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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喜從天降

  生活的問題都可以歸結為選擇的問題,在每一個分叉口,選對了往前就是一馬平川、晴空萬裏,選錯了往後則會舉步維艱、電閃雷鳴。


  在雙峰政府大院似乎都明白了些什麽的時候,唯有作為當事人的江春水像個局外人,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不能做。


  楊明陽有一次同江春水一塊到街上擼串,雲裏霧裏的提過一嘴,說前幾天班子會討論人事問題,江春水的崗位可能有變動。


  江春水知道新來的紀委書記韋文景是楊明陽的老鄉,都是江柳縣人。在左江工作、居住的江柳人不多,所以老鄉要遠比普通朋友來的親近。有這層關係兜底,韋文景會在茶餘飯後跟楊明陽八卦一番,江春水覺得再正常不過。


  趁沒有外人在場,江春水追問楊明陽,這個所謂的變化到底是調出雙峰政府,調去其他單位還是提拔到副科職務,楊明陽卻金人緘口,半句話也不肯多說。


  對此江春水雖然頗為失望,但卻也能理解。有些話就不能說得太直白,留有餘地方能進退有度。況且像楊明陽這種從地下組織部聽來的消息,真亦假時假亦真,未必做的了數,聽聽做個參考也就是了。


  沒有實力的人,被選擇的時候總比選擇的時候多,而在不能選擇的時候,靜觀其變遠比盲目動作來得有用。在那以後,江春水努力讓自己的心態平和下來,盡力讓自己置身事外不受外在輿論的影響,該上班的時候上班,該打球的時候打球,旁人看起來,江春水倒也真跟往常沒有什麽兩樣,隻有晚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江春水才會不可抑製的胡思亂想,備受煎熬。


  曾國藩全傳裏有個故事,說是湘軍創始人之一的羅澤南在武昌城下中彈兵敗,臨終寫信給曾國藩,說到“亂極時站得住,才是有用之學”。


  對此江春水極為推崇,雖說以他的資質萬不敢妄圖與號稱集“立德、立言、立功”為一身,被清末重臣李鴻章譽為“威名震九萬裏,內安外攘,曠世難逢天下才”的曾滌生相提並論,也不奢望在二十來歲的年紀就能達到那樣的高度和修為,但每逢大事有靜氣總歸沒錯。


  即便現在還不具備那樣的能力,說起來做起來難免會被人看成是刻意做作。但江春水卻認為,修行這件事情本就該是刻意為之的,朝著一個方向不停的走,或許起初會因為不熟悉路徑而舉步維艱,但越走到後麵,隨著腳力的增長和長時間的摸索,就肯定能閑庭信步,事半功倍起來。


  習慣成自然就是這個道理,做人和做事其實是一樣的,要想往前走,最好的捷徑就是不走捷徑,摸準方向一年一年的打磨、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打磨,時間總能熬出偉大。江春水一直篤信,一個人的成熟度與其年齡無關。成長不是簡單的時間累加,隻能靠日複一日的刻意練習,通過無數人事的曆練方能獲取的智慧和能力。


  江春水知道,站在他現在的位置,那些藏在風和日麗的假象背後的暗流湧動不是他所能察覺和掌控的。


  在經過起初那幾天的欣喜若狂之後,江春水猛然醒悟到,在這個關鍵節點,李勇、何斌他們是不是也在暗處偷偷打量著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細節處看人品,關鍵時見真章。在這個敏感時期,哪怕隻是一句無心之語,隻要是有心人,能琢磨出來的東西也實在太多了。


  生活無時不刻不在考驗人,而那些注定卓越的人又何嚐沒有把生活當做向成功進發的磨刀石。


  從黃穎辦公室出來,江春水左右環視了一圈,偷偷握緊了拳頭。盡管整條走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但江春水還是沒敢做出什麽太過誇張的慶祝動作。


  剛才在黃穎的辦公室,這個新來的組委告知江春水,經鎮黨委研究決定推薦他出任鎮團委書記,按照流程,最快可能就是這個月底團縣委就會下來考察。談話最後,黃穎笑著說,雖然組織部還沒有下文,但你基本上可以準備請大家吃飯了。


  江春水從頭到尾表現得都很淡然,雖說心髒早已不由自主的劇烈跳動,但表麵上,江春水偽裝得無懈可擊。甚至連黃穎都有些好奇,在她原本的設想中,能夠躋身團委書記這麽一個享受副科級待遇的崗位,以江春水的年紀不說欣喜若狂,總該表露出些許激動的神態才對。但眼前的年輕人似乎太過冷靜了,冷靜到旁人會以為他隻是個局外人,對這麽一個足以值得浮一大白的喜訊根本無動於衷。


  “難道是團委書記的分量不夠?”想到這裏,黃穎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她是新來的幾位領導之一,接替謝君擔任分管黨群的黨委委員。雖說是出來咋到,但在左江縣委辦打磨了五年,不說人脈如何深厚,但在赴任前了解一些情況對她來說還真不算多大個事。


  在來雙峰之前,她父親帶著她接連參加了好幾個酒局。坐在一起推杯換盞的有組織部的領導、雙峰鎮的黨委班子,還有些同父親關係匪淺,現在不是在某個單位任主要領導就是在外麵風生水起的成功人士。


  黃穎是家裏的獨女,她明白父親的苦心,所以盡管酒量不濟更深惡痛絕類似的酒桌交際,但她還是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由著父親在那些人麵前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引薦自己。


  一次,父親照例拉著她去向一位領導敬酒,聽父親畢恭畢敬的向對方介紹自己,黃穎那一刻突然有種荒誕不經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件商品,而父親就是個為了業績任勞任怨的導購,任由那些其實根本不想買東西的客人翻來覆去的打量把玩。


  但是到最後,她也沒有把自己的真實情緒表露出來。生活早已教會她,那些活得相對滋潤的人無一不是善於掩飾和表演的戲子。況且,即便自己再不樂意,“孝順”這個自己讀起來都覺得迂腐不堪的詞語總能將她的個性打得魂飛魄滅。孝順,孝順,孝的真意不就在一個順字麽。為了父親放心,自己違心一回又有什麽關係呢!有了這麽一個執念,黃穎喝酒的時候便心安理得得多,即便碰到那些滿腹肥腸的官僚不懷好意的打量自己這個尚未婚配的侄女也沒起初那般感覺麵目可憎了。


  不過真到了雙峰,黃穎還是不由得感激起父親的用心良苦起來。正因為前麵那些看起來毫無營養的酒局,黃穎毫無懸念的成為了那新來幾個人當中進入角色最快的一個。


  人情人情,要是往時都沒有交集,又怎能奢望一見如故。想起之前自己還認為父親小題大做,黃穎不由得有些赫顏。


  江春水的情況,黃穎是很清楚的。這個在她進入雙峰工作之後,兩位主官最常提及的年輕人,黃穎還專門翻閱了對方的人事檔案研究了一番。


  江春水不是本地人,籍貫是八桂省內那個最為知名的旅遊勝地。但一些見諸報紙的溢美之詞都與他無關,因為江春水出生農村,政審材料往上三代甚至都找不出一個具備黨員身份的直係親屬來。而親屬職業那一欄從頭到尾“務農”兩個字就足以說明他的家境和出身。


  一個毫無背景的農村子弟會不在意職務,尤其還是團委書記這種含義頗為不凡的職務?黃穎並不這麽認為。


  貧窮是最能滋生野心,也最能滋生貪婪的土地。黃穎見過太多為了前程不擇手段、忍辱負重的貧民子弟,倒不是她對窮苦出生的人群有偏見,而是相對那些家境優越的人,窮人的後代似乎對成功和富裕有著更令人難以理解的執念。


  對於江春水的反常表現,黃穎並沒有太過於詫異。年齡同城府沒有必然的關係,也沒誰規定農民就培養不出驚才絕豔的後代。況且,要真是沒有幾把刷子的庸人,又如何能入了何斌的法眼,成為雙峰最為炙手可熱的後起之秀。


  江春水下班之後專門去小賣部買了兩瓶啤酒,搬了兩張塑膠板凳到陽台,就著從街上買來的花生和燒鴨一個人自斟自飲。


  中午他趁別人都回宿舍休息辦公室沒人的時候,專門上網搜了搜關於鄉鎮團委書記任用程序的文件。按照網上的說法,他出任雙峰團委書記的事情不說板上釘釘,那也是八九不離十的事情了。


  江春水很開心,不止是因為級別上往上挪了一階,也不是因為出任團委書記之後每個月工資會多出接近一千塊錢。實際上,現在由他掌舵,吳鑫出麵運作的水泥生意蒸蒸日上,逐漸成為桂龍水泥在鵝城建材市場排名前三的經銷巨頭,單純就經濟上來說,江春水現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說一輩子不愁吃穿略顯誇張,但財務自由在不遠的未來是完全可期的。


  真正令江春水開心的原因是,鎮黨委推薦他出任團委書記這一職務足以說明他獲得了大部分領導的認可。這個認可,是他用兩年的時間一點一滴累計起來信任,更是他近半年來無數次為了工作通宵達旦,用汗水凝結起來的結果。


  苦心人,天不負。


  為了這一句話,江春水就覺得應當浮一大白。


  開心的事情與人分享是人之常情。江春水也想找個人一起來慶祝,但思來想去在左江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同事就算了,即便關係再好,互相知曉底細總是一把雙刃劍。江春水不想在同事麵前展現出絲毫的誌得意滿,哪怕是楊明陽那樣的關係,人心隔肚皮,真到了關乎切身利益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成為未來自己前行路上的隱患。


  江春水打了個電話給吳鑫,聽到江春水說馬上就要被提拔的消息,吳鑫激動不已,連連說要找個時間慶祝一下。電話那邊嘈雜不已,江春水估計對方正在應酬,聊了兩句便索然無味。


  秦婉茹倒是個不錯的聽眾,但江春水已經許久沒有跟她聯係,現在突然打電話過去太過於突兀,而且江春水也不想破壞現在兩人之間那種漸行漸遠的默契。


  李欣娜現在倒是跟江春水打得火熱,每天一通視頻聊天已經成了江春水的睡前必備功課。但小姑娘涉世未深,跟她講這種事情隻能是對牛彈琴。況且江春水也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太多的事情,露水姻緣,在一起時皆大歡喜就好,真要談婚論嫁,把太過實質的東西牽扯進來反而不美。


  兩瓶啤酒喝完,江春水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王慧,那個曾經一度被江春水所忽視,再見時卻令人驚豔不已的老同學。


  電話打過去,王慧正在回家的路上。江春水握緊手機,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那被透過車窗的晚風吹拂起來的秀發。


  兩人在微信聊了許久,鬼使神差的都選擇了文字交流的方式,發語音的次數屈指可數,打電話說起來今天還是第一次。在開口的一刹那,江春水下意識地說了普通話,而沒有使用那兩人其實都會說的家鄉方言。


  交流是需要意境的,在用微信聊天的時候,江春水會莫名覺得,如果開了語言,彼此說著熟悉又陌生的家鄉俚語,言談之間的那種美感就會被破壞殆盡。


  王慧在略微錯愕之後就聽出了江春水的聲音,大大方方的同江春水用普通話聊了起來。


  有的人,麵對麵坐在一起也相顧無言。而有的人,哪怕相隔千山萬水,照舊談笑風生頰,不知天地空闊。


  江春水此刻就有這樣的感覺。


  在這個記憶模糊的女子麵前,江春水總有一種格外開闊的感覺。就像王慧一次聊天時說的那般,既然讓你闖進了我的海洋,我就任憑你興風作浪。


  可惜美好的時刻總是短暫。江春水尚且意猶未盡,王慧卻突兀地提醒說她到家了。


  江春水知道這是要結束通話的意思,便有些不甘心的問道:“在家就不能打電話?”


  “能是能,但我男朋友在家,終歸不太方便。”


  王慧的回答讓江春水頓時如墜冰窖,一顆心像是腳上被綁了一塊大石頭的人落入水中,直往下沉。


  不是說我已經闖進了你的海洋,不是說任憑我興風作浪的麽?

  掛完電話,失魂落魄的江春水突然感覺有些憋屈,那是一種百萬富翁回到家中發現財產被盜竊一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演員在準備上台的時候卻被導演告知:你的戲被哢嚓掉了,然後就沒你什麽事情了。


  江春水頹然的把手機丟往一邊,望著板凳上早已空空如也的啤酒瓶,突然覺得今天的酒買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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