話,不時的鬨笑起來。估計不是什麼好話。
武懷錶率領的兩個營,一個是他自己的近衛營,另一個是第一次走出玄武營的山地營。
兩個營都已經全面取消了長槍……呃,玄武營里的試驗型部隊都取消了長槍。
近衛營主武器是步槍,副武器是橫刀,障刀換成了改款三棱刺,可以裝到槍管上。
因為是出來打仗不是執行近衛任務,沒有配備步騎弓。
山地營沒有主武器,或得說主武器比較雜,除了標配的戰刀,他們有弓弩和鐵雷,短炮,短槍(雙筒霰彈)。
三棱刺也換成了狗腿刀,隨身都帶著長繩和抓勾,還有人均一把的水滴匕首。
通過各種武器靈活搭配,可以組成各種不同目標不同戰鬥方式的戰鬥小組。
和近衛營一身黑皮甲頭戴軟腳襆頭一樣,山地營也是差不多的一身黑,不過是短衣長褲,沒有那些覆在外面的長襟甲裙,皮甲是緊身縛在腿上的。
想來那些部落戰士笑的就是鳳翔軍的軍服打扮,確實和這個時代差異太大,一看就不太像正經來打仗的。
這是他們還沒看到兩個營的訓練,估計看到了能直接笑翻,特別是近衛營完全像是在耍把式。
時間就在一眾軍官們的爭吵商議中慢慢過去,很快就來到了饗食之前。
司辰兵曹進來報時。
武懷錶走到帳口挑簾來到外面,抬頭看了看天色,舉起一隻手感覺了一下風速。
這會兒太陽正在落山,天地間有些昏暗,大雪覆蓋的山丘泛著一股子青藍。
武懷錶招手叫過牙兵:「叫諸營熱身,稍後分發械料。」
很快,臨時大營里就活動了起來,軍士們迅速整隊成方隊,一隊接一隊的開始在營中慢跑起來,活動血脈筋骨。
武懷錶扭頭看向剛剛自己爬上去的那面塬坡,牙兵在一旁報告:「刻前已經換作了綠旗。」
塬坡頂上有軍士輪流換班監視著蕭關那邊,在這邊坡下插著一面角旗,可隨時用望遠鏡察看。
綠旗,就是蕭關裡面的吐蕃軍隊在造飯了,起了炊煙。這會兒大家都是燒劈材瓣子,想不冒煙都不行,根本瞞不住。
武懷錶點點頭,指了指大帳,牙兵便鑽進去喚諸軍將們出來,各自回連隊準備開戰。
諸將首領們從大帳里出來,鳳翔的軍官們紛紛小跑著回連隊去了,部落首領們卻向武懷錶圍了過來:「虞候。」
「你等可按先前編製,速去整理戰卒。」
「虞候要此時開戰?」那野力州的首領瞪大了眼睛。
這會兒距離天黑也就是還有一個多時辰的樣子,正常打仗這個點兒正是收兵回營的時間段。可以說完全違反了這個時代的軍事常識。
這個時代的攻城戰,其實大部分時間就是對峙,互相觀望,真正打的時間少的很,一天里滿打滿算一兩個時辰了不起了。
其實可以把這當做是一種心理戰,攻城本身是次要的,是輸是贏往往並不是由城牆上下的這點部隊決定。
蒙古滅金,滅宋,明驅蒙古,滿清滅明,都不是靠攻城打下來的。別相信小說。圍城攻城只是手段,不是戰略。
當然,真正的攻城浴血撕殺肯定是有,但極少極少,都屬於比較特殊的情況,並不是常態。
像今天武懷錶攻打蕭關,這就是典型的非常態戰役。
在這些部落首領看來,這就是主將失心瘋了,完全是胡來。尤其是竟然選擇在這個時間攻城,這就是讓軍士們上去白白送死嘛,自殺一樣的戰鬥。
「勿燥。」武懷錶看了這些人一眼。現在他和王如意說話做事都頗有點張軍的風采,到也不是刻意模仿,是日積月累的潛移默化。
「你等召集諸州戰卒,按先前編製整隊即可。此戰,以你等為越騎,押后伺機機動,待關門大開便行突入。」
「某等,只須及后等待關門大開?」
「正是,可是某語齒不清么?」
「不敢。……」幾個首領互相看了看,猶豫了一下,野力州的首領沖武懷錶抱了抱拳:「如此,某等聽令。
只要關門一開,某等必奮勇殺敵,凡猶豫不前者,某親斬其頭顱。」
「如此甚好,速去準備吧。」武懷錶點了點頭,扭頭看向尚在慢跑的近衛營,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頭。
這不是他第一次參加戰鬥,但是,是第一次做為主將,要說不興奮那是不可能的,平靜都是裝出來的,心裡早就在狂跳了。
同時,心裡還有壓力。做為統軍主將的壓力。
稍後,軍士們跑熱了身體,關節手腳血脈都活動開了,有些頭上已經冒起了熱氣,精神頭也飽足起來。
大家解散,軍士們則各自去行私事,便溺,互相檢查著裝,整理裝備,輜重庫曹開始發放械料彈藥。
部落首領們也把自家的戰士們聚攏起來,開始檢查刀具箭支,上弓弦,一邊觀察著那邊的動靜。觀察出來一腦子的問號。
一切和他們所熟知的大唐軍隊相差太大了,大到完全陌生。
除了那柄橫刀,完全就不像打仗的樣子。
沒有著鎧,沒有長槍,沒有弓弩,都是些從沒見過的稀奇古怪不明用處的傢伙,還不是所有人都一樣。
不過不用自己這些人沖陣攻城,只是做為機動,部落諸人到也不慌忙,就當看熱鬧了,反正大家都是騎在馬上的,不行就跑唄。
鳳翔軍的戰馬已經全部由營夫們解除了鞍甲驅趕到臨時搭建起來的場地當中,場地四周有高高的木欄,這是防備槍炮聲一響驚了馬群。
這玩藝兒要是驚了那可妥了,說不上這一撂蹄子就跑到哪裡去了,找都找不回來。一匹三萬錢哪。
戰馬可以說是這個年代最貴的奢侈物了。
這也是武懷錶為什麼不安排自家軍士來擔任機動騎兵的原因之一,再一個就是,在騎射方面,確實是人家部落的人更牛逼一點。
漢人是後天修練,人家是基因自帶,就不是一回事兒。
「虞候。」
野力州的首領被諸州部落首領推舉為達干,統管營內諸州的部落戰士,找到武懷錶面前。
「某等勇士已經準備好了。」
「好,」武懷錶微微點了點頭:「只需依令旗行動即可,入城后首沖軍營所在,衙帳為次。無須理會關牆。」
「諾。」達干抱了抱拳,看向武懷錶:「虞候,為何貴部軍將均不著鎧,也不見弓槍?」
「我部因司職不同,著服均不相同,此即我部的正規裝束,」武懷錶看了達干一眼:「若諸州健兒入我鳳翔伍,則一切自知。」
「虞候說笑,我等尚須護佑州防。」
「你卻是有所不知,我家郎君乃朔方以降至劍南兩川十鎮節度,十鎮同體。我家郎君有三興三禁,你等卻是要知曉。」
「三興三禁?」
「興童學書院,興軍伍榮屬,興商勸工,禁道人積田擴寺,禁私豢鄉兵,禁賭肆娼寮。此後不用太久,你等就該接到行符。」
「還請虞候詳解。」
「郎君與各鎮興童學書院,凡適齡童女不分賤貴均可啟蒙,及至書院須憑考解。」武懷錶就給他解釋了一下。
也是正好說說話緩解一下內心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