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把酒喝好了比什麽都強
男女之間的事情最容易挑撥情緒，但放在整個生命長河裏來看，實際上又太過於滄海一粟。
工作的忙碌很快衝散了江春水那因王慧帶來的失落。
在黃穎找江春水談話之後的第二周，團縣委的考察組就到了雙峰。
團縣委是個小部門，總共就4個人。不算書記和副書記，真正做事的就2個誌願者。
考察組原則上要三個人以上，所以這一次過來的實際上是一個聯合考察組。縣委組織部牽頭，團縣委和縣婦聯配合，同時對雙峰新推薦的團委書記和婦聯主xi進行考察談話。
考察組出發之前，鎮人大主xi劉成寶召集談話對象到他辦公室開了個短會。
推薦幹部是大事，哪怕是團委書記、婦聯主xi這種僅享受副科待遇的職務，鎮裏一樣不敢掉以輕心。
穩妥起見，事前黃穎專門征求了江春水的意見，找的談話對象基本上都是和江春水比較熟悉、關係也比較好的人。
在談話之前，領導先找談話對象交代一番是一條雷打不動的慣例。幹部推薦的結果往淺了說代表著黨委的意圖，往深了說就是政治問題。劉成寶親自出麵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傾向，就是讓談話對象知道什麽話該講，什麽話不能說，務必讓推薦名單上的人最終出現在人事任命文件上。
小心使得萬年船。特別是在這種最容易引來幺蛾子的節骨眼上，小心小心再小心終歸沒錯。
從劉成寶辦公室出來，江春水徑直去找黃新。談話對象裏突兀的出現了陸菲的名字，聯想起幾個月前的衝突，江春水心裏總有些不安穩。
聽江春水說出自己的顧慮，黃新沒怎麽當回事，擺手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她談過了。考察組那邊，保證她隻會說好話。”
接過江春水遞過來的煙，黃新倒轉煙頭在桌麵上敲了敲，“你呀，要大氣點。不能因為之前那個事就一直對人家有成見。一個女孩子，脾氣大點正常，能礙著你什麽事？男人哪，不能太記仇，總把仇記著，心裏就不痛快，心裏不痛快，路就走不好。”
江春水點點頭，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嗯，是不用想那麽多。想那麽多幹嘛，毛主#說人要善於抓住主要矛盾，你把主要問題搞定就萬事大吉了，沒必要麵麵俱到。”
黃新聽了何斌的建議，這段時間一直在研讀毛*東語錄。通俗易懂不說，指導性那是真的厲害的一匹。以前許多想不明白的問題，黃新現在都大有茅塞頓開的感覺。今天當著江春水的麵現學現賣一回，效果看起來就不錯，無形中就多了幾分一針見血、世事洞擦的高人風範。
“看來還是要多讀書啊！”等江春水走出辦公室，黃新從抽屜裏重新拿出那本被他翻了好幾遍的語錄，呢喃自語道。
——
談話結束的很快。
江春水坐在辦公室裏惴惴不安的等了半個小時，黃穎打電話過來讓江春水上二樓小會議室一趟。
作為推薦對象被組織考察，江春水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避不可免的有些緊張。
上樓梯的時候，江春水走在最後偷偷打量了幾眼同自己一塊被推薦的沈麗華。這個即將成為婦聯主xi的女人的臉上格外平靜，既沒有被提拔的誌得意滿，也沒有像江春水那樣拘謹不安。
進了門，黃穎簡單的向考察組介紹了一下站在自己身後的兩人之後就起身離開，出門時還不忘把門掩上。
會議室裏坐著四個人，一男三女。除了團縣委書記秦岸清，其餘三人江春水都不認識。
居中坐在會議桌後麵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橫紋POLO衫，黑色窄邊框眼鏡，整個人身上都流露出這一股不苟言笑的氣息。
“坐吧。”中年男子抬頭看了一眼從進門後就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站得筆直的兩人，用一種稍顯冷漠的語調說道。
“別緊張，就是找你們隨便聊聊，坐吧。”見兩人大氣都不敢透一口的模樣，團縣委的秦岸清書記笑著安慰道。
秦岸清是北方人，卻是典型的北人南相。膚如凝脂，五官精致，氣質溫婉，舉手抬足之間都總能輕而易舉的讓人察覺到這是個打小家教就特別好的女人。
江春水感激的朝秦岸清笑了笑，同沈麗華先後落座。
秦岸清露出一個既不顯誇張也不讓人覺得敷衍的恬淡笑容，伸出微微屈回大拇指的手掌向右邊示意道：“這是我們縣委組織部幹部股的黎中恒黎股長，也是這次考察組的組長。”
江春水和沈麗華趕緊站起來，朝著黎中恒微微鞠躬道：“黎股長好！”
黎中恒微微頷首，待兩人坐下之後，秦岸清上半身往前傾了傾，目光越過黎中恒，停留在坐在最右邊的那個中年婦女身上，手腕小幅度的翻了翻，“這是我們縣婦聯的李月芝李副主xi，也是我的老領導。”
屁股剛落回座位的兩人趕緊又站起來，“李主xi好！”
李月芝五十來歲，身材臃腫得一塌糊塗。心寬體胖，那些胖的人心寬不寬江春水不知道，但眼前這個李月芝顯然就是個心寬的人。見江春水兩人起身，李月芝也沒再坐著，主動站起來，隔著會議桌有些費勁的同兩人分別握了握手才重新坐回位置。
“做記錄的使我們團縣委的小何，何流。”秦岸清的話音剛落，一直安靜坐在角落，專心致誌盯著眼前攤開的筆記本的小姑娘刷的一下站起來，主動跟兩人問好：“沈姐好！江哥好！”
接下來的談話氛圍沒有江春水預想的那麽嚴肅，有秦岸清這麽一個大美女在中間調度，談話過程更像是幾個熟人之間碰麵了聚在一塊聊天，就連一直不苟言笑的黎中恒到最後都破天荒的開了幾句玩笑話。
氣氛打開之後，沈麗華一改之前的拘謹，一門心思想在幾位領導麵前好好表現，所以談話總的十來分鍾，大部分時間倒是她再說，其餘幾人在聽。
江春水至始至終都沒有太過主動的去表達，即便秦岸清問到，他也格外注意用詞，主動把出彩的機會全讓給了自己的師姐。
做大事的人，既要有打擊對手的手腕，也要有成全別人的胸懷。這句在某本網絡小說上看來的台詞，江春水記憶深刻，一直奉為圭臬。
“你們兩位很優秀，相信秦書記、李主xi都有同感。我希望你們繼續保持像今天這樣的作風，既有年輕人的朝氣蓬勃，也有成熟幹練的一麵。在以後，積極配合團縣委和縣婦聯抓好工作，做好黨委政府的好參謀、好助手！”
流程走完，做完總結發言，黎中恒左右看了一眼，在確認秦岸清和李月芝都沒有異議之後，說道：“那好，今天就到這裏。”
走下樓梯，鎮人大主xi劉成寶和組織委員黃穎已經在那裏等住。
黎中恒剛走下最後一階樓梯，劉成寶快步上前，率先伸出手同對方握了握，“中午安排好了，在閱江樓。這次你可不能再放我鴿子，總得偶爾給我們這些基層幹部向領導匯報工作的機會吧！”
“老黎，飯就不吃了，部裏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呢。”黎中恒左右征求了一下秦岸清和李月芝的意見，婉言謝絕道。
“別啊，再忙也是要吃飯的不是？！”劉成寶邊說便從褲兜裏掏出一盒海韻，遞給黎中恒一支，轉頭朝秦岸清和李月芝說道：“秦書記，李姐，你們說是不是？”
黎中恒由著劉成寶給自己點上煙，笑道：“你還好意思問秦書記，我在來的路上可聽說了，上次你門雙峰班子把人家灌得夠嗆的。”
“部長你可不能亂扣帽子，現在八項規定，我們可不興灌酒那一套。就是兄弟姐妹們在一塊高興，多喝了幾杯。”
劉成寶憨厚的笑道：“而且那是鎮長私人掏腰包請的客，可沒公款吃喝。”
黎中恒沒理會劉成寶故意叫錯自己的職務，搖頭道：“私人請客也好，公款吃喝也好，今天是真要趕回去。過兩天市裏麵下來檢查，一大堆整改材料要弄。中午搞一下，下午就不用上班了。”
“又沒說一定要喝酒，不喝酒不就行了！”劉成寶信誓旦旦道。
“主xi，今天是真不行，黎哥忙，我和李姐也還要趕回去整材料，縣委張副書記急著要。這樣，下回，下回到縣城，我請大家一塊去古城宵夜。”見黎中恒似有意動，秦岸清趕緊站出來插話道。
“秦書記這話就說得見外了，誰請不都一樣？但今天難得你們三位領導大駕光臨雙峰一回，一頓飯都不吃就回去也說不過去吧！”劉成寶板著臉說道。
氣氛瞬間尷尬起來，秦岸清自覺失言，也不好再說什麽。
黎中恒想了想，用夾著香煙的手指點了點劉成寶，笑道：“你這嘴巴，不去招商局都可惜了。”
黎中恒這麽一說，黃穎就知道人家算是答應留下來吃飯了，哪還能傻乎乎的站著，趕緊招呼道：“小江，你去幫主xi把車開過來。麗華也一塊去。”
——
無酒不成局。本來說好不喝酒，但到了飯店坐下，見劉成寶從後備箱裏搬出一件高度白酒來，三人還是頗為默契的沒有出言拒絕。
江春水和沈麗華忙著做服務，沒等人家入座就幫著先拆了消毒餐具外麵包裹的塑料膜，之後兩人分工明確，沈麗華負責倒茶，江春水給人裝湯，腳不離地的圍著大圓桌轉悠。
期間，除了在給李月芝盛湯的時候，對方出言道了一聲謝謝，其他人，包括江春水曆來覺得頗有素質的秦岸清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給所有人都倒好茶水和酒，又盛了一碗湯放在麵前，江春水和沈麗華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位置自然也是最靠近門邊的末位，為的就是方便走動和出入，免得待會給人倒酒時弄得雞飛狗跳。
幾人寒暄了一會，劉成寶招呼大家先喝點湯，黎中恒左右看了一眼旁邊空著的座位，警惕的問道：“還有人要來？”
劉成寶幹笑兩聲，道：“沒誰了，就我們幾個。”
不過幾分鍾以後，江春水就明白了在酒局上領導的話多不可信的道理。像是掐著點一般，黎中恒剛喝完湯，何斌就領著黃新、黃哲兩人推門而入。
“黎大股長！哈哈，不好意思，剛才陳副縣長下來，陪著到村裏轉了一圈，來晚了。”何斌自然而然的坐到黎中恒的右手邊，把左手邊的位置讓給了黃哲。
論級別，黎中恒同何斌一樣都是正科，照理說當不起雙峰鎮兩正三副接待的規格。但宰相門房七品官。身負黨員幹部管理權限的組工幹部天然具備優勢，不說像黎中恒這樣實打實的正科級組織員，在副科這個級別官員選拔中握有絕對話語權，就連組織部的普通幹部出去都要比一般的鄉鎮副科大上半階。所以這頓酒，饒是向來心高氣傲的何斌也不敢馬虎半點，隻會超規格絕不敢降檔次。
中途，在黃新的提醒下，江春水主動過去敬了幾位領導的酒。領導們自然是小泯一口，江春水卻是杯杯見底。
江春水不怎麽習慣喝白酒，尤其還是這種53度的烈酒。由於前麵都是忙著為其他人倒酒倒茶，根本沒吃什麽東西墊肚子，連著三杯酒下肚，江春水直感覺腸胃像是被火燒著一般難受。
黃新坐在江春水對麵，見他遲遲沒有過來敬鎮長和主xi的酒，不免有些惱火。現在鎮裏都知道江春水是他的人，雖說算不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多少還是會有些牽連。
平日裏看起來挺伶俐的小夥子，到了酒桌上怎麽就這麽不上道呢！
黃新在幾次眼神示意對方無果之後，隻好借上廁所的機會，在外麵打了個電話給江春水，把他叫了出來。
“黃副，咋啦？是縣裏又催交材料？”江春水一路小跑到黃新麵前，氣喘籲籲的問道。
黃新哭笑不得，擺手道：“喝酒的時候就不要管工作，就算真有材料要報，也等喝完酒再說。”
江春水愕然道：“那是？”
黃新瞄了一眼說話時聲音都有些變調的江春水，“喝多了？”
“沒啊！”
黃新氣不打一處來，教訓道：“那就多敬領導幾杯啊！一年到頭你有幾次跟鎮長、主xi坐在一起喝酒的機會，啊？這個時候你不主動多敬幾杯酒，難道還等人家領導過來敬你？”
江春水有些赫顏，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見江春水半點不醒水的樣子，黃新越發生氣，“光會做事有什麽用！鎮裏麵能做事的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我跟你說，把事情做好是必須的，但不是最重要的。你陪領導把酒喝好了比什麽都強。你聽我的準沒錯，待會進去主動點，把你的優勢發揮出來，謙虛點，多說點好話，多敬老板幾杯酒，啊！”
江春水似懂非懂，但出於對黃新的信任，還是照做了。
結果到飯局結束，除了何斌和一直沒怎麽喝酒的秦岸清，其他人都有七八分醉意了。
“黎哥，我們接著去古城喝！”黃哲剛才連著跟黎中恒整了幾個大杯，現在已經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了，出門後一直攬著黎中恒的肩膀糾纏不清。
“下回，下回好吧。”黎中恒朝何斌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同黃新上前一左一右把黃哲架開，招呼剛叫過來的司機開車，交代道：“把人送到家。”
等黎中恒他們的車子開走，何斌轉身看到醉得人事不省的黃哲，不禁苦笑搖頭。
酒桌上需要女人，尤其需要黃哲這樣年輕漂亮，能喝酒且能勸酒的女人。但女人往往也是最能折騰的主，在酒精刺激下，溫順的綿羊都能產生叫囂雄獅的勇氣，更遑論那些喝了酒的女人？
黃新把黃哲扶到何斌的車後排，後者直接就軟了下去，橫躺在座位上，不算寬鬆的衣服下露出一大截白的觸目驚心的精致小腹。
“咋整？”黃新轉頭看向何斌，苦笑著問道。
“叫個人過來開車。”何斌點燃一根煙，醉酒後抽煙其實並不好受，但酒氣淤積在胸口散發不出來，直接大口喘氣又不太好看，所以他隻能借著抽煙來掩飾。
等領導們都離開之後，江春水才轉身回去包廂收拾殘局。把剩的飯菜打包好，江春水看見沈麗華還在前台沒走，便靠過去瞄了一眼。
“這個不能這麽寫.……”沈麗華靠在收銀台上，指導服務員改單，把飲料酒水都改成菜名。等地方按自己要求改好之後，又核對了一遍，這才在上麵唰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在備注一欄，還不忘加上一行：村幹培訓工作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