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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莽塬之夜

  張良抱了抱拳,解釋說:“下走雖不知詳盡,但也知乃普通工匠造作,由普通軍士用之。


  我家郎君所造之物,首先就是易操,弓弩無須巨力,想來此物也是極易操作的。”


  戴休顏就有點神往,對張軍的重視程度蹭蹭上漲。武將嘛,哪有不想得到好武器的。


  “我看你等橫刀,刀鞘皆有些許彎弧,此也是你家郎君所為麽?”


  “正是。我家郎君指點匠作稍加修改,使橫刀威力更甚,且可省力,原揮刀之數皆有增漲,言可增兵士殺敵活命的機率。


  我家郎君極其珍視軍士性命,凡所思所想皆以保全軍士性命為第一,殺敵建功於第二。常言戰敗人在或可再戰,雖勝人亡勝不存焉。”


  一旁的鳳翔軍將都點頭附合,自家郎君的護犢子那是深得人心的,誰不歡喜?


  戴休顏仰起頭看著天上的繁星陷入思索。


  夜一點一點入深,野外更添風寒,偶有野鳥走獸傳出嚎叫,把個黑暗襯托的更加陰森了幾分。


  朱泚中軍營中一片安靜,大部分人都睡著了,哭泣聲也已經消失,鼾聲起伏,偶爾夾著幾聲咳嗽。


  前中後軍各部卻是一片清醒,上官都在中軍家眷那邊,這裏最大就是偏將裨將列將之流。


  夜幕下,偶爾就有軍士悄悄離營而去,夜越深離營的人越多起來,把馬蹄都用布裹了,多則數百,少則數十,四散奔逃。


  “咱們這邊是好風水麽?怎麽來的人這麽多?湯餅都要吃沒了。”


  “憨貨,這都是新卒,來的多些不好嗎?去叫夥夫多燒些來。”因為耽心火光暴露,夥夫都在後麵幾裏之外設帳熬煮湯餅。


  “站住,不想死的別動。高舉雙手,慢慢前行。”


  “別射箭,某等不反抗。”


  “誰知你是真是假,舉手,慢慢走就是了,隻要不跑自不會放箭。前麵有熱湯餅,聽話的就去領了來吃。”


  “聽話聽話,某等惟命是從。能吃飽吧?”


  “能。還是個大肚的,快滾。那邊。”


  ……


  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睡。


  五更二點,承天門上晨鍾敲響,隨之六街鼓跟著響起來,分五段,一段六百聲,計三千聲。


  城內一百好幾十座寺廟的鍾聲也隨著六街晨鼓響起,一時間整個長安城內鍾鼓長鳴,渾然莊厚。整個長安城一下子從靜寂之中活了過來。


  為什麽長安會有這麽多的寺廟呢?其實道觀也不少,不過這個時候的習道和後世區別很大,並不要求出家。


  而皇家宗族死後,尤其是公主或親王,他原來的宅子一般就會改成寺廟或道觀,有祭奠的意思,以免被後人褻瀆。慢慢也就越來越多了。


  東西市,諸坊諸院,皇城宮城的大門紛紛大開,城內各處值夜的人打著哈欠和輪值交接班,就想找個地方吃點熱的然後睡一覺。


  昨夜雖然城市易主,但並沒有什麽大的陣仗,城內居民所受影響遠遠沒有城外廓城的百姓那麽大,甚至很多人都是完全不知道。


  不管城內城外,老百姓的住宅都是不許緊鄰城牆的,至少相隔數百米,以確保城牆的安全,保障戰時交通的順暢。也是防細作。


  空蕩蕩的大街之上迅速就被行人車駕占滿了,熱鬧非常。


  很快,人們發現了不同。皇城宮城上的旗幟都變了,又換成了唐字旗,而且今日長安城九門大開,不再封城限製出行。


  城裏的人往外跑,城外的人往裏進,人們都想一探究竟,或者訪問親友相互關懷。九座城門都像趕大集似的。


  張軍與李晟渾日進也在吃早餐。


  雖然了是一夜沒睡,但三個人臉上都看不出來什麽困倦之意。軍武在身,這種都不算什麽事情了。


  “諸事已定,可迎聖駕回宮了。”說是好像沒什麽,必竟還是年紀大了,李晟的聲音裏透著一股疲憊。


  “昨夜一入大明宮,某即已以你我四人之名義派出信使千裏加急奔赴梁州,若陛下早起,早餉後當可聽聞消息。”


  “某也派了。”渾日進點了點頭。其實李晟也派了,這種事兒怎麽可能由著別人去說?自己還是親自上報比較好。


  當然,他也不敢過份誇大占功,渾日進在就不說了,張軍的實力他也不敢輕易彈弄就是了。


  “可是戴郡公?”


  “是。”張軍點了點頭,擦了擦嘴喝了口開水:“昨夜戴郡公辛苦,於五陵塬圍截朱逆潰部,稍後可知詳情。”


  李晟挑了挑眉毛沒作聲,渾日進看了張軍一眼笑著說:“張節鎮卻是與戴郡公親近。”


  你這功勞偏給的有點過份了呀。雖然我們都來打醬油的,都是從你這邊分潤軍功,但是你這也偏頗的太厲害了。


  其實大唐最成功的地方不是軍事,也不是政事,而是監督監察機構。也就是三權分立的這種公允狀態。


  就像這次勝利,李晟的資格地位比張軍要高不少,渾日進就更不用說了,李適的親密之人,正常來說他們寫個報告把功勞占下來不難吧?


  難。相當相當難。沒有人敢在這事兒做太大手腳,因為各級監督監察太嚴密了。


  錄事參軍,功曹軍曹這種擺在明麵上的就不說了,暗地裏禦史禦使那相當多,都有單參獨報的權力。


  而且你如果虛報軍情,錄事參軍和功曹軍曹肯不肯配合也是二話,誰敢冒這個險?


  就像原曆史上,李晟擺酒打算把尚可孤毒死是因為什麽?就是因為戰報他不敢也不能做假,那就把人弄沒了唄。


  人沒了,你功勞再大也無所謂了。


  可是現在這情況他們敢動張軍嗎?不敢,所以心裏不舒服也是毫無辦法。


  “二位郡王卻是有所不知。”張軍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下,免得因為這點事兒在彼此心裏埋下什麽不快。


  “戴郡公操勞過度,屢次受傷,雖然與李相年紀相仿,實則身體早已不堪,遠遠不及。此次戰事畢,戴郡公有解甲歸田之意。


  某敬諸位郡王郡公素來勞苦,便有意與其風光致仕,以表後進心意罷了。若兩位相公也有此想,某亦毫不吝嗇。”


  “竟是如此麽?”渾日進和李晟都相當意外,心中的那些不快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人家都要不幹了,風光就風光些吧。


  這種事是不可能拿出來作戲的。


  李晟有些唏噓。他和戴休顏同年,都是五十八了,比渾日進大了九歲。“老矣。”


  “人之身體各不相同,年紀卻不是主要問題。”張軍安尉了一句,不過明顯沒什麽用。


  “日後,天下乃張節鎮等之天下。”


  “此話後進是萬萬不敢承接的,就當相公從未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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