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自囚之輩
痛!
鑽心劇痛!
安化侍此刻既喜悅又發愁。
喜悅的是他已經恢復了神識與聽覺,四周不再有風雷大噪的廝殺聲,他徹徹底底脫離了太極誅魔大陣,可發愁的是身體實在是傷的很嚴重,嚴重到吃了一整朵彼岸花也沒有恢復,嚴重到太古熔爐體的自愈能力都降低許多。
不應該啊?
安化侍心中產生一股不祥的預感,在他完全覺醒太古熔爐體后,他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以往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即便傷勢已經白骨顯露,太古熔爐也會熊熊燃燒不斷自愈傷勢,可眼下不光吃了彼岸花不奏效,內視之下竟然瞧見太古熔爐也偃旗息鼓。
完全覺醒的太古熔爐.……熄滅了?
這個消息簡直像是晴天霹靂,這比直接殺了安化侍還令他難受!
安化侍不信邪,此刻他根本抬不起一根手指,更別提扭動脖頸和說話了,他奮力地催動神識內視自身狀態,得到的結果竟比預想之中還要悲催幾分。
渾身皮膚被雷火烤的外焦里嫩,能看出彼岸花發揮了一些作用,此刻已經全部結痂但劇痛難忍。
五臟六腑皆有極其嚴重的損傷,全身所有筋脈好似堵塞一般毫不順暢,太古熔爐和蛇魔陰胎完全處於寂滅狀態,藏海魔紋也不流出絲毫祭師源流,唯有後腦神宮還剩少部分能夠催動神念,可稍稍一動便會牽扯頭皮痛得靈魂出竅!
安化侍很想大喊大叫,也很想嚎啕大哭,可眼下他做不了任何情緒動作,貌似整具身體不屬於自己一般完全失控。
在折騰了將近半個時辰無望后,安化侍也接受了自己的頹廢現狀,當然此時此刻他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安化侍靜靜回想了一番,感覺應當是之前在對抗太極誅魔大陣時太過摧殘自身,壓榨每一分身體潛能對抗大陣,導致了眼下身體近乎報廢的悲慘後果。
還有便是最後公羊子施展的大光陰之力,安化侍這還是第一次經歷空間與時間大法則的雙重摺磨,身體不適應產生反噬現象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安化侍完全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以至於落到現如今這種油盡燈枯的田地!
他想把眼皮徹底睜開瞧瞧周圍環境,無奈實在是沒有力氣做到,又嘗試了許多次后安化侍也釋然了,眼下最起碼保住了性命無礙,其它的也就一切隨緣吧。
就這樣,安化侍一躺就是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以來傷勢不知有沒有好轉,最起碼安化侍自身還是沒有知覺,不過他能聽到有人在撬開他的嘴巴,往他的口中灌輸某種藥液。
又過了一個月,安化侍總算能勉強睜開眼皮,也第一次瞧見了周遭的具體環境。
頭頂是木質結構的房梁,看起來貌似在一間客棧的客房內,他拼盡全力扭動脖子,將四周粗略掃視一番,發覺好像是在一幢低矮的木屋之中,因為他能看到窗外飄進來的金色秋葉,還有更遠方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
安化侍還看到了給自己喂葯的傢伙,那是一位長相憨厚的小書童,每天準時來到安化侍床榻前喂他喝三次葯,每次喂葯后便打開隨身攜帶的食盒,捧出一大碗紅燒肉蓋飯徑自吃喝。
安化侍若說不饞是不可能的,可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也只能靜悄悄地看著小書童大快朵頤。
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第三個月末,安化侍總算能喝出葯的味道了。
此時的他已經可以開口說話,四肢的劇痛也減輕了不少,就是挪動起來還是難上加難,簡直連瘸子都比自己利索大方。
安化侍已經品嘗出藥液並非凡物,裡面的每一味藥材他都異常熟悉,竟然是用婆羅迦葉熬制的葯湯!
「小娃娃,現在是幾月份了?」
「南靖歷一六一年十月十三,大哥哥!」
小書童一邊嚼著肉一邊嘟囔著,這三個月來安化侍天天看他吃肉,也親眼目睹了他胖成球的完整過程。
「小娃娃,究竟什麼時候,賜予你藥方的老爺爺才准我去見他?」
安化侍已經猜到是公羊子,不過小娃娃每次都不肯將公羊子喚來,按他的話說是公羊子有過交待,他若是還想天天吃到紅燒肉,就必須按照公羊子的交待行事。
「大哥哥,老爺爺跟我說的很清楚,什麼時候你能自己下地行走了,什麼時候我才能帶你去見他!」
安化侍聞言倒也不著急,畢竟身體已經成了這般鬼樣子,他的心緒此刻倒是淡泊如水。
「入秋了啊.……」
時光如水,匆匆又劃過了三個月。
安化侍已經完全能夠下地行走了,雖說需要拄著拐杖,但總比像死屍一般躺在床上強太多。
小娃娃見他這般滿臉不快,畢竟這意味著安化侍可以去見公羊子,而他的紅燒肉肥差也至此到頭了,不過他還是遵守約定扶著安化侍出了門。
幾個月沒見過太陽的安化侍有些不大適應,此時此刻的他感覺自己弱不禁風,雖說體態依舊是高大魁梧,可隨便一陣寒風就能讓他打好久哆嗦。
「咦,大哥哥你這身子骨還不如我哩!」
「別調皮,再說我打死你個龜孫兒。」
這幾個月來安化侍早已跟小書童混熟了,此刻一大一小一邊調侃一邊走出院子,迎面是一副安寧祥和的村落景緻,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宛若世外桃源一般和諧錯落。
安化侍跟著書童走了半個時辰,二人一直來到一株大槐樹下。
安化侍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槐樹,足足有十人合抱的尺寸,一位樣貌猥瑣的白衣道士正躺在樹下的搖椅上,正是帶著安化侍逃離內門世界的公羊子。
「師父!」
安化侍再見到公羊子情緒激動,來到他面前立刻大禮參拜。
此刻他完全是發自肺腑的感激公羊子,畢竟若非公羊子出手相助,安化侍肯定是必死無疑。
「趕緊起來,咱們爺倆還客套啥?」
公羊子見了安化侍輕輕擺手,隨即指了指搖椅身旁的竹凳,示意安化侍坐下說話。
安化侍此刻也心情大好,聽話地來到他身旁緩緩坐下,一邊坐一邊痛的齜牙咧嘴。
公羊子望見他這般模樣哈哈大笑,笑容異常猥瑣開懷,滿臉都寫滿了幸災樂禍。
安化侍見狀絲毫不惱,畢竟自己的命都是公羊子給的,再者說公羊子可是當世為數不多讓安化侍感到溫暖的舊人,安化侍此刻只是有些許好奇。
「師父,你看起來比在凌天閣中開朗不少,這才是我印象里的你嘛!」
面對此話的公羊子楞了一下,隨即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果然又回到了安化侍印象中那個為老不尊的猥瑣模樣。
只不過,此時此刻的公羊子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陰翳,安化侍還在興頭上也沒瞧看出來。
「看你性命無礙就好,道宗現在早已經烏煙瘴氣,為了一個相柳啥事都幹得出來,不過他們想欺負我家徒兒,恐怕還是太臭不要臉了!」
公羊子像個地痞流氓般朝旁邊亂啐,安化侍卻越看越覺得舒心開懷,畢竟自小他認識的公羊子就是這般模樣,反倒是凌天閣里的他讓安化侍十分陌生。
安化侍漂泊到現在也有十幾年了,重新找到這種極度親近的依靠感覺,令他對這苦難的人生世道又多了幾分嚮往,而且得知自家師父還是位大名鼎鼎的巨擘級大人物后,安化侍感覺向葉家復仇的前路都變得順暢了許多。
「師父,你之前瞞得我好苦啊。」
「咳,一言難盡吶,總之你沒事就好。」
公羊子朝安化侍咧嘴笑笑,安化侍有些注意到公羊子的笑容勉強了,當即心中也升起一絲疑問。
「師父,既然你這麼厲害,那當初我舒家被血洗滅門,你那時又在哪裡?」
安化侍這話沒有用任何質問語氣,畢竟自家的血仇和公羊子本就沒有關係,他只是不理解這背後的因果,畢竟他知道公羊子和溫叔牙的交情匪淺,按道理說不應該袖手旁觀才對。
一提到此話,公羊子即便痞里痞氣,也不禁正襟危坐收起玩鬧。
「我就知道你會問我這個,沒錯道爺我是巨擘不假,可當年那場滅門我實在是阻止不了,你要知道舒家家主可是舒華黎,那可是比我要厲害十倍的狠茬子,連他最終都只能赴絕地求死,我一個老道士又能起多大作用啊。」
「師父,難道說當年剿滅舒家的乾星門之變,葉家與澹臺家出動了足以碾壓舒家的大人物底蘊?」
安化侍不傻,自然能聽出公羊子的意思。
公羊子聞言點頭,表情里竟有一絲絲懼怕的神色,足以得見當初那場震驚天下的舒家覆滅之戰,究竟有多麼驚世駭俗慘不忍睹!
安化侍有些沉默,他緊緊地攥緊拳頭,腦海中又想起舒家八千忠魂送自己離開蒼梧嶺時的悲壯高歌。
「安兒,復仇不是小事,葉家底蘊遠遠不止一個葉崇山,你還需從長計議。」
「我知道的師父,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但舒家的一滴血都不會白流!」
安化侍言罷也收起情緒,他向來都是能將仇恨深埋心底的人,當即又擠出一副笑臉朝向公羊子,但眼角的淚花卻實在是收不住。
也不知怎麼的,這段日子安化侍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個爺們了。
「師父,眼下爺爺走了,陸某人師父也為了救我死了,只剩下你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留存於世,我不需要你陪我去向葉家復仇,我只希望你好好活著,這比什麼都強。」
聽聞此話的公羊子立刻面目悲戚,一抹安化侍未曾領會的哀傷在他臉上肆意蔓延。
他舉起蒼老的手掌幫安化侍拭淚,結果卻被安化侍一把攥住了袖口的手腕。
手腕處,上次見到已經被扯斷的鏈條竟再次完好無損,安化侍順著鏈條一直往後看,發現公羊子竟將自己和身後的大槐樹鎖在了一起!
「師父,你這又是為何?」
「安兒,無大礙的,是我自己想……囚住我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