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召降原州
說起來,其實就是交通的問題。
大江以南號稱十萬大山區,自古交通艱難,封閉閉塞,民族又多。
其實這些民族大多同宗同源,只是以部落的形式生存,各自發展出了自己的習俗文化,互不往來。
他們其實還處於原始狀態的部落半奴隸制度里,生產資料相當落後,所以有著強烈的領地意識和攻擊性。也就是未開化。
蠻夷這個辭彙也未必就是貶義,其實就是個事實的陳述。
當年這裡曾經被叫做百越之地,原因就是部落多得數不清,有名有姓的小國就有上百個。
氣勢洶洶,不堪一擊,但是你又打不服,除非滅族。就是梗著脖子和你干,現代叫滾刀肉的就是。其實就是無知無畏。
圓滑中透著股子倔犟。(事實上,現代的西南人民脾性中也有這種特性存在,嘿嘿。)
……
王如意三人帶著部隊,順著蕭關故道南下,頗有點當漢武皇帝西巡的架式。
東函谷、南武關、西散關、北蕭關。四關之內,即為關中。也就是當時的政治中心所在。
自漢代起,這裡就是西域要道,絲綢之路的重要路段, 763年,吐蕃東進,這裡的交通基本上就被阻斷了,現出一派荒涼。
大唐的部隊二十多年以來還是首次通行在這條古道當中。
吐蕃在古道的駐軍有兩部,一城一寨,在原州城和陰盤縣,用來針對涇州和華亭兩個方向。
大唐在華亭縣還有一支部隊,義寧軍。義寧軍鎮守華亭縣,東依涇州城,南靠隴關,和吐蕃軍對峙了十三年。
這也是一支窮軍,自己開荒屯田,愣是在姜老山下搞出來一個軍屯,也就是後來的永信城。
涇州城和蕭關故道有兩條通道相連,它正好卡在三岔口上,成為防禦吐蕃的重鎮之一,但這裡面也不能小看義寧軍的作用。
數年以後,駱元光駐守良原,與義寧軍相互呼應,收復陰盤,取良原陰盤兩縣的中點築祟信城。
也就是今天的祟信縣。駱元光死後就在祟信安葬,位於崇信縣錦屏鎮梁坡村西北,至今完好。
就在蕭關故道與涇州城之間這三條山溝里,吐蕃和大唐反反覆復的爭奪,打了一百多年,一直持續到了五代十國。
這會兒有兩個原州,兩個平涼縣,一個是吐蕃佔領的原址,一個是大唐僑置的,在靈台縣百里城(百里鎮)。
「大相,我家司令命你召降原州諸部吐蕃軍將,以免死傷。」
大軍行進了七天多,過蕭關走古道,來到原州城下。
王如意並沒有虐待結贊那囊和悉頰藏,給他們安排了牛車……唐代自太宗起貴人不乘牛車,牛車是婦人和貧困戶的座駕。
其實這算是一種污辱。
不過這冰雪號天的,坐車總比騎馬強,那麼多吐軍都是腿著呢,所以哥倆雖然心中怨憤,但也沒敢抗議說不坐。
有吃有喝有車坐,慢慢悠悠的在群山古道里往南晃,可兩個人的心情那是哇涼哇涼的。以前也不是沒走過這裡,但那會兒是多意氣風發?
今日行進的隊伍不當不午的停了下來,正在納悶,就有牙兵過來傳達命令。
原來是到了原州城,王如意讓尚結贊去前面勸降。
尚結贊心中一喜,然後又一驚。
他這一路過來也是考慮了很多事情的,比如到了原州,自己以勸降的借口進城,然後組織原州和陰盤的兩部人馬反殺。
最不濟,自己進了城以後,也可以組織起人來固守,只要能堅持個五六七八天的,就有機會召集援軍了。
吐蕃在汝遮(會寧)有駐軍,只是跟原州有些遠,且交通不便。
再往南,成紀(秦安)是秦州州治,隴南(庄浪)一帶駐有吐蕃屯兵,那裡距蕭關故道不足百里,吐蕃邊軍常常過來騷擾搶掠。
尚結贊到也沒有期望可以調動多少大軍過來徹底擊垮這支唐軍重新奪回蕭關以及鳴沙城諸州,他只是想著亂起來自己和悉頰藏能趁亂跑掉。
他只想到了逃跑。主要是原州城和陰盤寨兩路吐軍加起來也就是幾千戰卒,他沒信心。
後面雖然還有小兩萬的吐蕃俘虜,但沒有鎧甲和武器。
只要他和悉頰藏能夠逃回去,那就可以組織大軍和唐皇談條件了,變被動為主動。
只是事到臨頭,他猶豫了。
堂堂吐蕃大相,向來以機智(陰險)果斷(毒辣)著稱的結贊那囊同志,猶豫了。這個一計破拿大唐三將的人物,被鳴沙一戰打的有點失去信心。
他有點懷疑原州城能不能守得住,也懷疑自己能不能跑得掉……潛意識告訴他,變成戰場上一具死屍的可能性更大。
一路腦袋裡飛快的轉動著,尚結贊跟著牙兵來到前營大帳,終於見到了王如意,惠靜壽和武懷錶三人。
看著眼前這個像奶娃娃一樣的大唐主將,尚結贊有點思緒亂飛……這種打擊實在是有點大了。
鬍子都沒長出來呢。
雖然說大唐和吐蕃十五六歲從軍為將的不在少數,但能做到一方主將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哪一個不是赫赫威名的老將?
「大相。」王如意沖尚結贊拱了拱手:「一路行來,衣食可還受用?」
「到是有勞小將軍掛記。」尚結贊眼睛一眯回了一禮,打量著王如意三個,腦袋裡飛速的轉動,想這個人可能是誰。
別的不敢說,對大唐在西北地區的兵力布置還有將軍名氏還有性格,他都是相當熟悉的。
「某不想徒增傷亡,都是性命。」王如意懶得看這個老賊:「不如大相出面召降吧,某許諾,不殺一兵一卒。」
尚結贊皺了皺眉頭。他在盤算。從俘虜營一路來到大帳,這支唐軍的人員兵力他一一看在眼裡。
党項羌人諸部萬餘卒,主要負責看過戰俘,唐軍不過數千,而且均不著鎧,皮甲裹身軟襆包頭,整個一副旅遊的架式。
他在考慮,如果把唐軍逛到城下,原州城內的吐軍突然出城衝殺一下,會不會取得意想不到的結果?
那種大殺器能不能來得及施展?他感覺不能。
只要兩軍混雜在一起撕殺,他不相信唐軍敢動用那東西,也不相信來得及,而以吐軍的戰鬥力,面對幾千皮甲無槍的唐軍……有希望啊,有很大希望。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請將軍允某入城便是。」
「何必如此麻煩?」王如意看了他一眼:「便在陣前相勸便是。」
尚結贊能說啥?啥也不能說。只能被武懷錶帶著來到唐軍陣前。
他終於看到了那種大殺器,矮墩墩的鐵筒子,管口粗大,朝向原州城牆方向。他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想要啊。
只是唐軍的陣式他有點看不太明白,都棄了馬,在那大殺器前面數十步排成整齊的三層隊列。
沒有鎧甲,沒有陌刀,沒有弓弩也沒有長槍,便憑著橫刀嗎?
他被帶到陣前,武懷錶遞過來一個鐵皮筒狀的東西,指了指小頭:「便沖此講話,把喇叭對著城頭便是。」
對,就是個簡易的鐵皮喇叭,前粗后細,有個彎弧的脖頸。這東西其實擴音功能還是相當不錯的。
張軍到是沒想過勸降這事兒,把這東西搞出來完全是用于軍事訓練,給教官們用的。
尚結贊接過喇叭看了看,沒搞明白這是個什麼玩藝兒,薄薄的鐵皮所制,前粗后細,中間一個空筒。
武懷錶感覺這老頭也不像傳說中的那麼聰明啊,怎麼有點笨笨的呢?拿過來給他示範了一下。
尚結贊眼睛又一亮,原來是增大聲音的,效果還這麼厲害。
這要是開大會的時候支上這麼兩個,那得省多少力氣啊,還能保證所有人都能聽清楚。
這會兒開大會誓師什麼的就是靠肉嗓子硬喊,然後由牙兵向後傳遞,台上的喊一句,站在人群里的牙兵們就跟著喊一句。
「大相莫要自詡聰穎,」
武懷錶看了一眼眼珠亂轉的尚結贊,在邊上提醒了一句:「用漢話召降,以免引起誤會徒增傷亡。」
他指了指兩側整齊的黑衣唐軍:「有鳳翔健兒在此,原州城內守軍再增一倍,也不過增添一倍傷亡,出城數百步足矣屠戮一空。
我家司令喚大相勸降,實是仁厚之心,不想殺傷過多而已。
都是肉體凡胎父母生養,家中都有嬌妻幼子嗷嗷待哺,奉降,起碼保住了性命。大相以為是也不是?」
尚結贊忍不住扭頭往後去看了看那一排鐵墩子。便是憑仗此物?他有點不信。
大軍出城,衝鋒起來也就是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衝到了,能殺多少?誰家打仗不死人的?
武懷錶一直盯著尚結贊,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笑了笑,指了指前方旌旗招展的原州城頭,那裡,守將和吐蕃軍士已經做好了守城的準備:「大相請看城頭。」
尚結贊面色一變。
武懷錶搖了搖頭:「不用那些,某請大相一賞鳳翔健兒的風采。」用炮轟他還捨不得呢,都是活生生的俘虜啊。
主要是現在鳳翔就只有兩種『炮彈』,製作不易,殺傷力太大,打出去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召過掌旗,武懷錶吩咐了一聲,掌旗一溜小跑過去傳令。
一聲哨響,整整齊齊的鳳翔軍將們馬上有了動作,隊形散開,前排撲卧,中排半跪,站在後排的軍士解開身上的皮包。
這是兩段式射擊,由後排軍士供彈。如果是守陣,那就是三段式射擊,大家自己打自己的。
尚結贊在看,城頭上的守將守軍也在看著。
「目標,頭盔與列旗。」
「瞄準,放。」
砰……一股硝煙漫起,隨風變幻著形狀。軍將們迅速的換上子彈,瞄準,等著命令。
城頭上瞬間一片狼藉,頭盔被打掉的人向後摔出去,呼號聲響成一片,城頭上隨風招展的各色旗幟旗杆暴裂彎折,紛紛伏倒。
有倒霉鬼直接被爆了頭,也有旗杆粗大些的,依然堅挺在那裡沒有倒,在風中顫動搖擺。敵樓被打出一排的坑洞,木屑紛飛。
武懷錶搖了搖頭,往城頭指了指:「纛旗與龍旗為何還在?」因為旗杆子粗唄,這幾道大旗最大,都是用胳膊粗的樹榦立起來的。
纛旗就相當於現在理解的國旗,這是國家形像的代表,龍旗表示主將身份爵位,將旗展示將軍姓氏。
此三旗(不只是一面,最多有十幾面旗)隨時跟在主將身後,為己方將士鼓舞士氣,三旗一倒,就代表著主將折了。
冷兵器時代,不管雙方人馬多少戰況如何,只要你能摸過去把大旗砍倒,對方馬上就會潰散掉,都不帶猶豫的。
但冷兵器時代,想衝破層層包裹去砍敵方中軍大旗,那也是相當不容易的事兒,沒有幾個人能做得到。太難了。
每支部隊都會有一個精銳軍團專門是用來護旗的,旗手一大堆,隨時準備捨命那種。人不死絕旗不倒。
鳳翔軍這事兒辦的吧,有點玩賴。誰家隔這麼老遠能傷著旗杆的?
武懷錶臉一抽抽,掌旗馬上跑過去下命令,隨即又是幾排槍響,專門盯著那一排粗大的旗杆打。
終於,旗倒了,城頭一陣荒亂,武懷錶心滿意足,扭頭看向傻眼的尚結贊:「大相以為如何?」
「……此為何物?」
「這便是我鳳翔軍的武器,乃我家郎君所創,數百步外洞甲如糊紙,人馬辟易。未知,吐蕃戰卒,能撐得過幾輪?」
尚結贊咽了口唾沫,這話他信了。隔著這麼老遠,那麼粗的旗杆子,幾下就打折了,事實就擺在這呢。
這麼遠打折旗杆,那打戰馬就絕對不是問題。
騎兵為什麼厲害?戰馬的可怕之處就在於龐大的體重和速度的配合,弓箭難傷。中個幾箭毛事沒有,被砍幾刀也不影響多少。
而且戰馬也是有甲的,不是光么出溜的等著你打。
寫出射人先射馬的杜甫實際上是個軍盲,根本就沒上過戰場,戰場上沒有人去射馬,沒用。
真正射馬的戰術一直到遼金時代才出現,而且也不是用在正面戰場上的。
除非一下斷腿,要不然它能帶著箭衝到你面前幫主人弄死你,而且它自己還不一定有多大事。
但是轟出幾個血洞呢?腿打折呢?可想而知。
騎軍衝鋒的時候,你只要把跑在前排的馬放倒幾匹,那對整個隊伍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召降吧,留得性命在。」武懷錶擺了擺手,示意尚結贊喊話:「大唐不殺俘兵。」
這話到是真的。
這會兒兩國交兵,基本上都不會殺俘虜。
把俘虜帶回去,搞一個獻俘儀式,給皇帝漲漲臉,讓京城的官員百姓開心一下,然後基本上俘虜也就沒人管了。
或者變成奴隸,或者就放了,都有可能。放了的可能性很大。
大唐屢有放俘的行為,但不是放回,而是放逐。把俘虜紋身燙青,然後分散發配到嶺南和吳越之地……江南一帶受藏俘者眾多。
而漢人落到吐蕃人手裡就只能做奴隸被虐待,特別凄慘,老的會被挑斷腳筋或者刺瞎,小的會被摔死或者淫狎。
漢人奴隸,用皮帶穿透肩胛骨,一串一百人,可以換一匹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