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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城南韋杜

  打仗其實是一件特別麻煩,繁瑣的事情,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派兵去打就行了。不行。

  比如開路搭橋,敵境滲入,山地偵察等等,都需要受過訓練的專業人士去完成,物資的轉運,後勤線路的保障,馬匹的管理等等。

  就是一個煮飯,都得好幾千人。你不可能讓戰卒自己煮飯洗衣照顧馬匹吧?

  其他的,營寨建設守衛,虞候,偵騎,兩翼防護,物料械使的保管發放維護,物資統計供應,等等等等,都需要人手來完成。

  即使是現代純熱武器戰爭,打的也是後勤,何況還是在這個時代。

  事實上,相對於大唐的其他部隊,鳳翔軍已經大大減少了非戰鬥部的數量。

  做為一場戰役的策劃,張軍需要考慮的事情要遠遠超過所有其他參與者。

  士兵只需要執行命令去戰鬥,將官只需要考慮一小塊區域,將軍考慮的也只是計劃內的戰爭局勢。

  而張軍,甚至需要考慮到後勤補給線上的一個陡坡,一塊攔路石。事無巨細,不能有一處閃失。

  「耶耶,清禪可不可以要一條船。」小清禪搖了搖張軍的手,仰著小臉,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張軍。

  「船?清禪要做什麼?」張軍蹲下來,把女兒摟到懷裡,軟軟的小身子給他帶來一種難以言述的安心,踏實感。

  小清禪指了指水面:「到那上面去,飄啊飄,娘娘說夏日的時候,水面就很涼爽,我陪娘娘來乘涼。」

  張軍看了看飄著細碎的薄冰,還有些混濁的水面,大手在清禪的小腦袋上撫摸著:「好,耶耶給清禪做船……」

  張軍忽然一愣。大娘子會不會游泳啊?紅蕊會不會?府內侍婢們,都會游泳嗎?

  不過想來是不會的,這個年代,洗澡都是用木桶,平時又能去哪裡學游泳呢?

  河裡么?即使再開放,也不可能光天化日的幾個女子跑到河裡去戲水吧?何況別說泳衣,連短衫都沒有,穿著儒裙下水么?

  當然,會,肯定是有人會的,沒有才不可思議。

  但也只能是那些平民百姓貧苦人家的孩子,從小在大河湖泊江流邊上長大,大抵也是小時候性別蒙沌的時候學來的。

  像漁民,船家這樣的家庭,會游泳就是必然的。

  官貴人家的女子,包括侍婢在內,幾乎不太有可能學習鳧水,也沒有那個機會。當然這不是絕對,會水的應該還是有的,只是極少。

  軍中到是多有游泳高手,自春秋起,軍中就有專門的游泳訓練,是一項重要的戰技。游泳變成一種娛樂方式是在宋代,尤其南宋以後。

  北宋大宦官楊戩在自己的卧室後面修建了專門游泳的水池……這應該是歷史上最早的泳池了。還有戲水比賽和表演。

  「耶耶。」小清禪見耶耶說了一半的話就沒聲了,輕輕推了推張軍。

  「清禪想不想學鳧水?」張軍用下巴在小清禪臉上蹭了蹭。

  小清禪眨了眨大眼睛,沒明白耶耶是什麼意思。鳧水,是啥?

  「我,」三三想說什麼,說了一個字又頓住了,小手緊張的在身上抓撓了幾下,小臉通紅。這倆孩子還是有些畏懼張軍。

  就是小清禪的兩個小伴當,一個叫王三三,一個叫崔六女。

  張軍沒讓大娘子給她們改名字,就沒拿她們當做什麼伴當侍婢,就是清禪的玩伴,小朋友,就叫她們自己的名字。

  「三三要說什麼?」張軍笑著問她,伸手在她小腦袋上搓了搓,小丫頭就開心的笑起來,膽氣也壯了幾分:「我我會浮水。」

  「哦?」張軍睜大了眼睛:「你和誰人學的鳧水?」

  「我耶耶。我家阿兄也是會的。」小丫頭看了看水面:「三三浮給相公看。」就要往水邊走,被張軍一把拉住。

  小丫頭沒理解張軍的意思,疑惑的看向張軍。

  「現在不許,還有冰,水裡太涼,而且池中污濁。現在浮水會生病。」張軍給小丫頭解釋了一下:「待夏日才可鳧水。」

  小丫頭懵懵懂懂的點頭應是,其實不太明白張軍的意思,不過還是知道張軍的善意的,相當開心。

  「是要跳到池裡面去么?」小清禪也明白鳧水是什麼意思了,小臉上全是震驚。

  小孩子是不準靠近湖水的,家裡大娘子紅蕊等人看護的緊,生怕出了意外,在小清禪心中,跳進湖水也就等於死掉了。

  「鳧水是可以練的,只要弄懂了水性就可以浮在水面上。」

  「耶耶可會?」

  張軍點了點頭:「當然,耶耶鳧水還是很厲害的。」

  小清禪眼中滿是驚訝和祟拜,摟著張軍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兩下,向後仰著小腦袋看著張軍的臉:「耶耶不要跳池可好?」

  「好。」張軍的心瞬間就被幸福給填滿了。小棉襖太貼心了。

  「郎君,前堂有長安客至。」一直隨在後面的侍婢快步走過來,小聲向張軍通報。

  長安?張軍琢磨了一下,想不出這個時候長安有什麼人會來。肯定不能是紫蕊。便牽著清禪,帶著她的兩個小伴當往前面走。

  到了北堂,把三個孩子交給大娘子由綠蕊帶著,張軍看了看身上,稍整理了一下衣衫,這才繞過廊廡去了南堂。

  近衛把來人帶了進來。

  來人是個滿臉鬍子的大漢,在尋常人中也是個大個頭,身材有些魁梧,但氣質卻是給人斯文的感覺。

  「京兆韋氏渠牟,見過太保。」

  「免禮。」張軍打量了他幾眼,擺擺手請入座:「隨意坐吧。可是有事?」

  「某奉我家相公之命,奉書信於太保。」漢子恭敬的奉上信匣。

  他從隨身的皮包里拿出密封的信匣,給張軍展示了一下完好無損,封印俱全,然後把信匣輕輕的放在案几上,向後退了兩步。

  這個禮節尺度拿捏的剛剛好,即不刻意疏離,也不越矩。

  他是沒有資格把任何東西交到張軍手裡的,哪怕張軍再隨意也不行,這是律法的規定。但密信這東西又不能假手他人。

  張軍已經想到他是誰了,又打量了幾眼,這才去拿信匣。

  當著信使的面拆封看信,也是一種禮節,表示對寫信人的一種尊重,我沒有怠慢你,第一時間就看了信。信使是要回報細節的。

  這個韋渠牟,字元均,出身不低。

  唐代豪門眾多,比較有勢力的就有九十八家,但都被五姓七望碾壓,不能比。

  唯一能和五姓七望掰掰腕子的,也就是京兆六姓韋、裴、柳、薛、楊、杜。韋家是六姓之首,是繼五姓七望之後的新頂級豪門。

  只是大唐一朝,韋家就出了十七位宰相,兩個節度使,牛逼的不要不要的,甚至隱隱的有著天下第一氏的輝煌。

  韋渠牟祖上是韋氏分支,雖然不顯,也是享受著韋氏蒙蔭,妥妥的官好幾代。

  他這個人挺有意思,年輕的時候做過道士,然後又跑去做和尚,三十好幾了才不知道怎麼想的,還俗出來做官,跑去韓滉那裡做了個從事。

  他們家和韓滉家裡是世交。這就是官宦子弟的優勢了,不管怎麼胡來怎麼玩,想要編製了就可以馬上到手,平步青雲。

  那些寒窗苦讀拼搏十年換個機會的,在這些子弟眼裡都是渣渣。

  他跟了韓滉多年,被推舉為四門博士,然後開始一路升遷,做到了太常卿,散金紫光祿大夫。

  按現代的說法,他也是唐代的詩人,不過並不是太出名,唐代的大詩人實在是太多了。但他的老師就比較出名。李白。

  有個不太著調的老師,所以也就能明白他為什麼又當道士又當和尚三十六七才出來當官了。

  不過他的詩寫的確實不太咋地,如果不是官做的大,估計我們都看不到。

  能留下大作的人,沒有一個是家勢小的,基本上都是大員重臣,包括李白和杜甫。

  李白是皇室,杜甫是京兆杜氏。城南韋杜,去天五尺,是和老韋家齊名的家族,出過十二個宰相。

  關鍵是韋杜兩家還是世代交好的聯姻家族,出來的宰相也基本上都是剛正清廉德學並舉,名聲特別好。

  『鄉裡衣冠不乏賢,杜陵韋曲未央前。爾家最近魁三象,時論同歸尺五天。』這是杜甫自己說的。

  說咱們那裡官員特別多,只有老杜家和老韋家住在皇宮門口,你們家最近連著出三公啊,不愧是和俺家齊名去天五尺的家族。

  杜甫官不大,不是他做不大,是他一直在辭官胡搞追星,基本上一輩子沒幹過什麼正事兒。

  你看他想上班了馬上就能當節度參謀,缺錢了就馬上能找守將要上幾十兩,那能是一般人嗎?而且他也是沒趕上好時候。

  話說回來,成都府的節度參謀,那也不能算是小官了,一般人努力一輩子能做得到么?

  他就是家族勢力大了,輕狂,又受了李白的影響,總感覺自己懷才不遇,應該當宰相,不能踏實下來做事。

  李白寫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他真不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么?

  那他成天給皇帝獻詩,給公主送詩,和王維爭風吃醋的,幹什麼呢?玩啊?再說他自己是皇室,娶了兩個宰相的女兒當老婆,誰是權貴?

  他如果不是權貴,不是皇室,你看他敢不敢折騰高力士。

  現代人都被宦官這個詞給帶歪了,高力士可是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齊國公,妥妥的一品大員,是內相。

  他就是在牢騷自己的官小了,想一步登天,這在大唐是不可能的。

  大唐干縣令的皇室多了去了。蒙蔭入仕簡單,但能幹到什麼程度全得靠自己,得真能做事做出成績來。

  這韋渠牟,在張軍看來,就是第二個被李白這個損友影響太深的人。

  不過這會兒李白都死了好幾十年了,韋渠牟也不再浪蕩,雖然快四十了,但也是來得及,最後干到了太常寺卿,為九寺卿之首。

  雖然沒有正式拜相,但也是小相公,有朝議的權力。

  他和謝清晝(皎然和尚),權德輿的關係比較好,也頗受顏真卿的誇讚。這麼算的話,還算是張軍的自己人。

  從事,就是幕僚,屬於是地方主政官員的私聘人員,不在朝庭編製內,和歷史上的從事史不是一回事兒。從事史就是唐代的參軍事。

  雖然從事不是秩官,但都是和地方官長親近,是很多蒙蔭入仕的官宦子弟,還有吏考不過的貢舉及第人員的第一選擇。

  他們在地方長官身邊干幾年,取得賞識,然後就可以被舉薦到朝庭上,起步就是正七品,一步到位。

  往往比正兒八經經過吏考分配的人員陞官要快。

  韓滉的信不長,主要是給張軍解釋元琇被貶官的事情,說什麼並不是出於私憤什麼的,張軍一個字都不信。

  不過特意寫封信來解釋,這個態度還算可以。而且這事兒和張軍也確實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他也不想摻合。

  漕運裡面的東西,太複雜了,如果沒有一鍋端起的能力,就最不好不要去碰觸。至少這會兒不行,張軍相當清醒。

  這一塊他肯定是要肅清的,但是至少要在拿了南詔封鎖吐蕃之後。

  從秦開始,到隋定型,一直到清光緒二十七年,漕運都是東西南北商貨流通糧食周轉的重要方式和通道。

  那是一塊肥肉,也是一個大坑,涉及到了太多家族官員的利益,弊竇叢生,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韓滉把元琇貶謫,還真不一定就是他的態度,後面的豪門氏族也逃不脫干係。

  韓滉說,不知道張軍和元琇有舊,事情出的也比較突然,這次就只能報歉了,以後大家多聯繫多溝通。

  對於張欲征元琇到鳳翔任職一事,韓滉表示沒有態度,憑張軍安排。又說自己行伍多年,初履新職難免不周全,會慢慢改進。

  這就是有點扯蛋了,不過也能理解,肯定要找個理由解釋一下嘛。

  大唐的地方主政官員,可以說刺史以上都是軍伍出身,都可以叫將軍,真正的文官少到可以忽略不計。

  甚至所有的上(赤)縣,縣令都是兼戎兵事的,本身也是武將。

  滿朝四品以上官員,包括諸相,哪個沒領過兵?

  不地這話也就是在心裡想想,張軍也不可能真懟回去,沒有意義。老韓這個人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算比較正面。

  而且,他最多也就是個輔相,首宰的位置輪不到他,張軍是肯定要推李皋上的。有李勉和李皋在上面壓著,翻不起大浪。

  韓滉在信里沒提韋渠牟,看來真就是讓他送一趟信。張軍還以為有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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