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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孝村

  汴州城外

  雙方鏖戰之際,糧草輜重自然是重中之重,務必要安置在最穩妥的地方,若是被朱溫派人連鍋端掉,那就萬事皆休了。所以,蔡州軍存放輜重的軍寨就設在了大河北岸,有沿河守軍嚴防死守,萬萬不虞有失。


  不過,隻是負責運送物資的輜重兵就無關緊要了,他們的營寨被隨意安置在岸邊的空地上;也許在情急之下還可扔進戰場去送死,雖然不濟事,鈍一鈍敵軍的刀子也是好的,這應該就是中路行營都統申叢的想法。


  許存立於營寨外等待著尚未歸來的鹿弁,他神情憔悴雙眼布滿血絲,心裏煩躁不安!


  自從雙方開戰後,許存一幹兄弟就更加忙碌了,日日在輜重營和各處戰場之間疲於奔命。原本運送糧草輜重的活計,都要組織大規模的民夫和駝畜來分擔,可臭名遠揚的蔡州軍所到之處人煙滅絕,哪裏還能捉到百姓供他們驅使?

  據史料記載,前朝隋煬帝第一次遠征高麗,出動了三十軍兵馬,每軍兩萬人,其中騎兵四千、步兵八千、輜重兵八千,而馬步兵中還有承擔後勤任務的兵員,故後勤兵比例幾乎已過半,當然那是遠征他國。而據唐初軍隊編製,若全軍兩萬人,後勤兵約占六千,比例也約為三成。


  而如今,汴州城下十五萬之眾的蔡州大軍,居然隻有區區不足萬人的輜重兵員,麵對每日繁重的運輸任務,他們也隻能馬不停蹄,席不暇暖的勉力支應。


  即便如此勞累,居然還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雖然隻是苦力軍不用直接上陣廝殺,可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近來就常有輜重隊剛剛抵達指定地點,卻發現己方軍寨已被敵軍占領的情況,短短數日裏,許存軍中居然已折進去了十幾個兄弟。


  許存私底下也不斷囑咐著弟兄們“去了戰場上先看清形勢再行路,隻要發現情勢不對,趕緊扔下輜重保命要緊。”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


  今日鹿弁帶人去給張晊軍中送糧,到了現在還沒回來,怎不令許存擔心不已?

  ……


  邊孝村,地處汴州城北十五裏處,以往也是人丁興旺的大村落。如今,蔡州大軍圍攻汴州城,這裏就變成了戰場。


  村裏的百姓唯恐殃及池魚,早就四散奔逃,隻留下這座空無一人的村落。由於位置合適,又有幾座不錯的屋舍,自然就成了蔡州軍主帥的駐地。


  傍晚時分,鹿弁駕著牛車走在返回輜重營的路上,依照軍令他已帶人在未時前,將糧秣送到了張晊將軍營中,隻是被臨時抓差搬運戰場上的死屍,才耽擱了回營複命的時辰。


  隨行的幾名兵丁,都是他的手下弟兄,他如今已是火長,比起數月前也健壯了許多,來輜重營已經三月有餘,每日疲於奔命,倒是讓身體恢複的很快。


  牛車路過邊孝村口,鹿弁又看到了那個蓬頭垢麵的癡漢,依舊坐在村外的大槐樹下,居然還保持著清晨看到時的姿勢。


  自從蔡州軍十餘萬人馬在此擺開戰陣,附近就幾乎見不到百姓的身影了,隻有這個癡漢,也不知從何方流落至此,整日憨傻愚笨的呆在這裏一動不動,渾身上下髒兮兮一團,完全辨不清麵目,那雙呆滯的眼睛空洞無物的瞅著遠方,打著綹的頭發胡亂刺蓬著,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鹿弁一如往常,經過癡漢身旁時未做停留,也不言語,隻是坐在車轅上隔空丟過去一個糠餅就繼續趕路,癡漢看見扔在地上的糠餅也不道謝,隻是徑自撿起來慢慢咀嚼著。


  第一次看見這個癡漢時,鹿弁就想起了蔡州城下的自己,所以每次路過村口,都會施舍一點吃食給他。


  聽說昨晚軍中有人刺殺秦宗權,鹿弁的嘴角上就忍不住微微漾起了笑意,隻是知道沒有成功,心裏不免有些失落。當然,些許遺憾是無法抑製心中愉悅的。


  心情好,出手自然也就闊綽起來,鹿弁今天就大方的把自己一天的口糧統統都扔給了癡漢。


  小卒鹿弁今天的心情很不錯,而“大王”秦宗權就滿腹心事了。


  三個多月來,蔡州軍的戰事很不順利,按理說雙方兵力懸殊,不該是如今的局麵。


  這一役,蔡州軍幾乎傾巢而出,由盧塘、張晊和秦賢三員愛將領兵近十萬,兵分三路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而困守孤城的朱溫,帳下隻有兵馬區區兩萬人,攻守雙方兵力比接近五比一,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對決。


  在鄭州城裏飲酒作樂的秦宗權,本打算坐等這場毫無懸念的戰役捷報,而戰事進程卻讓人瞠目結舌!

  秦宗權原本以為朱溫會龜縮城中死守不出,沒想到,他竟然利用蔡州軍人數眾多隻能分散駐紮的弱點,頻頻主動出擊,先是在萬勝擊敗盧塘,又在板橋攻破秦賢的四處營寨,斬殺萬餘人。五月初三,朱溫又出兵襲擊赤崗,大敗張晊所部。秦宗權接連接到秦賢、張晊等人戰敗的消息後大為震怒!

  於是,秦宗權親率麾下最精銳的三萬人馬火速馳援汴州戰場,在邊孝村升起帥旗,親自坐鎮中軍督戰;至此,汴州城下已聚集蔡州軍共計十五萬人之眾,連紮了氣勢恢宏的三十六座營寨,逐鹿中原的決戰即將開始!

  對於老對手朱溫,秦宗權還是很了解的,這位宿敵就是個天生為亂世而生的人物。


  宣宗大中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夜,朱溫出生在宋州碭山縣午溝裏。他的父親和祖父都是家鄉有名的儒士,雖然未曾出仕為官,但極好的家風,也為朱家贏得了無上嘉譽,以致於能和本地那些更有名望的地方官員家族聯姻。


  長兄朱全昱,二兄朱存,朱溫排行老三。由於父親早死,家貧,其母王氏就帶著他們兄弟,傭食於親戚蕭縣劉崇家中。朱溫長大後,不喜勞作,整日遊手好閑,常以豪雄英勇自許,鄉裏人對他都很是反感,家主劉崇同樣也不喜歡他,隻有劉崇的母親對他青睞有加,逢人便說“朱三非常人也,汝曹善遇之”


  僖宗乾符年間,天下連年饑荒,成群的盜賊呼嘯相聚,黃巢趁機崛起於曹州、濮州,饑民們自願追隨他的竟有數萬人之多。


  乾符四年,生性不安分守己的朱溫與二兄朱存終於離開家鄉,一起投入了黃巢軍。在轉戰嶺南時,朱存戰死,朱溫則因功補為隊長,開啟了他亂世梟雄的生涯。


  廣明元年十二月五日,黃巢起義軍攻陷唐都長安,僖宗被迫逃往成都,黃巢派遣朱溫領兵駐紮在東渭橋。這時,唐將諸葛爽率領工北行營的兵馬駐紮在櫟陽,黃巢派朱溫去招安諸葛爽,諸葛爽被朱溫說服,歸降黃巢。


  中和元年二月,朱溫被任為東南麵行營都虞候,攻占了鄧州,俘虜刺史趙戒,阻扼了由荊襄地區北攻的唐軍,穩定了新建的“大齊”政權東南麵的局勢。


  六月,朱溫返回長安時,黃巢親自到灞上勞軍。


  七月,又把朱溫調到長安西麵的興平,抗擊從邠、岐、鄜、夏等州調集的唐軍。


  八月,鄜延節度使李孝昌、夏州節度使李思恭駐紮在東渭橋,黃巢派朱溫前去抵禦,朱溫在東渭橋一帶大敗唐軍。


  十一月,朱溫乘勝在富平大破鄜州李孝昌、夏州李思恭的兵馬,二李潰不成軍,逃回了原來的藩鎮。


  至此,朱溫已穩穩成為黃巢大軍的頭等猛將。但天道輪回,“百戰百勝”始終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


  中和二年二月,黃巢任命朱溫為同州防禦使,讓朱溫自行攻取。朱溫從丹州領兵南下,很快攻克同州。當時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屯紮了數萬軍隊,糾合其他藩鎮,計劃收複同州,朱溫與王重榮在河中地界交戰,王重榮挑選精銳甲士三萬人攻打朱溫,朱溫大懼,將舟船全部鑿沉在河中。


  朱溫被王重榮擊敗後向黃巢請求支援,進上十次表章,均被黃巢身邊的親隨隱報,又聽說黃巢軍隊勢力窘迫困厄,軍心渙散,他的親信將領勸他反正降唐,朱溫推知黃巢起義軍必將失敗,於是有了投降朝廷的準備。


  中和二年九月,朱溫同身旁心腹計議,殺了黃巢的監軍使嚴實,率領全同州軍民投降王重榮。


  四麵行營招討使楊複光想要斬殺朱溫,王重榮阻止說“如今招降黃巢兵馬,投降的一律赦免,況且朱溫此人驍勇可用,殺了他怕是不祥。”


  保下命的朱溫隨即認王重榮為舅父以示效忠,王重榮也投桃報李,當天就趕寫奏章上報了朝廷。


  僖宗在蜀郡看到奏章後欣喜萬分,高興地說“這是上天賜給我的上將啊!”下詔授給朱溫左金吾衛大將軍的官職,擔任河中行營副招討使,又賜名“全忠”。從此,朱溫統率他的舊部和王重榮的兵士一起行動,所到之處戰無不克。


  中和三年二月,朝廷任命朱溫為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朱溫終於成為了雄踞一方的封疆大吏。


  秦宗權首次與之交鋒,還是在黃巢麾下,他奉命率軍圍困陳州長達三百餘日,攻守雙方的軍隊都已糧草殆盡,百姓四處逃竄無糧可收。窮途末路的黃巢為了募集軍糧,居然喪心病狂,命令秦宗權以人肉為糧,設置數百個巨錘,同時開工,成立供應軍糧的人肉作坊,陳州城周邊百姓,無論男女老幼,悉數納入巨舂,稱之為“搗磨寨”。


  正在陳州軍民絕望之際,以朱溫為首的幾路援軍趕到,在陳州城下和秦宗權進行了大小數十次纏鬥,最終秦宗權被朱溫所敗,無功而返。


  ……


  麵對這樣的難纏對手,任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大戰之際更要萬事謹慎,一步行差踏錯便會滿盤皆輸。前夜,秦宗權的帥帳竟然潛入了刺客,幸虧他去了申叢處商議軍情才逃過一劫,那刺客也著實了得,硬生生在大批侍衛的包圍中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


  暗自慶幸的秦宗權卻不知道,那刺客不但身手不凡,還是個非常執著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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