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第一章 長生宮變
“快！快去拉響援炮！”
“發生什麽了！”
“少廢話！快……呃！”
這人話還沒說完，便聽得一聲慘叫，定睛望去，一把白花花的大刀貫穿了他的胸膛，連帶玄金門的二十四鏈護胸甲，都被刺得粉碎。
幽幽月光下，刀口泛著寒光，竟不沾染一絲鮮血。
“陌都長生宮，沒了龍陽禁衛，就好比極北的鑾金長城缺了一百零三門珠子，端的好來往。”一個聲音自那屍體後麵響起，陰翳無比。
“你是何人！？膽敢擅闖都統府！？”台下的侍衛拔刀質問。
那人並沒有回答，隻是將刀慢慢抽出，然後一腳踢飛屍體，顯露出自己的身軀。
這是一個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看不出是何容貌，可他背上背著的男人，卻是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得清清楚楚。
“都統！”
侍衛驚叫了一聲，轉而怒目圓睜，抽刀而上。見狀，黑衣人麵罩下的嘴角微微揚起，而後輕舉大刀，迎著侍衛的脖頸直直揮去。
“真好，省了我的腳力。”
侍衛見敵刀貼近，心中暗喜道：“如此硬直的攻勢，可謂破綻百出，且看我防他一斬，再使倒魚弦取他首級！”
然則事與願違，就在侍衛豎舉佩刀防守時，黑衣人的大刀突然橫生出一條氣線，進而整把刀都包裹在一股翡翠色的焰火之中，照得侍衛的臉幽青幽青的，滿是驚恐。
“這.……這是禦氣高手！”
見那翡翠妖刀將至，侍衛心知將死，舉刀防禦隻是徒然，遂閉眼準備赴死，突然，一陣風自臉龐滑過，隻聞“砰！”“砰！”兩聲脆響，侍衛便雙手持斷刀飛出了數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住地發抖。
“小六！師父教你的，都忘了麽？”
一陣深沉的聲音傳來，一下子便將那個名叫小六的侍衛喚醒，隻見他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抬頭望了一眼高堂，驚喜地叫道：“陳大哥！”
高堂之上，有一利劍直直插在石磚鋪成的地板裏，交界處，裂縫四散蔓延。有一人端立於劍柄上，一身布衣，頭戴綸巾，背對侍衛小六，麵朝都統府，和府門前的黑衣刀客。
“愣著幹嘛？還不快去拉響援炮？”布衣死死盯著眼前刀客，對身後的小六道。
“是！”
小六應了一聲，拾起斷刀，朝日月樓跑去。
黑衣刀客從懷裏取出一根繩子，將背上的男人緊緊綁在自己的身上，道：“來者何人？”
布衣一躍而起，將劍從地裏拔出，站定，慢吞吞地道：“吾乃龍陽禁衛南宮凩閑麾下旗手，陳留是也！”
“龍陽禁衛！？”黑衣人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東邊的朝鳳閣，轉而直視陳留，道，“龍陽禁衛就這身布衣打扮？”
“怎麽？瞧不起布衣？”陳留依舊慢吞吞地道，“今日遇見了我，便是你的運數已盡！”言畢，陳留揮劍欺身，直取黑衣刀客首級。
“嘁！”
黑衣刀客啐了一聲，舉刀迎上，與陳留戰作一處，難舍難分。
……
且說小六隻幾日不曾出過都統府，一路上遇到的竟都是陌生的麵孔
，也來不及求援，遂隻顧朝日月樓跑，足足跑了半刻才抵達日月樓樓下，可這日月樓看護竟不知何時換了人。
“海老在否！？放我上樓！”
“海老？可是那個半禿老頭兒？前些日子已經交職回家了.……”回話的是新來的看護侍衛，他雖然身著與小六一樣的盔甲，可小六卻不認識他。
當務之急，也管不了認不認識了，隻見小六一把拉過那侍衛，急著道：“快放我上去！都統府出事了！”
“什麽！？”那侍衛驚道，“出什麽事了？都統大人可還好！？”
“有刺客！”
“刺客！？”看護侍衛不敢遲疑，忙喚來幾名手下，吩咐道，“汝等速速前往都統府查探！若情況屬實，響炮為號！”
“是！”眾侍衛應著，快速朝都統府趕去。
看護侍衛回頭看了一眼急得滿頭大汗的小六，解釋道：“援炮一響，八方來援，必須確認無誤後方可拉響，畢竟事關重大，開不得玩笑。”
“我是都統貼身侍衛，按律……”
“按律可隨時上日月樓傳令是麽？”看護侍衛打斷道，“可你也看出來了，我是剛調過來的，並不認識你，你如何證明你是都統大人的貼身侍衛？”
小六一摸腰間，證明自己身份的令牌竟不知哪裏去了，隻好點了點頭，立於一側等待。
看護侍衛不經意地笑了一下，走上前去為小六整理了一下盔甲，道：“放心吧，響炮傳信，迅雷疾風，隻需半刻就有消息了.……”
小六又點了點頭，低著頭，不語。
“可話又說回來了，哪裏來的刀客？竟讓我陌都的侍衛如此狼狽，瞅瞅這盔甲，裏麵都震散了……”
“刀客？”小六沉吟了一聲，慢慢抬起頭，盯著看護侍衛的眼睛。
“嗯？”看護侍衛僵笑了一下，道，“不是你說的麽？有.……”
“我說的是有刺客……”小六麵色冷峻地道，同時扭頭瞥了一眼身後，見另外兩個陌生的侍衛立在日月樓門口，右手正扶在刀柄上。
周圍立刻陷入了極度的安靜中，每個人的心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而這，也往往是最危險的時刻。
“你們到底是誰？”小六終是打破了沉寂，冷冷地問道。
那看護侍衛臉皮抽了抽，並沒有回答，隻是退後了一步，拍了拍手，突然，一大群小六從未見過的麵孔圍將了上來，皆身披侍衛盔甲，腰帶佩刀，腳踏戰靴。其身後的兩人，也抽出佩刀，雙雙架在他的脖頸上。
小六握緊手中的斷刀，吞咽了一口唾沫，吟道：
“天微未明征道長，晨露去葉如淚殤。
八部蠻荒無人問，百裏池魚肯渡江。
早霞旦出歸必晚，陌都親友心膽寒。
六歲孩童逢人拽，八旬老者翹以瞻。
四方好漢斷樓聚，九州戰士歸同瞿（qú）。
歸來黃金甲不斷，龍陽禁衛複鏖戰。”
吟畢，隻見小六猛地蹲下，行氣於臂，瞬間將兩把斷刀分別插入身後二人的腹中，一息之間，又複拔出，鮮血橫流，那二人頓時蜷縮在地，和著滋滋血水一個勁兒地撲騰，鮮血很快
便染得到處都是，不一會兒，便沒了動靜，就這麽死了。
不等周圍人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小六已然閃身進日月樓，用斷刀當門閂從內鎖住，轉而快速朝樓頂跑去，為的，正是那救陌都於水火的援炮。
“都愣著幹什麽！？快上去攔住他！”看護侍衛聲嘶力竭地嚎叫道。
旁邊忙分出幾人，前去撞門，可這些侍衛都不過是一群披著虎皮的花貓罷了，根本沒什麽實打實的本事，撞了半晌也沒見撞開。
看護侍衛氣急敗壞地推開撞門的侍衛，吩咐道：“現如今就算進得去，也肯定追不上了，來人！給我放火燒樓！”
“是！”
眾侍衛迅速在日月樓下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苗如同龍舌般貪婪地將日月樓席卷，吞噬。由於日月樓是紅木建成的，多油脂，極易燃，且地處高坡，風況極佳，不一會兒火苗便竄上了幾十米的高空，照亮了整片天際。
日月樓高約一十八丈有餘，火苗躥升包裹之時，小六才爬了一半，他方才的確聽到了樓下有人說是要燒樓，本是不信，可周圍漸漸燥熱了起來，抬頭望去，樓頂天台也隱隱有火星攢動。
“沒想到他們為了阻止我竟然真的敢燒日月樓，看來，龍陽陌都當真要出大事了啊.……”
這日月樓供奉著明山之戰四十七平亂功臣，誰人毀之，便是否認明山之戰的結果，意為與天下和平為敵，為世人所不容。
想到這些，小六行全身之氣於腿，兩步並作一步朝樓頂奔去，奔跑間，由於過度行氣，側腹部的朜陽震痛不已，好似要炸開似的。
“賊人有大謀！陸錦六！給我撐住了！”小六對著自己咆哮，速度明顯提升，不管能不能拉響援炮，為了心中所念，必須拚一把。
時間飛速地流逝著，日月樓的內壁開始因為外部大火的烘烤沁出細密的油脂，散發出特殊的香氣。某一刻，樓的底部因為燃燒殆盡，破開了，整棟樓開始倒塌。
小六此時剛好跑到了樓頂高台，距離援炮拉環不足幾丈遠，正待伸手去拉，突然感到日月樓整個傾斜起來，緊接著，自己便失重朝樓下墜去……
“又失敗了麽？陸錦六，你可真窩囊……”
就在這時，日月樓內壁的油脂兀地燃了起來，從下而上，化作一條火龍，火急火燎地猛衝上來，推著小六飛躍而起。這小六正在自怨自艾，突然覺得背後一陣火辣辣的灼痛，緊接著便被一股大力推起，往樓頂飛去。
小六心中大喜，眼見著援炮越來越近，忙調整方向，直衝拉環而去，這一次，他成功地抓住了援炮拉環，起手之間，便可決定陌都未來。
“陸錦六！下輩子找個老母孝敬孝敬，莫要讓人給你扣上不孝和野種的名號！還有，此世不入龍陽衛，來生必為南宮謀！”轉念即逝間，小六一咬牙，用力拉下了援炮的拉環，隻聽“嗖——”的一聲長鳴，一條火線直竄而上，在空中留下了一條殘影，和一陣白煙.……
陸錦六，這個從小立誌加入龍陽禁衛的都統貼身侍衛，以及令人仰望的四十七平亂功臣牌位，連同那高聳入雲的日月樓，一起墜落在了火海中，化作了一抔灰燼.……
最後一刻，火光中，他的臉上，掛著微笑.……
“陸錦六，不負龍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