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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原來這麽慘

  次日。


  陸薇薇仍是專心學習一上午,到中午吃飯時,才暫時放鬆下來。


  她先去了謝令昭的教室,卻見謝令昭早不在教室裏了,想著他定是去飯堂吃飯了,又去了飯堂。


  仍是沒見到謝令昭人,找了一圈都沒見到。


  陸薇薇隻得草草吃了午飯,回了自己的教室。


  不想遠遠的就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她教室外,不是謝令昭,又是哪個?

  陸薇薇忙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謝令昭,我到處找你都沒找到,原來你在這裏。你吃飯了嗎?”


  謝令昭提了提手裏的食盒,“吃過了,我家小廝給我送來的。陸巍,你昨兒不是說我家的點心好吃嗎,正好今兒中午有道蟹粉酥,我覺著吃著還不錯,就給你留下了,你趁熱吃吧。”


  陸巍不讓他給他帶早飯,其他在學裏的時間也讓他最好別來找他,有什麽話都等散學後再說。


  他想來想去,也就隻有午休這會兒時間能過來與他說幾句話,正好今兒理由也是現成的,蟹粉酥是得趁熱吃嘛,凉了有一股子腥味兒,就不好吃了……


  念頭閃過,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陸薇薇方才的話,忙笑道:“陸巍,你到處找我做什麽,有什麽事兒嗎?”


  陸薇薇笑著點頭,“是有些話想與你說,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吧。”


  想了想,就他們教室後麵那片竹林下就不錯,遂引著謝令昭一路走了去。


  謝令昭並不關心陸薇薇要與自己說什麽,反正隻要陸巍肯與他說話,與他獨處,說什麽都行的。


  他見竹林下還有石桌石凳,便把食盒放下,隨即打開了,“陸巍,這蟹粉酥真不錯,你要不現在就嚐嚐?我瞧你平日在家吃飯都有些挑,吃的也少,飯堂的飯菜肯定更吃不慣,怕是中午就沒吃飽過吧?我幫你拿,還是你自己拿?”


  陸薇薇很想翻白眼兒。


  她什麽時候吃飯挑了,她明明很注重葷素營養搭配好嗎?至於吃得少,那不是廢話麽,她一個女孩子,飯量要是跟他和她表哥都一樣,豈不是太嚇人,也太有悖常理了?


  不過陸薇薇到底忍住了,隻道:“謝令昭,你觀察這些做什麽,閑得沒事兒幹?既這麽閑,讀書吧。等你一心向學,找到學習的樂趣後,相信我,你再也不會覺得閑、覺得無聊空虛,你隻會每天都覺得時間不夠用,隻恨一天怎麽才十二個時辰,為什麽就不能二十四個時辰。真的,要不試試唄?”


  謝令昭笑容僵在了臉上,片刻才道:“我肯定是體會不到陸巍你說的這種樂趣的,我天生就不是那塊兒料,所以還是別試了。倒是你,再不試這蟹粉酥,回頭涼了變了味兒,可別後悔啊。”


  陸薇薇直接把食盒一把拖過扣上,還放到了一邊。


  方定定看向謝令昭,輕笑道:“謝令昭,之前聽你說你母親去得早,你家裏其他長輩都容不下你,我還以為,他們對你不慈,你肯定也沒有孝順他們的心思和打算,如今看來,竟是我錯了。你其實還是很孝順的,尤其在你父親麵前,你肯定是個再孝順聽話不過的兒子吧?”


  謝令昭臉色越發不好看了,“陸巍,你這話什麽意思,當我聽不出你其實是在嘲諷我?誰是他再孝順聽話不過的兒子了,他也配!我這輩子最大的痛苦,便是做了他的兒子,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恨不能剔骨還父,把這條命還給他!”


  陸薇薇仍是輕笑,“怕不是這樣吧?我瞧著你分明就很聽令尊的話,他說你不是念書這塊兒料,這輩子都念不出個名堂來,你便真聽他的,成日無所事事,明明有這麽好的學習條件和機會,也直接放棄不要。這還不是再孝順聽話不過的兒子,什麽才是呢?”


  頓了頓,“反正我爹要是還在,要是這樣說我,我肯定不會聽他的。我就是拚死拚活,也一定要證明給他看,他是錯的,我就是念書那塊兒料,我就是要念出個名堂來給他看,我就是要讓他刮目相看!”


  謝令昭這才明白過來陸薇薇是在激自己。


  他也不是好壞不分的人,眼裏的戾色不自覺散了大半。


  抿了幾次唇,才咬牙低道:“陸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和伯母一樣,都是真正的好人。可我們家的情況你不知道,我父親……那個人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齒,怕是做夢都在盼著我不好;我就算真證明給他看,他錯了,我能念書,我也能念出個名堂來,他還是不會正眼看我,還是會恨我入骨的。要依他的心,我這個人,甚至根本就不該存在於這世間!”


  陸薇薇挑眉,“所以你是想說,你念不念書都沒有任何區別,於你的人生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幹脆不念?可我倒是覺得,反正無論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糟糕,那你還有什麽可害怕、可顧忌的,為什麽就不能放手一博,為自己拚一把?”


  謝令昭苦笑,“我有什麽可博、可拚的,無論如何結果都不會改變。我們家的事……罷了,我長這麽大,就交了陸巍你這麽一個朋友,在你麵前,也沒有什麽家醜不可外揚的。我家是如今京城僅剩的三大國公府之一靖國公府,我父親便是如今的靖國公。”


  “他當年迎娶我母親之前,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當時是臨親王世子的女兒,等臨親王世子承爵後,她便也成了郡主,便是我繼母了。當年他倆的事京城圈子裏不少人都知道,就隻等兩家定下了。誰知道某日二人不知什麽原因鬧翻了,那個女人便負氣遠嫁出京了……”


  陸薇薇雖早猜到謝令昭的出身低不了了,依然沒想到,竟顯赫到這個地步。


  她都來這個世界七年多了,如何不知道階級在如今意味著什麽,想要跨階級又是如何的艱難?她之所以女扮男裝一心苦讀,說穿了不也是為了實現階級的跨越嗎?

  結果在她為了個最低級別的秀才功名了勞心勞力時,謝令昭竟然直接出生就在終點……


  不過陸薇薇隻感慨了片刻,畢竟謝令昭就算出生在終點,顯然也並不開心,如果可以與旁人交換人生,她相信他毫不猶豫就會換的。


  她繼續聽他說起來,“那個女人另嫁後,據說我父親自暴自棄,狠狠消沉了一段時間,我祖母看著實在不像,便也著手為我父親相看起親事來。京城圈子裏好些人都知道我父親和那個女人的事,我祖母瞧得上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兒嫁給我父親,願意嫁的,我祖母又瞧不上。”


  “正好來年春天,我外祖父帶了家眷進京述職。我外祖父那時候是從二品的布政使,我母親又溫柔漂亮,我祖母在宴席上看見後,很是喜歡,便托了人遞話兒。我父親雖敗絮其中,卻金玉其表,又是靖國公世子,當時在金吾衛也領著官職的,妥妥的青年才俊,我外祖父強龍不壓地頭蛇,又文武殊途,往哪兒打聽我父親和那個女人的前情去?便把我母親許給了我父親。”


  誰知道謝令昭的母親過門才半年,他繼母便喪了夫守了寡,又回了京城長住。


  然後,不知什麽時間,在什麽地方,又與謝令昭的父親舊情複燃了;抑或者,兩人根本就從來沒斷過關係?


  反正等謝令昭的母親終於發現時,他繼母早已生下他父親的兒子,僅比謝令昭小半歲。


  也就是說,謝令昭的母親還懷著他時,那個女人已診出身孕了;且謝令昭的母親之所以能發現秘密,亦是那個女人故意露的破綻給她知道,否則謝令昭的母親還不知道要被欺瞞到什麽時候!

  謝令昭的母親悲憤惱怒不已,為了不連累兒子和娘家的名聲,還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夜夜以淚洗麵。


  那個女人還不罷休,屢次明裏暗裏的挑釁,謝令昭的祖父祖母也管不著,謝令昭的母親終於氣急攻心,一病不起,鬱鬱而終了。


  “……我母親去了剛一年,那個女人便進了門,至於她的兒子,反正兩三歲大的孩子都少見人,差個一歲兩歲的,其實旁人也瞧不出,對外便宣稱是那個女人進門就見了喜,然後一舉得男,比我小三歲。”


  謝令昭越說聲音越冷,“我一開始是養在我祖母屋裏的,那個女人與我祖母說了幾次後,便挪到了她院裏去。之後,我的日子便表麵光鮮,內裏黃連了。她不讓任何人跟我說話,除非必要的;我母親的陪房也都被她發作得遠遠兒的,我連麵都見不著。有一段時間,我屋裏竟還出現了老鼠,嚇得我根本不敢睡,說給我祖母聽,祖母還不信,說我好好一個小爺,住的是高房大屋,身邊丫頭婆子成群,怎麽可能有老鼠?派了人去守著,也的確沒找到,之後便再不信我了。”


  說著還瑟縮了一下,“那日在陸巍你老家,我一個大男人之所以會那麽怕老鼠,你瞧著都覺得可笑,其實就是那時候落下的陰影。熬到六七歲上,我外祖父再次進京述職,我日子才好過了些。可惜沒幾年,我外祖父也去世了,幾個舅舅要麽外放得遠,要麽在老家,都是鞭長莫及,我日子又不好過了。”


  那個女人把謝令昭當眼中釘肉中刺,她的兒女和家裏的下人們自然也是有樣學樣,各種欺淩怠慢他。


  終於到謝令昭十二歲那年,所謂的弟弟們又一起欺辱他時,他沒忍住,失手紮瞎了謝二公子的左眼。


  這下真正是捅了馬蜂窩了,不但那個女人瘋了一般要謝令昭的命,臨親王也給靖國公府整個家族施壓,必須要謝令昭付出血的代價。


  “我祖母以死相逼,才算保住了我的命,當年到底是她把我母親拖入了那攤子糟汙裏的,眼見我母親落得年輕輕就沒了命的下場,我也命不久矣,心裏豈能不愧疚的?隻是我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世子之位,也徹底與我無關了。所以,我才會來了天泉,畢竟當年的沈閣老就是天泉人氏,天泉文風盛行,人才輩出,好歹扯一層我是來天泉求學的遮羞布,也省得靖國公府成為滿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


  謝令昭說到這裏,又是一聲苦笑,“所以陸巍,我怎麽拚、怎麽博都是沒有用的,世子之位不會屬於我,家業也不會屬於我,我甚至連京城都回不成,連想去我母親墳前上柱香,想給我祖母磕個頭拜個壽都做不到。我……但還是多謝你的關心了,這些話這些年,也就隻有你跟我說過了。”


  陸薇薇見謝令昭終於說完了,才清了清嗓子,道:“謝令昭,看來你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讓你拚,讓你博,並不是讓你去博那什麽世子之位和家業,我剛才是不知道你們家顯赫到這個地步,但現在我知道了,我還是這樣說。令尊不給你又如何,你就不能憑自己的本事,去掙下一份你自己的榮耀和家業來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多少人都是白手起家,甚至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尚下掙下家業打下偉業來,你起點已經比那些人高了不知多少倍,別人既能做到,你為什麽不能?”


  “你看你啊,有大房子住,有成群的奴仆伺候,還有的是銀子。隻要你願意,縣學裏的夫子們你覺得不夠,還大可重金延請其他名師大儒單獨教你一個。真的,這個條件擱我和我表哥,還有澈表哥身上,做夢都得笑醒了,你還有什麽理由自怨自艾,還有什麽理由不拚一把?等回頭你金榜題名了,他們就是把世子之位捧到你麵前來,你還不稀罕呢!”


  謝令昭定定看了陸薇薇片刻,才幹笑道:“陸巍,你真不是在跟我開玩笑?我哪有那個本事,我真的看見書就頭疼,一聽夫子講課就犯困。你這樣天賦又高、人又勤奮的學霸,是真的理解不了我們這些學渣的痛苦的。別說金榜題名了,連個童生我都考不上,你就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別往我臉上貼金了。”


  陸薇薇冷笑,“所以你的意思,你這是打定主意要當一輩子的爛泥,怎麽扶都不肯上牆了?”


  謝令昭在她的冷眼之下,哪敢說是。


  隻得繼續幹笑,“也、也不是啦,就是覺著沒那個必要。就算我將來真能金榜題名,能順利出仕,千裏做官為的吃穿,說到底還不是為的銀子?可我如今已經有花不完的銀子了,那個、那個……”


  陸薇薇見他識趣的沒再‘那個’下去,道:“就算你已經有花不完的銀子,那你母親和你這麽多年的委屈該怎麽算?你不說把本該屬於你的一切奪回來,至少也要讓世人都知道你們的委屈,知道他們一家人都是如何的寡廉鮮恥,薄情寡義吧?我就不信你不恨,沒想過要為你母親和自己伸冤雪恨。”


  謝令昭片刻才澀聲道:“肯定想過的,可那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我根本做不到。一個國公府於我已經是龐然大物,以卵擊石了,何況還有個親王府,說句不好聽的,我就算將來能高中狀元,又能把他們怎麽樣?”


  “狀元?”


  陸薇薇嗤笑,“你還真敢想,我都從來不敢想!但誰說伸冤雪恨非得中狀元的,誰又敢保證以後沒有他們求到你麵前那一天了?隻要你足夠強,我相信終有那一天!前提是你先變強,必須變強,否則就別怪他們不把你放在眼裏,讓你連自己的家都回不了,也別怪這世道不公,隻能怪你母親命苦,怪你自己倒黴,隻能認命!”


  謝令昭紅了眼睛,“我憑什麽隻能怪我母親和我自己倒黴,憑什麽隻能認命,分明就是他們害的我母親,分明就是他們無恥無情!”


  陸薇薇攤手,“那有什麽辦法,弱者就隻能逆來順受。你當日當街縱馬時,那些無辜被牽連的百姓不就隻能逆來順受,你家下人賠了銀子,還都感恩戴德?他們若也跟你一樣有錢有勢,你看他們還忍不忍你,早群起攻之,錘爆你的狗頭了!”


  謝令昭聽她提起當日的事,難過之餘,又多了幾分難堪,小聲道:“陸巍,你怎麽又說那日的事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誰又是、又是狗頭了……”


  陸薇薇揮手,“反正就是那個意思了。再說了,你還真打算這樣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不成?好容易來這世上走一遭,總要做點有意義的事,總要實現一點自己的存在價值吧,也算不枉此生。讀書明理,你也真的能從書上學到好多道理,那可都是屬於你,任誰也拿不走的。怎麽樣,學不學?”


  謝令昭苦著臉,“陸巍,我真學不了,我看見書就頭暈,我真……你去哪裏,還沒到上課時間呢,這蟹粉酥你也不要了?”


  陸薇薇頭也不回,“沒到上課時間,我也得回去學習了,我可不像某人有花不完的銀子,我也不想當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我不管多苦多累,將來一定都要金榜題名的!”


  頓了頓,“對了謝令昭,你以後盡量少找我,最好再別找了,我沒那麽多時間與你浪費,就像這會子吧,我都夠寫半篇文章了。我和我表哥們說話,你也聽不懂,於我們來說,得顧及你的感受,於你來說,也是浪費時間,其實大家都難熬不是?便是我娘,時間長了怕也不肯我再跟你往來了,不信你到處打聽一下,有幾個家長願意自己的孩子跟學習不好的人一起玩兒的?”


  “不過好歹也做了這麽幾日朋友,最後還是再給你幾句忠告吧。不管是為了伸冤雪恨,還是為了你的以後,你眼下都除了好好念書,讓自己變強,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等你變強了,便是你不在乎他們,不在乎那個家的一切,別人也隻會讚揚你,替你抱不平;反之,你說你不要那一切,別人就會信了?別人隻會說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隻會說不給你是對的,誰讓你母親命薄,你又不爭氣?史書可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輿論自然也是一樣。我言盡於此從,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陸薇薇說完,便大步去了,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謝令昭視線範圍以內,都沒回過一次頭。


  都被所謂的親爹和後母逼到這個地步了,還想當一灘爛泥,還不奮起反抗,自己給自己掙出一條路來,還有後邊兒幾十年呢,難道真當一輩子的爛泥了?


  希望她最後的狠話能有用吧,真是嘴巴都給她說幹了,就為了能勸一個學渣一心向學,看來她挺有當教導主任的潛質?

  不過謝令昭也真挺可憐的,還有他母親,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嫁了靖國公那個狼心狗肺的男人,才會嫁了他們謝家,要換了她是謝令昭,才不會讓他們好過,一定要讓所有人都受到懲罰,付出代價!


  餘下謝令昭呆呆的坐著,半晌都一動不動,似是石化了一般。


  他才交上陸巍這個朋友幾日呢,還有那麽好的陸伯母,難道真這麽快就要失去了?


  這些年,他心裏的怨恨與不甘又何嚐有一日真正平息消退過,他真要這樣逼自己忍著,哪怕日日夜夜都五內俱焚,也要忍著,然後在天泉窩一輩子,讓他母親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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