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誰讓我覬覦阿絳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絳整個人仿佛從水裏剛撈出來, 不僅額頭布滿細汗,鬢發被汗水沾的濕漉漉,就連身上都是黏膩細汗。
她滿心的恍惚, 明明她隻是睡了一覺而已。
直到她抬眸望向謝,聲音虛弱道:“我這是怎麽了?”
阿鳶又重新端了一盆水過來, 擰了擰帕子,謝伸手接過, 在她額頭上輕輕擦拭了下, 動作輕柔又細致, “你今晨發了高燒,又一直夢魘著, 昏睡到現在。”
沈絳閉了閉眼睛:“我一直在昏迷?”
“可不就是,小姐, 你快嚇死我們了。我早上聽見你一直說夢話,過來一瞧,發現你臉頰通紅, 額頭滾燙。我趕緊把大小姐請過來, 又給您請大夫。”
阿鳶嘰嘰喳喳的說著,吵得沈絳腦袋疼。
還是謝見沈絳眉頭緊皺, 揮揮手,示意她先出去。
待旁人都出去了, 沈絳握住謝的手,低聲說:“躺了這麽久,我頭好痛,能扶我起來坐一會兒嗎?”
謝點了點頭, 他坐到她的床頭,伸手穩穩將她抱住, 整個人帶著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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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絳攀著他的手臂,可剛坐起來,眼前一黑,跟著一股天旋地轉的感覺傳來,她一下歪倒在謝的臂彎裏。
謝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抱住她,低聲說:“你現在身體還太虛弱了,不要逞強。”
沈絳輕嗯了聲。
這時她抬頭望向窗外,雖然外麵依舊天光大亮的模樣。
可是能明顯看出來,光照的顏色並非是早上那種黃澄澄金子般的色彩,而是帶著幾分橘赤色,這是已經臨近傍晚時分了。
難怪阿鳶說她一直昏迷。
謝似乎不想耗費她的體力,讓她靠在自己懷中,手掌在她後背摩挲,試圖讓她舒服些。
沈絳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先前她也做過幾次夢。
可沒有一次,讓她像今日這般。
就好像是她窺探了天機,被反噬而至。
沈絳腦子裏一團亂麻,還在不斷回想著夢裏裏發生的事情。對於夢境的真實,她早已經不再懷疑,畢竟每次她的懷疑都會被現實所發生的事情證實。
對於這個朝堂,她早已經不抱有期望。
不管是太子還是端王,一心隻想著黨爭傾軋,天下黎明何人在他們眼中。
可是她不想讓謝深陷這樣的爭鬥之中,她怕他真的如夢境裏一樣,不得善終。
想到這裏,沈絳低聲說:“程嬰,先生與我說,他知道你身中何毒。”
其實這件事姚寒山在她離開揚州時,就與她徹夜深談過。
隻是那時候沈絳已經得知了謝的真實身份,一時間,也沒來得及與他細說這件事。
沈絳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先生說,此蠱毒名喚牽絲。”
毒如遊絲,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蠱毒入體,便會如千絲萬縷。
沈絳時至今日,依舊記得那日她與先生聊起謝身上蠱毒,所聽到的話。
……
姚寒山端坐在椅子上,輕歎一口氣:“原來與你在一起的那位程公子,竟是他。”
沈絳一哽,愧疚道:“對不起,先生,是我識人不清。”
姚寒山微微搖頭:“此事有如何能怪得了你,旁人有心算你無心。況且這位殿下,不僅沒害你分毫,還一直幫你,你對他沒有懷疑也不足為奇。”
沈絳眉頭緊皺。
書房的燭光搖曳,少女白皙晶瑩的臉孔透著不甘和痛苦,她依舊還陷入在這個真相的衝擊之中。
許久,她眸底水光微斂,似下定決心般問道:“先生,你雲遊四海,見多識廣,可知三公子身上的毒該如何解?”
“說來這位殿下身上的毒,我當時還參與過,”姚寒山緩緩說出口。
沈絳震驚。
姚寒山淡淡道:“當年世子殿下中毒後,郢王求到道遠禪師與我這裏,大師心存仁厚,不忍殿下如此稚齡就遭遇不測。於是與我商議解決辦法。道遠大師與我皆通醫理,我們給他診脈就發現,他的脈象忽強忽弱。”
“尋常毒藥哪會有這樣的症狀,說來也是巧,道遠大師早年間曾為了求得佛經盛典,遍訪西域諸國,見多識廣,竟一下認出這是西域諸國聞之色變‘牽絲’之毒。”
“不過‘牽絲’之名,也是道遠大師以中原文字翻譯而來。隻因此毒入體之後,猶如千條萬條細絲,在身體中遊移,一開始並不會立即毒發,隻會讓人體虛弱。待中毒之人掉以輕心,以為真的不會毒發時,哪怕一個微小的舉動,都會引起毒發。”
沈絳也從未聽說過這般詭異的毒,瞧著是毒,又似乎是蠱。
可是蠱毒,不是一般都盛行與西南邊陲之地。
她忍不住問:“什麽細小的舉動,會引起毒發?”
姚寒山淡然搖頭道:“不知,就是因為這種未知才會顯得越發可怕。傳聞此毒乃是一個名叫s伊族西域遊牧族所製,售賣價格極昂貴,但當時西域貴族依舊爭相換取。直到在一個西域國王在叛亂中死在牽絲之下,國王的兒子繼位之後,聯合周圍幾個小國兵馬,將s伊族滅族。”
沈絳聽到此處,眼眸微縮,沒想到此毒居然還牽扯著這麽多條人命。
“當時還有零星逃散的s伊族人,傳聞有族人發誓,一定會回來報仇。”
“那後來他們回來報仇了嗎?”沈絳忍不住問道。
姚寒山點頭:“他們確實報仇了,西域諸國一直缺水,水源對他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也不知s伊族的族人是怎麽混進了重兵看守的水源源頭,居然在裏麵下毒。”
沈絳聞言,錯愕的瞪大雙眼。
滅族、在水源裏下毒,這個名為‘牽絲’的蠱毒,竟真的牽動了這麽多人的性命。
“最後雙方鬥至你死我活,s伊族剩餘的族人,都死於追殺後來就再未聽到有關這個遊牧族的消息。。而那個西域小國也因為死了太多人,被別的西域國家發兵攻打,最終落得一個亡國的下場。”
姚寒山似乎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而故事的最後也是慘烈異常。
但對於沈絳來說,卻陷入了一種近乎絕望的心情,她說:“s伊族滅絕,那豈不是天下無人知曉這種蠱毒的解毒之法。”
姚寒山又是一聲低歎:“當年就是因為找不到蠱毒的解藥,道遠大師才會讓世子練那樣凶狠霸道的功法。”
“我以一種秘藥暫時壓製了世子體內的牽絲,後來他練習功法,這種功法確實起到了作用。一般來說,中這種毒的人,最遲都會在三年內毒發。”
“世子如今二十又二,離他中毒之時,足有十七年。我想他身上的功法確實抑製了蠱毒發作,但是你方才提到的假死狀態,又是什麽情況?”
沈絳將第一次遇到謝的情況,告訴了姚寒山。
她說:“第一次見到時,是卓定親手探了他的氣息和脈搏,我並未探過。直到後來我也遇到過,他的氣息和脈搏全無,除了身體尚有餘溫之外,與死人毫無二致。”
姚寒山並無太大的意外表情,“看來功法與蠱毒在他身體裏,確實形成了奇效。”
沈絳卻並不平靜,悲切問道:“先生,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能解牽絲之毒嗎?”
牽絲之毒,三年就會發作。
謝過了十七年已是奇跡,若是哪天老天爺不再眷顧,豈不是要落得一個身死消亡的下場。
姚寒山:“我知道你想替他解毒,但是此毒若是易解,當年就不會有滅族亡國之禍。”
……
“阿絳,怎麽了?”謝聲音從遠及近傳來,將發呆的她再次喚回了神。
沈絳之前生他的氣,是氣惱他一直瞞著自己。
可是這份氣惱與他的命比起來,早已不值一提。
她夢見他陷入宮廷鬥爭,夢見他身殞,光是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浮起,沈絳便渾身發顫,連牙關都微微發出聲響。
謝懷抱著她,自然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反應,臉上凝重起來,低聲問:“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沈絳卻猛地抓住他的臂彎上的衣衫,柔軟的絲綢在她手心裏。
“程嬰,我們一起去漠北吧,去西域,去找能解你身上蠱毒的解藥,”沈絳仰頭望著他,一臉期望。
謝何等聰明,沈絳隻提了一分,他卻順著猜了個全乎。
他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撫掉她臉頰上的淚痕,低聲問:“你的夢魘與我有關?還是你夢到我毒發身……”
最後一個‘亡’字還沒說出口。
沈絳抬手壓在他的嘴唇上,似乎生怕聽到他將這個字,輕描淡寫說出來。
謝望著躺在自己臂彎中的少女,黑眸被一層薄薄眼淚覆住,淚光閃爍,臉色與唇色皆蒼白如紙。
當初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遠離沈絳,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的身體……
曾經謝壓根不在乎自己何時死,這天下白雲蒼狗,來來往往,生生死死,即便尊貴如帝王,最後也逃不過這樣的宿命。
頂多就是死後排場比旁人大些,棺槨比旁人華貴些。
他自幼在佛廟中長大,本以為早看透了生死,對於自己的命運,已經做到了足夠坦然。
他死便是死,隻是在死之前,他要讓那些曾經害過他的人,跟著一塊下地獄。
就連師尊都曾歎息說過,他連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為何卻無法將仇恨置之度外呢。
謝覺得或許是因為,這是他一直活著的念想吧。
幼年練功時,身上經脈猶如要斷絕般痛苦,日日練功,便要身受一次如此之痛。
或許是太痛了,又不想就這麽讓害自己的人輕易得逞,謝便日日想著那些人的臉練功,那些坐在深宮內院的貴人。
他們自以為是天潢貴胄,皇家正統,可是他總有一天,會將這些人都拉下來。
謝沒想到的是,本以為他連生死都看透,如何會堪不破紅塵呢。
可他的紅塵情絲就那樣纏了上來,從此身之所向,心之所向,皆是她。
謝緊緊抱住沈絳,低聲保證:“阿絳,隻要有你在,我不會輕易死。”
沈絳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宣泄。
這麽多天,她不去看他,不去想他,想讓他離開自己的生活。
可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念他。
“謝。”
突然她低聲一喚。
謝身體微微一顫,似乎被她這一句話喊的神魂震動。
不是程嬰,不是殿下,而是謝。
他低聲問:“阿絳,你原諒我了?”
沈絳靠在他懷中,有種無可奈何道:“那能怎麽辦呢,我還是喜歡你呀。”
不管如何生你的氣,心底如何憤怒、惱火,可是我依舊還喜歡你。
沈絳又吃了一帖藥,這才躺下休息。
謝將她放平,低聲說:“睡一會兒吧,我會一直守在這裏的。”
沈絳望著他,突然翹起嘴角:“這可是少女的閨房,你如何能留在這裏,小心我姐姐打斷你的腿。”
“我會去求大姑娘,讓她許我留在這裏。”謝心底略寬鬆,都知道戲弄他了,看來她已好了不少。
見她還盯著自己,謝歎道:“若是她堅持要打斷我的腿,便隻好讓她打斷了。”
沈絳撲哧一聲輕笑了起來,她望著他,調侃道:“你可是堂堂郢王世子殿下,我姐姐哪裏敢呀。”
謝一聽到她提到世子殿下這幾個字,便搖頭一笑。
他直直望著她的雙眸,低聲一笑,沉沉道:“被打斷腿也是我該受的,誰讓我覬覦阿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