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朋友的名義
好不容易等到王曉軍打完遊戲,江春水正想開口說話,卻被王曉軍搶了先。
“老江,你手頭寬裕沒?水泥廠都半年沒結賬了,這又是加油又是修車的,我和叔把家底子都給墊進去了,你要是寬裕就拿點錢出來,不然車子可就跑不動了。”
江春水愣了一會才回過味來,慘淡的笑了笑沒接話。
“唉,就當我沒說,大家現在的日子都不好過,估計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我說這水泥廠真是日了狗了,叫我們拉貨的時候一個個就跟孫子似的,等去結貨款特麽就都成大爺了。”王曉軍誇張的歎了一口氣,摸出兩隻煙,丟了一隻給江春水,自己也點上一支。
“水泥廠欠咱多少運費了?”江春水撿起掉在地上的煙點上。
“二十來萬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都是我叔在管。”王曉軍停下一直搖晃著的二郎腿,想了一會才答道。
“這麽多了?要不找老八問問看廠裏現在是誰在管這一塊,看能不能找點路子把這錢給結了。”江春水說。
“早問了,現在水泥廠沒錢,不隻欠我們這一家,什麽煤灰、爐甘石的原材料款還欠了一大堆呢。叔這段時間都去廠裏好幾趟了,可人家就是不給錢我們能怎麽辦?”王曉軍眯著眼睛說道。
“唉…,對了,叔去哪了,好久沒見他了。”江春水歎了一口氣,抬頭瞄了一圈屋裏。
“回老家去了,給他老丈人過壽。那個啥,老江你不是說有事找我商量嘛。”王曉軍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的目光越過茶幾不經意的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也沒什麽事,就是久了沒見著你了,今天剛好得空就過來看看。”江春水言不由衷的答道。
“哎,我說你有事就說啊。我們什麽關係?你要有事還藏著可就沒把我當兄弟啊。”王曉軍坐直身子喊了起來。
“真沒事。我這不準備回龍潭搞桂龍水泥的代理嘛,資金上有點缺口,本來以為運費已經結了,想著看能不能從裏麵擠個幾萬塊錢出來,沒成想…哎,算了,我另外再想辦法吧。”江春水猶豫了一下,想著王曉軍畢竟跟老八不一樣,所以還是實打實的跟王曉軍說了真話。
“桂龍水泥真在你們那搞區域價了?!”王曉軍突然興奮起來,音調激動得都高了幾分。
江春水詫異的看了王曉軍一眼,點了點頭。
“嗬嗬,我是說要是這樣的話,你回去還真有搞頭。那個啥,你要搞得成我肯定支持,沒話說的。不過你也知道現在我窮得叮當響,看下個月吧,要是能從廠裏結到運費,我先擠部分出來給你周轉。”王曉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打包票道。
“那就先謝過兄弟了!”江春水心底沒來由的用上一股暖意。俗話說得好,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自打自己從水泥廠離職以後,往時的那些稱兄道弟的同事朋友見自己沒搞頭也就慢慢都斷了聯係。人走茶涼,人情世故向來如此,江春水雖說也曾為此感傷但卻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麽。在他看來,所有抱怨社會不公的人翻譯過來就隻有一句話,那就是請給我金錢,女人和社會地位。早飽受人情冷暖之後,王曉軍大義凜然說出的這一番話怎能不叫人感動。
從王曉軍的家裏出來,江春水仰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毫無星輝點綴的夜晚顯得格外寂寥,像極了此刻自己心情。
隻能再想想其他辦法了。江春水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孤零零的往停車棚走去。
雖說王曉軍答應運費結了之後給自己部分資金周轉,但江春水並不抱太大的希望。運費的事情最快也要等到下個月才會有結果,而開戶的事情卻迫在眉睫,遠水解不了近渴。江春水不是那種會把雞蛋全放在一個籃子裏的年輕,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顯然是不大實際的,哪怕哪人是自己的好兄弟也是如此。所以他決定多路出擊,再找幾個人問問看。
江濱路,海岸咖啡屋。
江春水在卡座裏沒坐多久,吳鑫就來了。
吳鑫是江春水在鵝城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兩人因打球而結識,一起喝過幾次酒後脾胃相投的兩個年輕人很快就成為了惺惺相惜的好友。在江春水遭遇職場滑鐵盧,過得最不如意的這半年裏,吳鑫也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見風使舵的淡化兩人之間的聯係,反而時常叫上江春水出來打球喝酒啥的。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江春水在心底也把吳鑫當成了是同王曉軍一般可以信賴和依靠的鐵哥們。
接到江春水的電話,吳鑫二話沒說就把江春水叫過咖啡屋來了。由於他在這裏做店長的緣故,所以海岸咖啡屋也成了他們經常聚會的地方。
“服務員,拿一碟瓜子和吃上來,再上一打啤酒。”吳鑫跟站在門口的服務員交代完,這才笑嗬嗬的側過身來問道:“怎麽樣,哥子,怎麽老婆不在家?想起來找我玩?”
“毛,除了陪老婆,就屬跟你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說的好像我平時就沒找過你似的。”吳鑫是那種十分豪爽的性格,所以江春水在他麵前格外放得開。
“鑫哥,那個吃您看要哪樣?”剛才點單的服務員折回來站在門口怯生生的問道。
“哎!剛才不知道為啥不問咧?要是平時客人點單你們也這樣可不行呀!”吳鑫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訓道。
“知…道了,鑫哥…吳經理。”姑娘顯然是剛來沒多久的新人,一張臉憋得通紅,見吳鑫一挑眉趕緊又改了稱呼。
“你去問問廚房,哪樣新鮮你給我拿哪樣上來。行了,下回注意,出去吧。”姑娘聽完止不住的點頭,如蒙大赦般的趕緊退了出去。
“你子行啊,這領導架子可是擺得夠足的。”江春水忍不住揶揄道。
“你是不知道,現在這幫年輕人啊,你不擺點架子殺殺他們的威風還真不好帶,真不知道他們在學校學的什麽東西,一個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來我這咖啡屋打工還跟我提民主自由,臥草,我特麽還想民主自由呢。”姑娘一出去,吳鑫馬上恢複了他流氓地痞的本來麵目。“哎,我說,你找我到底有啥事呢,這麽心急火燎的。”
江春水簡單的把準備回去做水泥生意的事情一說,還沒提借錢的事呢,吳鑫一拍桌子就喊了起來:“哎呀,這是好事啊!逮著這機會指不定你子能鹹魚翻身呢。”
“鹹魚翻身不還是鹹魚嘛,這八字還沒一撇呢,隻不過是我單方麵的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得下那邊的經銷權。”
“哎,不去試一把怎麽知道呢。我跟你說,這創業就跟對女人強吻表白一樣,要麽啪,要麽啪啪啪。雖說咱條件有限,啪啪啪的機會微乎其微,但萬一老天眷顧呢?何況像我們這種人,活著不就靠還相信個萬一麽。”吳鑫收起玩世不恭的臉,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雖說像我們這種出身的人大部分還沒出娘胎命運就擺在那裏了,但還是不甘心啊,就像你說的,萬一有萬一呢?我也懂不去努力然後告訴自己我根本就不想要的痛苦要比拚命努力後失敗的痛苦要得多,我也懂,哪怕我們全力做到的最好,甚至可能還不如別人隨便搞搞。但要是連嚐試的勇氣都沒有了,我覺著我們幹脆也別等幾十年,直接現在找棵樹吊死算了。”江春水沉默了一會,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才是你江春水嘛!哥們,我相信天不負有心人,你盡管去做,我手上還有幾萬塊錢的積蓄,趕明我就轉到你卡上去。”吳鑫拉開一**啤酒給兩人倒上,跟江春水碰了一下咕嚕一口就幹了。
江春水聽完吳鑫的話,酒杯就那麽舉著,半響沒說話。要說剛才在王曉軍那裏是有一點感動的話,這會江春水就是打心底裏的感激了。
什麽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就是提到錢還一如既往親熱的人。王曉軍和自己五年的朋友也隻是開了張沒準信的空頭支票,可人家吳鑫和自己認識不過一年的時間就肯、就願就敢把自己的所有積蓄都給拿出來支援自己,這是何等的信任。
以朋友的名義。江春水一仰脖幹了杯中酒,在心底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