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公羊子(二更,求推薦票)
「圈養?」
大道茶坊掌柜和善笑笑,隨即緩緩搖了搖頭。
「道友啊,這凌天舟又不是豬崽牲畜,哪裡用得著圈養,一般都是儲藏在後方的凌天閣裡頭,只要陰涼防潮就可長久保存。」
「凌天閣?」
安化侍心中微動,立刻找道童詢問了凌天閣的位置。
凌天舟在整座大道登仙閣中隨處可見,完全不稀奇也不是什麼奇珍異寶,其儲藏之處凌天閣亦不是什麼忌諱禁地,因而問到其蹤並不算困難。
道童帶著安化侍登上一艘凌天舟,二人一路穿越層層鶴羽化塵門,一直來到第一百六十八號廊間方才止歇。
期間安化侍靜靜感受了一下,凌天舟上暗蘊某種獨到的域門,可將藏境以上大修行者的隔空御物真氣閉鎖其中。
具體門道樞紐他還無法看透,當下也不深究畢竟與他無關。
「令狐道友,第一百八十六號,凌天閣到了。」
道童深施一禮便緩緩離開。
安化侍恭敬回禮踱步而入。
名諱中有閣字,實際上卻和閨閣毫不相干。
安化侍眼前蒸汽升騰,宛若來到一間生意興隆的織造染坊。
一台台高逾十丈的龐大機械排成長龍,機樞軸承吱呀作響將功率開到最大。無數赤膊上身的漢子手執重鎚在下方奮力摔打,將機械產出的某種濃漿快速冷卻塑形。
另一側有一群搬山力士,手執牡筠芭蕉葉堵住自家嘴巴,兩側腮幫子像樹蛙一般鼓起十倍大小,皮肉緊緊繃起產生妊娠般的透明撕裂紋路,隨即又緩緩吐納將真氣吹入牡筠芭蕉之間。
安化侍一路走一路瞧看,澹臺腰牌與內門青色敕令盡在腰間,令他一路無人攔阻皆暢通自如。
他心裡對赤陽子更添幾分好奇,這位聞名遐邇的鑄造大師一生作品無數,僅僅這凌天舟便已讓安化侍完全頭腦發懵。
明明是藏境大修行者才可享受的御空能力,眼下在大道登仙閣里被廣泛共享。
這種摒除歧視心懷大愛的赤子道心,令安化侍對其生不起絲毫恨意,即便他是畢生宿敵葉崇山的師父。
他又往裡走了好久,四周的蒸汽越來越濃,趕工之人的興緻亦愈發熱火朝天。
安化侍沒有開啟太陰蛇眸,他能感受到四周人事的善意,只是眼下他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他不信溫叔牙會故意騙他,既然他說過公羊子是馬夫,那麼就一定不會有差池。
眼下大道登仙閣里沒有馬,安化侍自然想到了凌天舟,畢竟二者都是馱載修士的代步之物,這思路應該沒有絲毫問題。
雖說已經近二十年沒見過公羊子,安化侍依舊能想起他那副自然流露的猥瑣模樣。
他和溫叔牙之間鞭笞自己的臭味相投,二老一起去青樓偷肚兜內褲的過往榮光,兩位老叟那與生俱來渾然天成的痞子氣質,都深深映在安化侍腦海令他難以忘懷。
又走了一段時間,前方傳來一陣嘈雜吊嗓兒。
「李大彪你把鍘刀給咱家挪開,小老兒就這麼三條腿,你給俺剪掉哪條俺都卸了你!」
「劉天佐,爐火再燒旺一點兒,一會兒凝氣膠凍住了就毀梁子了!」 ……
安化侍聞聲心中一動,雖說這聲線更加老邁宛若生鏽車轍,但的的確確是自己那位師父公羊子的煙嗓。
「公羊廉蒼!」
安化侍不敢直呼師父稱謂,為了避嫌直接喊了公羊子全名。
蒸汽水霧裡的吊嗓突然頓了一下,隨即傳來一陣激烈莫名的喊叫,攪和得安化侍面前白霧驟烈翻騰。
「誰?」
「誰在亂說話?」
「公羊廉蒼,我是小安啊!」
安化侍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他不敢說出自己的名姓,只得繼續隱晦著朝前方喊話。
沒過多久,前方白霧裡鑽出一道黑影。
安化侍還沒看清便被他拉著奔走,一時間前後左右皆是濃郁如粥的熱氣霧水,暈暈乎乎也不曉得被拉到了什麼地方。
四周嘈雜的上工聲越來越小,漸漸隨著霧氣一同淡薄虛無。
二人裹著滿身濕氣鑽進一處狹間,看起來仿若一方簡陋的起居下榻處。
床鋪被單都很破舊卻整潔乾淨,仿若洗過很多遍一樣褪色嚴重。
安化侍立刻看向拉自己的傢伙,一邊看一邊眼角溫潤浸濕。
迎面乃是一青衫老道士,看起來比安化侍還要高半個頭。
他穿著一身整潔殘破的玄青道袍,可能是太高的緣故駝背異常嚴重,佝僂著在後身上腰拱出一坨臃腫息肉。
和外面那些仙風道骨之輩有所不同,他的頭上近乎禿頂沒剩幾根毛髮,發梢枯黃分叉宛若野狗啃噬一般。
一張蠟黃老臉亦完全塌癟內凹進去,唯有那一抹山羊鬍須依舊倔強翹向高天。
他滿眼堆笑著到處折騰茶盞,似乎想給安化侍倒一杯熱茶來喝。安化侍此刻卻滿臉驚愕不解,盯著面前道人的手腕腳腕微微哽咽。
手銬。
腳鐐。
這是一個被重刑鎖死的人!
「師父.……誰把你害成這樣?」
安化侍還清晰記得,當年的公羊子一頭濃密長發,脊背堅挺寧折不彎。
雖說愛好猥瑣舉止下流,從賣相上看卻仙風道骨足夠唬人。
可是眼下,他根本難以將其和面前老叟聯繫起來,也根本難以相信自家師父會變成此般狼狽模樣。
不過即便如此事實擺在眼前,這個駝背謝頂的老傢伙正是公羊子,正是幼時傳授安化侍無名道經的公羊廉蒼!
「小老兒……小老兒給你倒茶喝.……」
公羊子背對著安化侍,手腳笨拙地擺弄桌上的陶器茶盞。
由於他本身帶著鐐銬,舉手投足皆磕磕碰碰遲鈍滯澀,打了好幾次都沒辦法斟好一杯茶,反倒是將木桌鼓搗得濕漉一片。
「師父,我不喝茶,你告訴我是誰幹的?」
「要喝,要喝的,你遠道而來不容易,是要喝杯茶的……」
依舊背對著安化侍的公羊子語調古怪,安化侍看不到他的腦袋,只看到一塊如駝峰般聳動的脊背在不斷折騰。
沒過多久,公羊子雙手微顫地又弄灑兩杯茶。
安化侍微微有些心悸,一股深入骨髓的懼怕在心底蔓延滋生。
「師父,你究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