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故人
“好好吃，這什麽驚鴻照影，是烤雞麽？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烤雞。”江晚一遇見好吃的就手舞足蹈，“這個什麽一簾幽夢是什麽？我竟嚐不出來。”
“食不言，寢不語，你學的規矩都去了哪裏？”喻辰宣拿了手絹幫她擦了擦嘴角，“喝不喝酒？”
“喝……”江晚剛說完，又吐了吐舌頭，“算了算了，人家還是個寶寶。”
“喝一杯就好。”喻辰宣讓掌櫃拿來一些酒，酒質通紅，有一股青草香味，酒香醉人。
“葡萄美酒夜光杯。”掌櫃的果然拿了兩個夜光酒杯來，“兩位，請慢用。”
江晚抿了一小口，入口時有些苦澀，稍微等一會便是甘甜，入喉，滿嘴清香。不管是菜還是酒，都令人拍案叫絕。
“我早先覺得自己也算是個沽名釣譽，認識幾個字，也能吟誦一些酸詞豔曲。可到了這裏，我隻覺得自己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白丁。”
她笑著，“這裏的菜太好吃了。”
“你喜歡就好。”喻辰宣優雅地坐在一旁，就算是吃東西都優雅無比。
江晚看著他的樣子，暗暗感歎。
她一個太後，吃相難看得像三天沒吃飯的人。
而喻辰宣，明明是個上戰場殺敵的將軍，竟比她這種貨真價實的大家閨秀還要優雅。
“兩位，這是餐後水果。”掌櫃端來水果拚盤，“選了新鮮的龍眼，請品嚐。”
江晚本不想吃水果。
可，看到那紅紅綠綠拚在一起的水果，忍不住嚐了一塊，“水果也好好吃。”
吃過飯，小廝將餐具撤下去，掌櫃端來兩杯茶。
江晚細細品嚐著，在夕陽西下的時節，暮雲合璧，與喻辰宣對坐飲茶，生出幾分歲月靜好的安寧來。
這份安寧，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沒有喧囂，沒有紛爭，也沒有朝廷幹擾，隻是靜坐，飲茶。
清風，花香，茶煙繚繞。
焦躁的心也似乎安靜了很多。
“時辰快到了。”喻辰宣將茶杯放下，給了掌櫃一錠銀子。
“咱們走吧。”
“嗯。”江晚站起來，走到門口時，卻聽到屏風後一個聲音喊住她。
“公子請留步。”
她就奇怪了。
這個男人，眼睛沒有聚焦，他是個瞎子？
而且，那張臉……
那張臉，也可以算得上風華絕代，除了那雙無神的眼睛，像極了記憶深處的那個人。
“成書。”她不自覺地喊出這個名字時，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你，果然認識他嗎？”他的聲音有些
激動，“你果然認識羅成書？”
“你是？羅成淵？”江晚半咬著嘴唇。
從掌櫃說出“成淵”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就隱隱猜到，屏風後這個人，是羅成書曾經說過的，他唯一的弟弟，羅成淵。
“是我。”羅成淵的表情有些激動。
“你，認識哥哥？可知道哥哥在哪裏？我詢問了好些人，他們都不知道哥哥的下落。”
“公子，可否，單獨一敘？”
喻辰宣皺眉。
掌櫃有些抱歉，“成淵，你無禮了。”
“對不起。”屏風後的人似乎歎了口氣，“打擾了，兩位，請慢走。”
江晚聽到成淵兩個字的時候，身子微微抖動了一下。
她抿了抿嘴唇，“辰宣，掌櫃，你們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好。”喻辰宣大步走出去。
掌櫃皺著眉頭，看了看屏風後，又看了看江晚，微微歎氣，將門關上。
“對不起，是我冒昧了。”屏風後的人說，“剛才，公子一口說出了《暮雲》曲子，我有些驚訝。”
一個人摩挲著走出來。
江晚很驚訝。可……
江晚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怕忍不住會哭出來。
“你的眼睛怎麽了？”
“我天生眼睛看不見。”羅成淵說，“父母死得早，我跟哥哥相依為命，哥哥進京趕考之後，我聽說他中了狀元。但……”
他低下頭，拳頭緊緊攥著，“但，都兩年多了，哥哥還沒去接我。他們說，哥哥中了狀元，還成了駙馬，不想要我這個累贅弟弟。但我不信……”
“我便一個人來到京州城。可，我去了好多地方，根本找不到哥哥。”
江晚緊緊地咬著嘴唇，有種想哭的衝動。
那些被遺忘的記憶變得鮮活起來，她依稀記得羅成書說過，他弟弟非常聰明，是個天才琴師，為了讓他進京趕考，在各酒樓彈唱賣藝，攢錢。
原本，羅成書的道路是考中狀元，回鄉做官，改善弟弟生活。
“你哥哥……”江晚不忍心說出羅成書已死這種話，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他很好。”
“你哥哥不在京州城。”江晚不知道該撒什麽謊，“他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一時半會回不來。”
“是這樣。”羅成淵低下頭，“謝謝你。”
他沉默了好一陣，才抬起頭，風華絕代的臉上，露出了江晚熟悉的笑容，“能聽懂《暮雲》這首曲子的，隻有哥哥和公子。”
“知道哥哥不是拋棄我，我就放心了。”他摸索著走回到屏風後，“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些。”
“那，再見
。”她說完，像逃一般離開那間屋子。
喻辰宣看著江晚眼圈泛紅的模樣，皺眉，“這是怎麽了？”
“沒事。”江晚將麵具戴上，“風迷了眼睛。”
“掌櫃，你跟羅成淵是什麽關係？”她問。
“這個……”掌櫃抄著手，“成淵想在京州城的酒樓裏彈琴賣藝。但因為他眼睛看不見，沒有一個人用他。又因為他長得極美，被賣到紫陌苑，受盡了折磨，我無意間救下了因為逃跑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他，讓他在這裏當琴師。”
“我知道了。”江晚咬著牙，“掌櫃可不可以告訴我，是哪家敢買下他？”
掌櫃有些為難。
“掌櫃如果有難言之隱那就算了，反正我也能查出來。”江晚說，“成淵就有勞掌櫃照顧了，如果有什麽事，請到將軍府找喻將軍。”
掌櫃微微一愣。
他話不多，除了簡單的寒暄之外，很少詢問客人的身份。
所以，喻辰宣雖然常來，他隻知道這男子不一般，卻不知道具體的身份是什麽。
像這樣自報身份，也算是頭一遭遇見。“好的。”他是個聰明人，懂得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兩位，請慢走。”
出了門，依然是那窄窄的巷子。
江晚身上散發著驚人的冷氣，這股子冷氣，就連喻辰宣也覺得心驚。
“需要我幫忙嗎？”他問。
“要。”
“你，想做什麽？”
“砸了！”江晚攥著拳頭，“把那家店給砸了。”
“那家店挺好吃的，你不也挺滿意麽？為什麽要砸掉？”喻辰宣摸著她的頭，“是那琴師得罪你了？”
“不是那家店。”江晚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琴師，是成書的弟弟。”
喻辰宣的臉色在瞬間變得不太好看。
“他眼睛看不見，一路從家鄉來到京州城，想來是吃了不少苦。”江晚的聲音有些悲傷，“若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當初，如果我不招惹成書，還鬧出那麽多笑話，長公主也無法強迫他。就因為我的出現，他才迫不得已迎娶長公主，抑鬱而終。說到底，都是因為我。”
“成淵問起他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不忍心告訴他，他那位風華絕代，才高八鬥的哥哥，已經不在了。”
“千凝。”喻辰宣攬住她。
“掌櫃說，成淵被賣到紫陌苑一家店裏，強迫接客。一想到這些，我就好難過。”江晚說，“有些事，以我的立場不適合做。辰宣，幫我教訓教訓他們好不好？”
“嗯。”喻辰宣眼神發暗，“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夕陽收走最後餘暉時，紫陌苑中燈火通明。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光芒璀璨。
他們兩個並肩走進去，聞著那詭異的香味，誰也沒開口。
紫陌苑和南浦街一樣，這裏大大小小開了上百家店，每一家店都有各自的招牌。
塗脂抹粉的男人們站在門口招攬客人。
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大概是喻辰宣身上的冷氣太重，那些小倌們不敢靠近。
穿過人潮和緋色燈光，他們來到一家相對清冷的店前。
和別的店不一樣，這家店門外沒有招攬客人的小倌，除了門口長衫靜立的清秀小哥之外，連個燈籠都不點。看起來相當寒酸。
“兩位公子，請進。”小哥彎腰行禮，“請問，是要我們推薦佳人，還是您點佳人？”
喻辰宣推了推麵具。
“你們的頭牌，在嗎？”
小哥一愣，“公子是要點雲歌公子嗎？”
雲歌……
喻辰宣額角的青筋跳了好幾下，“不錯。”
“您，確定？”小哥再三確認。
“確定。”
“那，兩位公子先交三千兩銀子。”他帶著他們走到櫃台。
賬房先生也是個清秀的年輕人。
喻辰宣拿了三張銀票出來。
賬房先生拿著銀票看了許久，點點頭，“小越，帶他們去吧。”
小越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位請隨我來。”
上樓，推開一扇門，走過長長的走廊，穿過一道月牙門之後下樓，走了沒多遠看便看到了一個小院子。
小院子布置得很雅致，有假山，有水，有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