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第十九章 梓殤歸去不見姊，陌星欲把匕首辭
三更時分，白梓殤方才回到家中。
他手裏攥著一根木棍兒，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走進去，邊走邊用木棍兒敲打地麵，生怕再中了什麽機關陷阱。
可是，這一次，屋子裏異常安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白梓殤不覺感到一絲失落，他輕輕喊了一聲：
“姐姐？”
無人應。
少年心底一顫，忙把燭火點亮，昏暗燭光下，房子裏竟不見白梓玲的蹤影。
“姐姐！”
白梓殤又喊了一聲，正準備出門找尋，突然看見桌子上放著一把嶄新的短弓，觀其模樣，正是白天姐姐腰間的那一把。
他走近桌子，欲拿起短弓打量，卻發現短弓之下還壓有一張紙。
白梓殤將紙抽出，借著燭光，仔細閱覽。
這是姐姐留下的一封信，上麵寫滿了娟秀的字體。
“梓殤，我最愛的弟弟：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對不起，請原諒我沒有等你回家，當麵同你告別，可姐姐真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去做。”
讀到這裏，白梓殤的眼眶已經濕了，但他始終緊咬牙關，不曾發出一絲聲響。
“多理解一下姐姐吧，梓殤。
桌上的短弓，是送你的禮物，想起白天你問我索要，我沒給你，那是因為短弓的製作還沒有完成，弓弦還沒有上蠟。
現在，弓角打磨好了，弓弦也上了蠟，這不再是你以前練習用的舊短弓，而是具備殺傷力的精良短弓，你爺爺那本《曲弦三分論述》中，還給這短弓起了另一個名字，叫做寸弓。
字裏含義，需你自行體會。
昨日獻筍大會上，得知你想要成為一個獵人，姐姐很高興，也很驕傲，因為姐姐看見你向鄉親們闡述時，眼裏那抹堅定的光。
這抹光，很難得，姐姐希望你能守住它。
雖然你後麵補充說，你要成為弑獸獵人，著實嚇了姐姐一跳。
成為弑獸獵人，意味著，與所有弑獸為敵，會得罪很多人和勢力，招致無窮的麻煩。這是個極其偏激的職業，也是一個遊走在法律邊緣的高危職業。
姐姐真的不希望你有危險，可你若是下定決心，姐姐也一定會幫助你。”
白梓殤深深低著頭，兩條手臂無力地垂下，指尖夾著的信悄然飄落。他鼻子抽了抽，帶著哭腔，不甘地小聲道：“哼！誰要你的幫助啊！”
可下一秒，他又彎腰將信撿起，接著剛才的地方，認真地往下讀。
“去你的枕頭下麵找一找吧，那裏有最新的訓練計劃，隻要你認真刻苦，就一定能完成心中所願，變得越來越強。不為別的，隻為將來可以保護好自己，和自己的愛人。”
信上的字越來越小，一頁寫完，還意猶未盡。
白梓殤將信翻了個麵，繼續往下讀。
“你還小，還沒有長大，對於過去的事情，不要想太多，一定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被子要常曬，上床之前一定要洗澡，因為你每次回家，身上總是髒兮兮的。愛幹淨的人，才不容易生病。
熊大娘家我已經給說好了，她以後會多做你喜歡吃的蛋炒番茄，你一定要去按時吃飯，不要挑食，每頓的菜必須吃完，苦瓜也是，如果讓我知道你不乖乖吃飯，看我回來怎麽收拾你.……”
讀到這裏，白梓殤已經忍不住哭
出了聲。
“姐姐掙的錢，都放在了你的枕頭下麵，想吃肉了，就自己去買，千萬別再去偷人家的雞了！
梓殤，你一定要好好的，別再給鄉親們添亂，當然，更不要給姐姐相親，姐姐回來時，希望看到一個目光堅定，英俊挺拔的白梓殤……可以嗎？”
白梓殤用力點了點頭。
“唉，不知不覺，寫了這麽多了，姐姐真的，真的有說不完的話，姐姐也很舍不得你啊……
希望這些思念，都能定格在這裏，不教你流淚，不教你傷心，靜靜等候姐姐回來的那一天，那個時候，你長大了，我們永遠也不分開。
姐姐答應你！
白梓玲，親筆”
白梓殤讀完後，雙手撐在桌子上，咧著嘴巴，不住地哭泣著。豆大的淚珠滴落在信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姐姐，你可知道，我調皮，我搗蛋，都是為了能夠見到你啊.……你為什麽？你為什麽不願意多陪陪我呢？你可是我唯一的親人啊！
難道，有什麽事情，比我還重要麽？”
白梓殤愣愣地走到房梁下，將昨日捆住自己的繩索取了過來，緊緊綁在自己的雙腿上，然後蜷縮在角落，癡癡地道：“姐姐，我知道錯了，我已經把自己綁住了，你懲罰我吧.……姐姐……你快來啊……”
可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姐姐，不要走.……快點回來……”
“.……”
少年就這麽哭著，喊著，直到累得沉睡過去。
燭，漸漸燃盡，月，熠熠生輝。
幽幽白月光下，不知枯死了多少生命，每一個生命的逝去，都是一個故事，而每一個故事裏，都有著一個信念。
白梓殤披著月光紗衣，不曾逝去，他的故事還未曾完結，可他的信念，已經開始萌芽.……
“斬法？”
戀雪池旁，李陌星吃驚地道。
“沒錯，斬法！”
林栩話語果斷，不像是在開玩笑。
李陌星哼笑了一聲，轉過身，注視著林栩，道：“斬法即是違法，你就這麽毫無顧忌地告訴我？不怕麽？”
“我當然怕。”林栩也轉過身，一笑，道，“可我不是獨自一人，而你，也很快就會成為我們中的一個。”
李陌星當然不會信。
他擺了擺手，道：“我沒那麽大的本事，也沒那麽遠的眼光，斬法之事，我做不來，也沒有理由那麽做。”
“真的麽？”林栩意味深長地盯著李陌星。
“當然了，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和平世道，你我皆衣食無憂，為何要斬法？”
“哼！和平世道？西百裏，五岔口鎮，餓死婦孺屍骨未寒；東十裏，隔壁滄瀾村，老者抱孫同死井中，屍體腐爛無人認得；就你我所在的清水鎮，徐有道坐擁九成良田，高價外租，不租者隻能等著餓死.……你稱這為和平世道！？”
“.……”
李陌星無言。
“即是和平世道，我大哥，又怎會死！？爾言你我皆衣食無憂，隻是你我而已，你有妹段紫瞳，我有父林天賜，才不至於淪為餓殍，可龍陽億萬民眾，豈都如你我！？”
“我聽不懂你的那些個道理。”李陌星搖頭道
，“我隻是個普通人，一個自私的普通人，我是不可能加入你們的。”
“是麽？”
林栩從懷裏抽出了一把匕首。
李陌星拳頭微握，沉聲道：“我自然也不會將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
林栩不言，攥著匕首，朝李陌星一步一步走去。
“我就當做沒來過戀雪池，沒見過你。”李陌星往後退了一步，冷汗打濕了衣襟，他並不是害怕林栩，他隻是不想讓事情變得複雜。
“林栩，你別逼我……”
“誰說我要逼你了？”林栩嘴角一揚，手腕一翻轉，將刀柄伸向李陌星。
“喏，這把匕首送給你，你會用得著的。”
李陌星疑惑地望著林栩，沒有伸手去接。
“哎呀你拿著！”林栩硬將匕首塞在李陌星懷裏，用手拍了拍，道，“明天，你會謝謝我的，謝我給了你這把匕首。”
說完，林栩轉身便要離去。
“等一下！”
“嗯？”
“你說你知道徐昌夜語詞，前天晚上，徐府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栩頭也不回，道：“等你成為了我們，我們再告訴你.……”
“你們.……還有誰？”
林栩不語，隻是擺了擺手，下山去了。
留下李陌星獨自一人，揣著鋒利的匕首，軟綿綿地癱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戀雪池裏冰水潺潺，在月光下顯得愈發寒冷，算不得是舒適去處，可李陌星寧願在這裏獨坐到天亮，也不願回家。
家中父親的房門一直緊鎖，任憑他怎麽喊叫，也不見回應。妹妹上了樓，就不見下來了，他不想上樓去找，他害怕驚擾到妹妹，更害怕妹妹看見自己頹廢的，憂愁的模樣。
“我到底該怎麽辦？”
林琪中曲已經有六個時辰了，李陌星白天的行為也已經被他們看在了眼裏，林琪若死，饒是無法查出死因，也必定會因為白梓殤的供述，查到自己家，查到自己的父親，和父親身後的勢力；若林琪僥幸沒死……
李陌星突然痛苦地抱著腦袋，躺在地上，小小的身軀蜷做一團，不住地發抖。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無論情況怎麽發展，似乎都是絕境，而這絕境的始作俑者，就是父親身後的神秘勢力，和他口中那個從未見過的母親,觀音手栗寧雪。
對了！林琪林栩生死與否，是要看那個人有沒有被成功營救！
那個人……
李陌星猛地爬起來，睜大眼睛，喘著粗氣。
如果時間沒記錯的話，天亮之後，就能得到確切結果，倘若如他所願，那個人沒有被成功營救，林琪林栩尚有活路，到時候做個局將林琪中曲的症狀蒙混過去就行了。
李陌星表情略微舒展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氣，仰躺在石頭上，望著空中明月，腦海裏回響起林琪說的話。
“倘若有人硬要我在父母和兄弟之間做出生死抉擇的話，我想我會殺了那個人……”
是啊，為什麽要做出選擇呢？有時候，正確的選擇，就是不選擇，魚與熊掌，兄弟與母親，我李陌星都要！
想到這裏，李陌星終於笑了，他輕輕撫摸了一下懷中匕首，大概猜到了林栩話裏的意思。
就讓我的故事，更長一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