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北江城
由於葉家形勢狠辣的一貫作風,南靖的外交形勢可謂是每況愈下。
其它三大王朝多年以來的積怨已經深沉,對南靖王朝囂張跋扈的態度早已看不慣,此刻這種積怨徹底達到了釋放的臨界點,南靖王朝能有如今這般危局,說白了也都是執掌朝政的兩大世家自找的結果。
好在是南靖朝地大物博,論疆域廣袤首屈一指,論水草豐茂兵強馬壯更是遙遙領先。
畢竟東陳全都靠海陸地較少,北戎冰天雪地經濟遲緩,西梁乃無邊大漠乾旱嚴酷,唯有南靖朝物華天寶人傑地靈。
因此,眼下南靖是全天下都想圖謀的一塊大肥肉,也的的確確是一塊十分難以啃下的大肥肉。
說起來還是和南靖朝的悠久積澱有關,南靖在兵種方面雖不及另外三大王朝,但在兵多將廣方面卻拔得頭籌,這也是為何在道宗勢弱舒家覆滅的今天,南靖還能夠硬撐到現在的主要原因。
北江城。
北江道上的關隘要地,身後便是天地鴻靈壁。
只要越過北江城,便等若於撕開了南靖王朝北疆的口子,等若於將南靖王朝北部防線拱手相讓。
因此,葉崇山對北江城極為看重,此刻已經有十萬大軍在此屯兵駐紮五年。
他們一方面與北戎的重騎兵對峙,一方面還要抵禦來自東陳的墨銀遁甲軍,唯一的好消息是西梁大軍染指不到這裡,畢竟西梁軍馬都在西陵關外被盡數攔截下了。
僅僅從外表來看,此刻的北江城已經破敗不堪,到處都是慘烈的戰爭痕迹。
雖說城牆依舊高大偉岸如山,但各種殘肢斷手慘絕人寰的場景卻比比皆是,恍若人間地獄一般讓人難以忘懷。
此刻,一道身影靜靜騎馬屹立在城牆下方。
北江城的城牆碩大高聳,從東方緩緩升起的灼陽投射下大片曦光,它們順著城牆的輪廓穿過四方,卻將厚實嚴密的城牆籠蓋出一大片黑暗的陰影。
那一人一馬屹立在陰影中幾乎不可見,唯有隱隱光暈從黑暗中流動,那是人和馬身上甲胄反射的幽森冷芒。
馬上的人望著漆黑的城牆陰影,好似在望著一片並不璀璨的星空。
那些在黑暗裡默默閃爍的星點,都是他過往五年來辛勤耕耘的傑作,有的是被長矛釘在城牆上的士兵頭盔,有的是被砍下頭顱張開嘴巴釘在牆上的將士銀牙,有的則是殘肢斷手反射出的甲胄碎屑。
只不過這些都已經是習以為常的風景,並不能勾起馬上人絲毫新鮮的興緻。
他的眼神越過高聳的城牆陰影,最終將視線落在城頭。
此刻,北江城上弓箭手嚴陣以待,密密麻麻的長弩弓箭連綿成排,正是南靖最引以為傲的箭隊道兵。
馬上的傢伙對此依舊視若無睹,即便那些弓已經弦如滿月,即便拉弓的手已經蓄勢待發,即便拉弓的巨大力道已產生連環爆響,即便那些弓箭很明顯和凡世中與眾不同。
他還是沒有絲毫在乎。
他的視線一直鎖定在城牆中央的一道身影上。
那道影子看起來並不偉岸,身姿曼妙且雍容華美,正是南靖王朝長公主趙婧司!
距離三千琉璃大道已過六十四年,此刻的趙婧司依舊風姿綽約不減當年,還保持著最初的青春靚麗,只不過眼神中已經褪下了高傲與自持,多了一抹悲天憫人的領袖情懷。
很明顯,這些年來趙婧司的修為一直都在精進,此刻並未因壽元問題而影響容顏。
此刻的她沒有穿戴甲胄,望著下方隻身趕來的騎馬者良久,並未因其不帶隨將而有絲毫輕視。
因為此刻的她站的很高很高。
這種高度足以讓她看清楚對面的戰場,也足以讓她看清楚該秉持的血勇與謹慎。
從北江城往前眺望,距離騎馬者背後十里之外的北江道口漆黑一片,那是數不清數量的北戎騎兵在嚴陣以待。
反觀現如今還守在城上的活著的將士,無不神情疲憊精疲力竭,雙方的勢力懸殊已經足夠明顯,可卻沒有一個人節省一分拉弓的力道。
唇亡齒寒。
多事之秋。
不外如是。
城牆上下的兩個人互相看了良久,一抹極為正宗的碧綠幽芒從下方騎馬者身上亮起,將他的形象完全展露在巨大的陰影之間。
那是北戎的劍光色澤,劍光純粹濃厚,亦如這位騎馬的男子一般氣度沉凝。
騎馬者身材並不算偉岸,但由於其身形瘦挑而不算顯矮,一身明光鎖子甲披在身上熠熠生輝,每一道縫合的牛皮夾層都奢華昂貴,彰顯出其與生俱來的特殊地位。
他的面龐還算英挺,頭髮編成辮子全部背在身後,和陸潛的髮式極度相似,一柄玄重長劍靜靜斜背在身後,看起來不像是修仙者,反倒有股浪蕩天下的江湖遊俠既視感。
當然了,是那種有權有勢又有錢的遊俠。
此人的目光里滿是溫柔,這股溫柔很明顯是賜予趙婧司的。
之所以要用賜予這個詞,乃是因其眼眸天生具備一股貴氣,一股並不庸俗卓然天成的貴氣,這是自打出生時起就具備的氣質,打娘胎裡帶出來的,舒適而又不顯媚俗。
趙婧司毫不避諱他的眼神,只不過卻不發一言靜靜佇立,畢竟只要是這塵世中的人,趙婧司都有和其媲美不落下風的眼神,畢竟趙婧司的出身亦是非同凡響,趙家皇室從骨子裡流露出的氣概,即便是女兒家也不弱半分。
下方的男子很明顯不是來跟她斗家室的,見她許久都不開口,便率先打了招呼:
「長公主,五年不見,張瀝宗甚是想念呢。」
「北公爵言輕了,讓你想念的人兒多了去了,每個都甚是想念,敢問你的腎受得了嘛?」
趙婧司出口便是回懟,絲毫不給張瀝宗絲毫情面,張瀝宗很明顯也熟悉了她的個性,聞言沒有絲毫羞恥,反倒是咧開嘴巴笑得十分歡實。
「受不受得了可不是本爵爺說出來的,那是要長公主您和我共度良宵親自嘗試出來的啊!」
這張瀝宗很顯然是情場老手,說話全都是污言穢語,卻偏偏不露一點髒字,能看出果然在北戎的皇親國戚中摸爬混跡多年。
趙婧司當然不會被他這話給唬住,依舊是面色淡然儀態優雅,只不過眼神中那抹冷色卻越發濃烈,對張瀝宗的言語褻瀆之厭已經昭然若揭。
「北公爵今日是來扯閑篇的嗎?如果無事還請回吧,否則我南靖箭陣可不長眼!」
「無妨無妨,我北戎的劍胄王騎也眼神不好!」
張瀝宗很明顯臉皮極厚,當然這種厚度是由其渾厚的底蘊實力所支撐的,這傢伙做出一副感慨懷念的皮相,看起來還真有那麼幾抹不知真假的情義流露。
「我說婧司妹妹,想當初四十七年前,你隨師尊來我北戎劍宗談合論道,那時候我便對你仰慕已久,後來咱們衍羲山一別再未相見,本爵爺對你還是十分挂念,因此聽聞說你守衛的北江城岌岌可危,就立刻請纓主動來尋你。」
「是嗎,帶著十五萬大軍來看我,我還真得好好謝謝你才是了。」
趙婧司微微哂笑,這張瀝宗很明顯在貓哭耗子假慈悲,對於這種傢伙也不用留什麼顏面,只不過趙婧司卻有太多顧忌而不敢亂放厥詞。
這便是為將者的無奈,自從身後有了跟隨吃喝的兵將,那這張長在自家臉上的嘴巴啊,就再也不是專屬於自己的口了。
「婧司妹妹說得這是哪裡話,我帶大軍前來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妹妹切勿讀錯了爵爺我這番良苦用心吶!」
張瀝宗此刻的表情的確滿溢真摯,最起碼從表面上看來確有幾分赤誠。
「婧司妹妹,我知道自兩朝談判破裂后你受了苦,自從五年前北戎和東陳聯合出兵,你率十萬軍馬苦苦死守北江城直到今日,對你一個女兒家來說實在是辛苦,爵爺我真的是倍加憐惜啊!」
「北公爵說話還是這麼轉彎抹角,敢問你此番前來還想怎麼好好憐惜我,是直接率軍攻下我的城門,還是準備把我帶回去做階下囚徒?」
「這又是哪裡話,嘖嘖嘖你瞅瞅你瞅瞅,婧司妹妹你真的是誤會哥哥我了,本爵爺一心想著能與妹妹結為道侶良緣,又豈能看著你在此無辜受累?」
張瀝宗的神色把持依舊拿捏到位,說完此話后比起大拇指,朝後指了指自己黑壓壓的北戎大軍。
「婧司妹妹,我知道你和我都有軍務在身,有些事的確是你我所無法決斷的,不過本爵爺把話放在這裡,只要你能夠開城投降,我絕不會做任何屠城濫殺,反而會厚待所有戰俘,我也可以放棄軍務隨你浪跡天涯,我們不去管這些幺蛾子也是好的!」
「是嘛,很感動呢。」
趙婧司喃喃一嘴,只不過這話卻說得沒滋沒味。
「堂堂北戎王朝最貪慕權勢美色的小爵爺,竟然甘願為了我一個女人而放棄征戰天下,這套路的確誘人且很受用,只不過你真當我還是二十啷噹的小丫頭,會被你幾句話撬動我南靖河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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