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游龍棺影
覆血夜刀行第736章游龍棺影「大言不慚,死到臨頭了還如此愚蠢!」
「還他娘的以為自己是驃騎大將軍?你們南靖徹底亡了,醒醒吧老糊塗!」
「張將軍一劍宰了他,這老叟這些年殺了俺們不少弟兄,今日勢要將他片片凌遲一雪心頭之恨!」
「攻上去!三大折衝都尉率領金甲雷騎左翼前進,三大果毅都尉率劍胄王騎右翼挺進,旅帥各自整頓虎賁軍為前部,留出五十隊火長押運輜重糧草,等殺了這丫的老頑固,直接越過武嵐城血洗整片州郡!」
「就是就是,大軍過境片甲不留,管他娘的老幼婦孺全部宰殺!爺們渴了好幾年了褲襠賊壯,也該抓幾個南靖婊子泄泄火了!」
「幾個哪夠啊,依我說直接打入南平京抓葉家的婆娘,最好再騎一騎葉崇山的小妾老婆,肯定滑不留手嫩若豆腐!」 ……
諸如此類的謾罵奚落聲越來越大,不堪入耳愈發污穢。
若是換做平日得勢時的葉崇山,出言不遜者估計墳頭草都有一丈高了,可現如今葉崇山對此置若罔聞,他僅僅是攥緊拳頭扛著大纛。
不動如山。
自生清風。
「止。」
任由三軍謾罵半晌后,張守愚緩緩舉起一手,所有謾罵聲頓時止歇。
「葉崇山,你的國已經亡了,你扛著纛還有何用呢?」
「我還在,國未亡。」
葉崇山望向張守愚眉目平視,一雙老辣眸子秋水無波。
「就算我現在還沒興趣殺你,我且問你,這大纛你扛得住嗎?」
「扛得住。」
話音方落,一股無形劍氣罡風從葉崇山腳下升起,化成巨大手掌將葉崇山扇飛十丈!
噗!
一口膿血噴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細線,落點處出現葉崇山狼狽的身影。
葉崇山顫顫巍巍從廢墟爬起,抹著嘴巴面朝上方眼神堅定,右手依舊狠狠攥緊大纛旌旗,一人一旗好似渾然一體般不可撼動。
「老頑固,我看你能撐到幾時!」
張守愚似乎很不喜歡這種殉道者,當即劍風如龍呼嘯縱橫,數十道燭龍劍氣穿梭天地倏忽而至,在葉崇山身上紛紛炸開血腥無情。
剛剛硬接張守愚一劍的葉崇山有些力不從心,他拼盡全力施展的道陣被破,反噬力道已經浸入心脈源爐,此刻已經殘損的源爐強開爐火,道宗陣紋層層洞開庇護周身,無奈在絕對凌厲的劍氣面前紛紛不堪一擊。
轟!
轟!
轟!
張守愚的劍氣一如既往肅殺凌厲,葉崇山被連連打入廢墟地表,未等喘息便再次被掀飛拋向高天,緊接著再次被燭龍劍氣轟入地面,隨後再次被掀飛爆血打入蒼穹!
如此往複三巡過後,葉崇山徹底站不穩身子,渾身血肉也被劍氣炸得一片焦黑。
他白髮散亂眼神渙散,護體罡氣完全潰散,周身道場亦完全崩壞,整個人鮮血淋漓噴涌如泉,早已失去了基本的人模人樣。
葉崇山自己也心知肚明,在絕對實力壓制下,他即便施展空間大神通也無濟於事,再者說他也根本沒此番心思,這點張守愚很明顯也看得出來。
「還不逃?」
「不能走。」
「我放你逃。」
「我不能走。」
一番毫無營養的對談,卻讓葉崇山很好表明了心意。
在張守愚眼中,敗軍之將只能用潰逃形容。
在葉崇山心中,他的去留只能由大纛而定。
葉崇山已經完全站不穩身子。
誰也不曾想到過,曾經那位身披玄黃太昊鎧的金甲戰神,那位手段很辣睚眥必報的葉家之主,那位執掌三軍威懾天下的驃騎大將軍葉崇山,會落得如今這副骨肉離散國破家亡的凄慘下場。
往事一幕幕掠過心頭,一股迴光返照之感填滿葉崇山內心。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葉崇山經歷諸般心酸良苦,此刻已逐漸懂得生死興衰之道。
若是此刻他能閉關潛修,破而後立當可大有進境,無奈張守愚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作為大靖西北境最後一位扛纛之人,他自己也不可能給自己這個機會。
大勢已去,猶如鏡花水月,亦如人去樓空,不可觸達亦不可往複。
「南靖牛鼻子,就是窮矯情。」
高天上的張北魚撇撇嘴,一臉高傲地看向西梁軍陣。
「曾經有位西梁將軍跟我說過,做人做事要量力而行,不然就容易扯著蛋。吃飯也要拍拍肚皮,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葉崇山你很明顯不知深淺,像你這種傢伙去了青樓,恐怕沒人攔著都得死在婊子肚皮上。」
粗鄙不堪的言辭滿溢西梁野性風骨,西梁軍陣發出彌天爆笑,似乎很喜歡張守愚說這種渾話。
「我懂你的矯情,葉崇山,真的,我懂你。」
張守愚緩緩揚起燭龍劍,劍指葉崇山。
「我從小沒讀過私塾,並不代表我見識少,我自懂事起便跟著北魚師兄學劍殺人,像你這種傢伙我見得多了。我以為只有蠢貨才視一面旗子比命重,也只有蠢貨才為了國家和所謂的尊嚴丟掉老命,今日看來是我估錯了。」
說到此處,張守愚臉上升起一絲煩躁。
「實話實說,我曾經是崇拜你的,真的。」
「我總覺得,你葉崇山是真正活明白的傢伙,下手夠狠,手段夠毒,立場夠穩,殺人更是毫不眨眼,對待列國事宜毫不留情面,亦不給自己留任何後路,因為你篤信的是葉家,你篤信的是自詡天下無敵,這很好!」
張守愚越說越面目憎惡,隱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惋惜錯愕,更多則是對眼前葉崇山的鄙夷不屑。
「我記得你對北戎王朝做過的所有骯髒事,當初的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所為!可現在我眼中的你只是一條狗,一條家園破落還向家國大義搖尾乞憐的狗!」
「你身上不再有陸地之上防禦第一的玄黃太昊鎧,你不再有隨時搬出葉家巨擘底蘊壓制四方的權勢霸權,你失掉了本應繼續保持的全部稜角,眼下的你我連殺都懶得殺,我的燭龍也將因沾染汝血而倍感恥辱!」
張守愚好似不吐不快,將心裡想說的傾囊說出。
葉崇山默默將話聽完,強撐著握緊大纛不讓自己摔倒,血污遮蔽的雙眸望向張守愚,眼神里卻充滿悔不當初的自責。
「夏蟲不可語冰,從你身上我才清楚,過往的我的的確確錯得離譜。若我能早日幡然悔悟,苓茯不會變成那般樣子,葉家也不會在三大王朝中樹敵良多,南靖更不會招致今日惡果。」
說完此話,葉崇山不再多言,畢竟此刻說什麼都為之晚矣。
他運起殘餘真氣,將自家脖頸上的血跡擦乾淨些,隨即又強忍劇痛整理殘破的衣衫,用溫熱的道宗氣流熨燙每一寸褶皺,直到將被血染紅的長衫徹底熨平齊整。
「我殺人眨眼即滅,你至於搞得這般隆重?」
高天上的張守愚也不再多說,準備徹底結束此間惡事。
「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個體面人,南靖大纛也是體面之物,我這個體面人作為最後一任扛纛者,自然也得讓自己死得端莊體面。」
言及於此,葉崇山挺直腰桿引頸受戮,用盡全身餘力握緊南靖大纛!
大纛上被血染紅的「靖」字隨風招搖,獵獵作響不斷鼓盪,好似在歌詠扛纛之人最終的堅守哀歌。
臨到行刑之際,張守愚反倒有些踟躇。
他盯著葉崇山看了良久,隨後長長一嘆丟下一句話,隨之一起的,則是一道攝魂奪魄的燭龍劍氣。
「真他娘的可惜了。」
收劍,回鞘。
張守愚略帶失意悵惘地回身下落。
他向來對自己的劍很有信心,殺人落劍后從不回頭瞧看一眼。只不過這次略有不同,還未落地的他便轉回了身。
劍氣彌散,預想中的人頭落地並未出現。
大纛依舊在獵獵作響,血紅的「靖」字依舊招搖。
緊閉雙眸的葉崇山緩緩睜眼,高聳的脖頸亦完好無損!
怎麼回事?
張守愚臉上第一次露出驚愕神色,恰恰因為他對自身實力的篤信,因而在出現超出掌控的意外範疇時,他反倒會顯得稍許迷茫無措。
「不可能的,燭龍劍氣即便被格擋也會產生餘波,怎可能毫無痕迹湮滅於無形無相?」
還未等他詫異完,後方大軍又突然傳來一片劇烈騷動。
「這是……怪物,怪物啊!」
「速速撤退!後部轉前部,速速撤退!」
「張將軍,有人直襲西北聯軍大營.……啊!」
五十萬大軍陣前亂鬨哄雜亂成片,還未等眾人緩過神來,一條蔓延整個西北聯軍的巨大煙塵帶驟然凝成,好似一條蟄伏良久的蠻荒巨龍般翻卷咆哮四野,一瞬間盪起一大片人仰馬翻!
綿延足足十里的浩蕩前軍齊齊勒馬,無論是高大威猛的西梁玉獅子,還是北戎赫赫有名的大羲良駒,盡皆昂揚嘶鳴奮起前蹄,馬頭惶恐亂叫前蹄亂蹬亂踹,互相踐踏毫無秩序,一剎那煙塵四起徹底紊亂不堪。
而之所以它們如此受驚,完全是因為剛剛那道詭異的巨大煙塵帶。
此刻「煙塵帶」繼續穿梭三軍,僅僅只用十次呼吸不到的時辰,便將整軍完備的五十萬大軍陣仗徹底打亂成粥!
「這究竟是什麼?」
「速速通稟唐主帥.……啊啊啊它又朝這邊來了!」
「慌什麼慌!且看本將軍一劍制敵!」
高天上的張守愚怒意滿盈,他很不喜歡三軍對他的不信賴,更不喜歡他們動不動就請示唐仙睇的僭越行徑。
只不過還未等張守愚有所動作,已經成為廢墟的武嵐城方向異變再起。
「那是.……棺材!」
「一副.……兩副……八副……足足八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