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兩朵煙花
武懷錶:「十鎮軍伍為一體,不分彼此,有陛下親授軍旗,凡從軍榮及家屬,諸事優先,時節有禮。
興商勸工無須解釋,禁絕道人大興土木積田累財,禁諸鎮諸州養練鄉兵,禁民間開設賭肆娼寮。
符至,十鎮之內,似你等如此健兒弓馬齊備者,即是違逆,或從軍伍,或散歸農戶,制刀鎧甲弓弩一律禁絕。」
他跟在張軍身邊時間長了,這些政策性的東西張口即來,純熟無比。
「如此,某等諸部如何自保?」
「河清海晏,何須自保?紛亂便起於刀兵。」
「若吐蕃回紇來襲如何?」
「自有某等袍澤抗拒佑護,卻是與民間無關。」
「……某等誓死不為軍戶,若強迫,不如便北去。」
「北去可得安樂么?」武懷錶斜了達干一眼:「鳳翔沒有軍戶,凡青壯有從軍之義,少則五歲,多則十歲即解,軍官另處。
且一人從軍全家光榮,諸事優先,買賣從優,大人弟女受街坊四鄰尊敬愛戴,還可增田減賦。
若戰傷,憑功獎賞,若戰死,入英烈塔受萬世祭拜,撫恤惠澤三代。此等標準可換得仰慕?」
達干聽了個目瞪口呆。雖然沒有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也差不多七七八八,所以才覺震驚。
「虞候所言當真?」
「此等事如何敢妄言?諸營軍士便在此處,達干閑時不妨一一問來。」
「天下道州何其多,鄉兵不計其數,如何禁絕?」達干表示有點懷疑。要知道大唐羈糜州七八百,光是他們党項羌就有一百六十幾個。
「呵呵,達干是未見過我家郎君揮斥八極。
去歲我家郎君東出,希烈一觸即潰,翻掌間四鎮傾覆,起長安復河中,何嘗有一合之敵?
如今大唐四海平靜,北方諸鎮消融不存,各路軍使紛紛入朝,你只當是其等感戴皇恩么?」
「報告,近衛營準備完畢,可以出戰。」
「報告,山地營準備完畢,可以出戰。」
「可是還有疑惑?」
「保證完成任務。」
「那便出發吧,一切小心,當以軍士性命為重。」
「謹唯。」
「唯。」
兩個校尉用右手擊打了一下左胸,轉身各自歸隊,隨即號令聲傳來,兩營人馬排著整齊的隊型出營。
「某等也出發吧。」武懷錶看了看達干。機動部隊是隨著主將中軍一起行動的。
「唯。」
這會兒武懷錶的話就是軍令了,不需要講道理,不服從就是軍法上身。
達干率著和他一樣滿眼疑惑的部落戰卒,和帶著牙兵的武懷錶一起從臨時大營出來,跟在近衛營後面往蕭關北關門方向而去。
近衛山地兩營,加在一起戰卒八百來人,還沒有跟隨中軍的部落戰士多,怎麼看著都不像是去打仗的。還是攻城。
「虞候,可是真要攻城?」達干實在是忍不住,又問了一聲。
武懷錶沒理他,吩咐掌旗:「著各部依計行事,無須另行通報。」掌旗便著人去發布命令。
到了戰場上,掌旗的地位就堅挺起來了,緊緊跟隨著主帥,化身為主帥的口舌和眼睛,隨時彙報戰場變化,依主帥吩咐發號施令。
在戰場上說話已經沒有用了,一切都要憑著旗號,軍將們只管看旗,其他一概不加理會。
此時暮色更加昏沉,夕陽餘光下山丘的暗影重重疊疊,明暗交錯,風不大,天上連一隻飛鳥都沒有,四野一片肅穆。
隊了戰馬偶爾的噴鼻,耳中就只有喘息和腳步聲了,所有人都裹著麻衣,幾十米外的人便好像和大地混為了一色。
幾里路轉瞬即至,中軍在預定位置停了下來。
部落的戰士們一直是牽著戰馬的,馬上要戰鬥了,要盡量讓戰馬保持體力,保持最好的狀態,連騎乘都變得奢侈起來。
此地距離蕭關尚有不到三里的距離,間途一馬平川再無阻攔,人眼就能看清蕭關上的箭樓。
達干視察了一下部族的戰士們,做了些鼓動,然後一肚子問號的回到武懷錶身邊,整個人感覺都不是太好了,又擔心又興奮。
他看了看,中軍的大旗都沒立,心中一片茫然。
「可準備好了么?」武懷錶看著蕭關的方向,問了達干一聲。
「諾,兒郎們隨時可奔赴撕殺。」
武懷錶點了點頭:「那便好,教健兒們護好馬匹,開戰後聲響會有些大,以防驚嚇。」
達干點了點頭,叫了人去吩咐,自己站在武懷錶身邊和他一起眺望蕭關。
蕭關上還沒見燈火,不知道是因為天還沒徹底黑下來,還是吐蕃軍隊就不搞這個。這會兒大唐的州城上應該已經燒著火把了。
平時只在門洞上方燒一兩支,若是戰時那就會順著城牆燒滿一圈,把整個城池四周照的通亮。
古城牆上垛口之間的掩體上總能看到一些小洞,大多數人以為那是箭口,不是,那是燒火燃燈的位置,箭就是順著垛口射出去的。
燈火燒在那裡,掩體會把照向城牆方面的光全部擋住,從外面看牆頭只會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而掩體後面的軍士往外看就清清楚楚。
進攻的計劃是提前就做好了的,命令下到每一個伙正,大家只需要依照命令執行就行了。這個十分顛覆這個時代的戰爭方式。
天色越來越暗,關城內的炊煙已經消散了,想來吐軍的官兵們這會兒已經開始吃飯。
忽然有亮光一閃,在關牆正上方几十米的空中,轟的一聲炸開了一團紅色的煙花,崩射出漫天的紅色光點。
因為天還沒有徹底黑下來,煙花並沒有顯得特別明亮,但紅色還是很好辯認,也能聽到響聲。
「小心馬匹。」武懷錶又對達干說了一句。
達干被煙花嚇了一跳,聽到武懷錶的話也顧不上形像,沒頭朝部落戰士們那邊跑了過去。
煙花炸開,已經穿插到蕭關關牆下面的山地營戰士們甩掉身上的麻衣,在伙正的帶領下各自沖向自己的目標。
抓勾帶著長長的繩子被甩向關城牆頭,一個一個黑影攀援直上,攸忽間就到了上面。總共也就是五六米高。
緊接著戰鬥就打響了,遠遠的就看到關牆上面火光四閃,轟聲如雷,極快的順著關牆向兩邊擴散了出去,覆蓋了一座一座的箭樓角樓烽火樓。
戰士們三人一組,互相掩護著向各自的目標突進,防止吐軍點起烽火。那東西能給至少十幾裡外傳遞信號。
隨後近衛營也上了牆加入戰鬥,很快乾掉了正面牆頭上的吐軍。
近衛營戰士馬上在關牆內側燃起了燈火,把城內城門附近一片照亮,居高臨下的控制住了道路還有城門內側兩邊的馬道和藏兵洞。
然後就是數十顆鐵雷砸了下去,就感覺腳下的關城都在輕微的晃動,城內響起一片爆炸聲,哀嚎聲,戰馬的嘶鳴聲。
步槍乒乒乓乓的響了起來。這玩藝兒的音效比霰彈就差多了,顯得一點都不兇猛。其實鐵雷的聲音也不大,也沒什麼火光。
電影里都是配音的,而且配的那聲也不對。
「達干。」武懷錶扭頭沒看到達乾的人影,便叫掌旗:「傳令部落部,準備突城。」
達干被煙花驚了一下,耽心驚馬,急匆匆的跑到部落戰士這邊,然後就被城頭上突然響起來的聲響和閃光再一次震驚了。
還好聲音傳過來已經有些微弱了,戰馬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本身軍馬對敲鑼打鼓槍林箭雨的這些就都見習慣了。
「達干,虞候有令,準備突城。」
「以何為號?」
「綠色煙花。切記首務是拿下軍營,若遇阻攔不要強攻,若遇降卒不要斬殺。」
「上馬。」
雖然還是沒搞清情況,但達干知道這事兒怕是已經成了,是自己小看了鳳翔軍,現在也不是琢磨的時候,必須依令完成任務,不能墜了部落的名聲。
那噼噼啪啪的是什麼呢?還有那火光,煙花。竟然可以飛得如此之高,此物當作信號乃是神物啊。
城內已經亂成了一團。
關牆上的守衛被攆的嗷嗷跑,四處潰散,城下藏兵被一輪鐵雷炸的死傷慘重,有幸運的拎著刀跑出來又被步槍放倒。
軍營那邊已經炸了,將找兵兵找馬,到處是奔跑的人。
城中各部所有人都在觀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老百姓關緊了門窗躲在牆角祈禱。
很快喊殺聲就漫延了過來,跪地不殺的聲音混雜著爆豆一樣的響聲傳遍全城。關牆被肅清了。
守城的吐將鎧甲都沒來得及穿,騎著馬從城主府出來就往大營跑。
北門,近衛營肅清了城門周邊的吐兵,分出幾十個人順著馬道下了城,幾個人過去開城門,其他人順著街道往前推進警戒。
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顆煙花搖擺著升到高空,砰,炸出一團綠光。
這會兒天色更暗,空中的綠光也就更加明顯,即艷麗,那是那麼邪魅。
「去。」達干一夾馬腹,帶頭開始了衝鋒。
近兩千多騎在雪地上散開縱馬狂奔卻無一絲雜響,党項羌的戰士們手中握著橫刀,伏在馬背上一聲不吭,向蕭關沖了過去。
武懷錶想起了張軍說過的話:精銳的士兵不亂吼,亂叫的野狗不咬人。
「走吧,進關。」搖了搖頭,武懷錶翻身上馬,帶著牙兵旗官也向關牆而去。
關牆外,兩側的城關村一片頹敗,牆倒屋塌,但可以想像當初的熱鬧景像。武懷錶一路慢慢行來,一路觀看,心中不禁升起來一股對吐蕃的厭惡。
整個關牆的內圈已經都燃起了火把,近衛營控制了北門和西門,山地營控制了南門還有南門下面的倉庫。
東門是水門。
長街上跪滿了吐蕃的軍士,有些帶傷的躺在那裡看著已經黑下來的天空。
吐蕃的守將死了,被達干砍死的,也不知道這倆人是怎麼迎頭碰上的。按理說這個機率相當相當小。
關城不大,東西一里,南北一里半,基本上就是一座軍塞。
除了城主府就是軍營,倉庫,然後街上有一些酒館客棧當鋪錢莊,這會兒早就不復存在了。
到是有一些營役,也就是軍隊的奴隸,都是來不及跑掉的漢人,被聚集在關城的西北角落裡,形成了一小片居住區,還有個小集市。
……
另一邊,王如意的中軍和惠靜壽的前軍已經銜接在一起,自東向西平推了過去,加上一路整編的部落鄉軍,規模已經接近萬人。
這邊,吐蕃,羈糜州,大唐的正州犬牙相錯,情況頗有些複雜。很多羈糜州其實都是夾在大唐和吐蕃中間兩邊倒的,兩頭混飯。
王如意和惠靜壽商量了一下,讓諸州部落鄉兵開路勸降,與以大功,所以到也算是順暢。
不過這會兒不行了,前面十幾里就是長樂州,吐谷渾余部的羈糜州。
現在這地方是吐蕃實打實佔領的州城,駐紮著吐蕃軍將,吐谷渾部人已經歸順了吐蕃三十年,這裡已經是妥妥的一座吐蕃前鋒軍鎮。
「司令意下如何?」惠靜壽和王如意正坐在中軍帳里捧著茶粥說話。
「某以為可以等等,等靈州諸部南下,也等等懷錶部。區區小州而已,只怕驚擾了尚結贊,不如一起動手穩妥些。」
「溫池以北無須掛心,」惠靜壽點了點頭:「燭龍諸州無虞,從長樂至安樂便是吐蕃之地了,需一州一州熬打過去。
破城某不耽心,某現在只是在想,尚結贊是與某等大戰,還是會退避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