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年輕人的世界觀
檢驗友情的最佳工具是金錢,檢驗愛情的最好工具則是時間。
在短短兩天之間,江春水就將這句話理解了個通透。江春水向來不相信運氣之說,但生活最大的樂趣放佛就是消磨人的信仰。聽天由命,大部分時候,人確是無法選擇而隻能被選擇的。
王靜顯然不是一個理想的伴侶,而秦婉如的突然出現更是讓本已糾結的江春水愈加剪不斷理還亂。時間是愛情的殺手果然沒說錯,隨著時間流逝的除了青春還有那早先的你儂我儂。相處越久,早些時候被荷爾蒙掩蓋的問題便逐漸露出了其原本的猙獰麵孔。隨著感情的潮湧退去理性的自我複蘇,生活的瑣碎分分鍾就能殺死愛情。
對於王靜,江春水還是懷有感情的。或許愛情的成分已經微乎其微,但長久生活在一起所養成的慣性還是讓江春水難以割舍。養條狗久了都會莫名的親近,何況人乎?所以從秦婉如家裏出來,他才會如此的沮喪和不安。
但江春水心底又分外明白,愛情本身就是盲目而衝動的,那是一種在特定的情形特定的時間裏偶然勃發的情愫,是理智缺位時一不心衍生的產品。感情是美妙的物種。正因為感情,人才能為人而非動物。但同樣也因為感情,人會變得軟弱。生活沒法感情用事,它有一張血口大盆,稍不留意就能將江春水這樣出身的人撕得粉碎。拋開理想不說,要想活的稍微輕鬆一點,理智遠比感情重要的多,而秦婉如也無疑是比王靜更好的選擇。
但問題在於,如果愛情都能需要經過這麽縝密的分析和算計,江春水並不確定自己經營的究竟是一段感情還是一門生意。用理智去對待感情本就荒唐,是為了生活做一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子,還是罔顧未來的風險而堅定內心的秉持,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在兩個同樣情深意長的女人麵前,江春水進退維穀,避不可免地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如果說愛情的選擇還可以稍作緩兵之計,那麽友情的背叛則有點讓江春水怒不可歇了。
按照江春水原本的設想,在他打電話給王曉軍提出對賬的要求之後,以王曉軍首尾兩端的性格必然會馬上去找他叔商量對策,趁他們改賬本的時候直截了當地闖進去當麵揭穿他們虛偽醜陋的麵孔,狠出一口惡氣不說,保不齊還能借勢拿回點錢。
事實上,除了最後沒有闖進去當麵揭穿王曉軍他們之外,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和江春水料想得絲毫不差。從王曉軍撩開窗簾到他下樓開車,江春水一直安靜得躲在僻靜處冷眼觀望。或許是因為有了之前調查的鋪墊,在心底早已接受了被王曉軍背叛得事實,所以江春水自始自終在情緒上都沒有太多的波動。
但是當看見王曉軍走進他叔的房子,當他們爺倆坐在窗前一絲不苟整理賬本的樣子透過手中那台rr式望遠鏡映入眼簾,江春水還是動搖了。
如果就這麽衝進去,固然可以把沉鬱在心底已久的怨氣給徹底發泄出來,但除了發泄憤怒之外,還剩下什麽意義呢?本來性格孤傲的江春水在鵝城就沒多少朋友,其中最要好的就屬吳鑫和王曉軍兩個人。這下要真跟王曉軍當麵撕破了臉,那麽在這偌大的城市裏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了。
悲劇是這樣的,你愛著他,他不愛你。慘劇是這樣的,你愛著他,他假裝愛著你。或者,換個說法,真實的殘酷是可接受的打擊,而假裝的美好卻是摧毀一切的毒藥。友情也是如此,虛假的熱鬧總比真實的孤獨來得容易叫人接受。因為這個原因,在門外躊躇了十來分鍾的江春水最終還是放棄了破門而入的想法。
騎著電動車悄然離開,迎著並不耀眼的陽光,江春水突然有點喉嚨發幹的感覺。門沒開,原本預想的一拍兩散的情況也沒有發生,但江春水明白隔在他和王曉軍之間的那層窗戶紙卻已經沒有了遮掩的意義,在那層蒙著友誼色彩的窗戶紙下麵,那些個卑劣的麵孔正躲在暗處把他當成一個傻瓜玩弄。盡管身處鬧市,那些卑鄙的嘲笑聲卻依然透過鼎沸的人聲源源不斷的傳進了江春水的耳朵。
失去一個曾經親密無間的摯友,不過隻是讓本就孤獨的生命愈加寂寥一點而已,盡管沮喪,但江春水並不太以為意。讓他耿耿於懷的其實是事到臨頭之時自己所表現出來的軟弱。
“學會用淡泊麵對炎涼,用理解對待不公,不要追問,不要執著。寬容雖然不會讓你得到別的什麽,卻能讓你找到屬於自己的世界。”這是去雙峰報到之前,在海岸咖啡屋偶遇到的滕峰酒後興起送給江春水的臨別贈言。成功的道路不可以複製,但卻可以借鑒。所以對於這位前輩的忠告,江春水還相當看重的,當晚回到宿舍他就把這句話給抄在了自己的筆記本上。
重視歸重視,但江春水卻並不敢苟同。人的生命是不可以快進的,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活法,每個年紀也自有它特定的目標和任務,四十歲功成名就不代表可以否定二十歲的年輕張狂。事有因果,萬般皆是量變到質變的結果。生命無法逾越,更沒法總結。以滕峰的身段和閱曆,在接近四十歲的年紀說出這樣的話、奉行這樣的法則為人處事自然沒有問題。但江春水不同,作為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如果現在就開始講求四十來歲的活法,那年輕還有什麽意義?
江春水很癡迷孫紅雷的片子,尤其是《征服》那部電視劇中劉華強怒慫老虎的那句“不氣盛那叫年輕人麽?“,更是叫江春水拍案叫絕、回味無窮。
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樣子,什麽階段就該過什麽階段的生活。江春水並不排斥成長,但是在他看來,二十來歲還遠不是談”成熟“的年紀,也根本不可能達到”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的境界。成長需要過程,需要一點一滴的積累,而不是妝模作樣或者邯鄲學步。二十來歲就擺出一副世事通透的麵孔,怎麽看都覺得可笑。
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令江春水現在沮喪萬分的原因就在於此。相較於一段虛假的友情以這種方式落幕,自己事到臨頭所表現出來的猶豫和怯弱反而是江春水更不能原諒和釋懷的地方。不過沒等江春水有借酒消愁的機會,另外一件叫人抓狂的事情就發生了。
傍晚的時候,江春水突然接到雙峰政府打來的電話,通知他立刻返回單位加班。
電話是林浩打來的,江春水本來還想問問具體是什麽事情,林浩那邊卻推說還要通知其他人讓江春水趕緊回來就行。或許是聽出了江春水語氣裏不以為然的味道,臨掛電話前林浩還特意加了一句書記鎮長都到鎮裏來了,你最好也快點。
聽著電話裏傳來的忙音,江春水頓時一陣火大。這大周末的加哪門子班嘛,自己回來滿打滿算都還沒夠二十四時,這可倒好,一個電話就得屁顛屁顛往回跑。
鬱悶歸鬱悶,牢騷歸牢騷,但命令還是得服從。江春水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晚飯都沒顧上吃出門就直奔車站去了。
已經五點四十分了,發往左江的最後一趟班車還有十來分鍾就要開了,時間緊湊得很。偏偏正是交通擁堵的高峰期,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車輛排成了一條看不見尾的長龍,叫罵聲鳴笛聲此起彼伏,白日裏鬼影都不見一個的出城道路此時吵成了一鍋粥。六點以後就沒有去左江的車了,看著手表裏的時間一刻不停的往前移,被堵在車流中間的江春水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暗自祈禱了半天,時間沒停止,塞停了的車流也沒見動靜。如果趕不上最後那趟班車的話,就隻能包車去了。想到離車站也不過幾公裏的距離,在心底稍作權衡,江春水就決定棄車步行過去。
“師傅,來不及了,我走過去算了。”江春水丟給司機一張整票,沒等他找零就下了車。還有十分鍾,應該來得及。江春水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深吸了一口氣,拎著包朝車站方向狂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