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二十五章 三子歸家各殊途，梓殤怒知徐白仇
李陌星跑回家裏時，已是正午。
推開門，一股愈發濃烈的腥味兒撲麵而來，屍體還靜靜地躺在桌腳下，其血液早已流幹，染紅了整個地麵。
李陌星走進去，腳步踩在地上，發出粘稠的“啪啪”聲。
他緊緊地抿著嘴唇，皺著眉頭，往屍體靠去，可當他一看見屍體猙獰的全貌，又沒忍住，一手扶在桌子上，開始上嘔下吐。
是啊，他還隻是個孩子，豈曾見過如此可怕的死屍，而且，這死屍還是他的手筆。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林栩在戀雪池旁說的話。
“而你，也很快就會成為我們中的一個.……”
“明天你會謝謝我的，謝我給了你這把匕首……”
對了！行凶的匕首哪裏去了？
李陌星忍住嘔吐，開始四下找尋，他記得當時開膛未成，隨手丟在了地上，可如今無論怎麽找，也找尋不到。
“難道是爹給收起來了？”
李陌星這麽想著，決定不再糾結這些個事情，於是開始著手收拾屋裏的殘局。
他把屍體拖到後院，藏在了拉麥子用的手推車裏，然後用柴火棒蓋得嚴嚴實實的，準備晚上進山一並處理掉。
死屍無論如何都要處理得遠遠的，若是藏得近了，且不說有被人發現的風險，李陌星自己心裏肯定也不踏實，畢竟他就是行凶者。
再之後，他用鏟子將家裏血紅的地麵鏟去了一層，用竹筐運到河邊倒掉，然後又運回了兩大筐的泥巴和幹灰，重新鋪在屋裏，保證見不到一絲血氣兒，方才算成。
最後，他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驅除屋裏的血腥味兒。
等到做完這一切，已經是申末之時，太陽漸漸西垂，父親和妹妹，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李陌星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將原來的衣服塞進爐子裏燒掉，然後跑到二樓，翻過窗戶，爬上門前的大樹，躺在樹幹上，望著遠方，等著家人。
太陽透過新生的枝丫照在臉上，他那稚嫩的心裏，出現了太多太多的疑惑。…愛奇文學 ！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一直利用母親牽製自己的組織是什麽？他們為什麽要林琪林栩的命？又為何突然留他們一條生路？林栩又在謀劃些什麽？他怎麽知道我會用到匕首？這匕首.……又有何來路？
李陌星歎了口氣，閉上眼睛。遠方望的久了，難免會感到迷茫。
他從來就隻想做一個鄉間散客，這阡陌法度，蠻荒流離，與他又有何幹？
隻不過現在看來，他已經是局中子，他殺了人，便是逆了法，逆了法，便要吃罪受刑，可這是他的錯麽？他若不這麽做，林琪必死無疑，況且那個被他了殺的男人，更不知毒殺了多少人，逆了多少法，還不是安然無恙地來到清水鎮為非作歹？
想著想著，李陌星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他就這麽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說林琪，他真的很聽李陌星的話，回到家後，便一直縮在自己房間裏，連房門都沒出過。
“小煞星……陌星說的小煞星是誰呢？”
就在林琪沉吟之際，外麵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誰呀？”
“是我。”
“爹！”
林琪高興地跑過去，正準備開門，卻又想起自己身上的傷，若是被父親看見了怎麽辦？總不能說是被白梓殤打的吧。
於是林琪往後退了一步，不打算開門，而是隔著門問道：“爹，您有事兒麽？”
“怎麽？沒事兒就不能來看看兒子？”
“不是不是！”
“琪兒？怎麽還不開門？”
林琪一聽，心裏慌張，忙解釋道：“爹，我身體有點兒不舒服，想要休息，您請回吧……”
林天賜狐疑，以往林琪這孩子哪裏不舒服，總是第一時間跟自己講，今兒個是怎麽了？
“琪兒，哪裏不舒服呀？要不要爹把李郎中請過來看一下？”
“不用不用！我睡一覺就好了。”
“你嗜睡症不會又犯了吧？”
林天賜這麽懷疑是有原因的，林琪從小就愛睡覺，一睡著，怎麽叫都叫不醒，李郎中管這個症狀叫嗜睡。
“哎呀爹！我沒犯病！”
“那行，爹走了，你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聽到了嗎？”
“嗯！”
林天賜囑咐完後，來到廚房，對做飯的張姐吩咐道：“琪兒要休息，就不要喊他吃飯了，等他睡醒了再說。”
“是，老爺。”
“對了，我聽老趙說，你看見梓殤又瞎鬧了，是麽？”
“是的，老爺。”
“先放下手中的活，跟我詳細講講吧。”
“是……”
……
白梓殤是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回到家裏的。
“哼！姓徐的！你給我等著！”
原來，他射下的小鷹，讓徐家總管給撿了去。
他跑到鎮口的時候，正見徐總管提著鷹，慌慌張張地往鎮子裏走。
為什麽是慌慌張張的呢？白梓殤並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隻知道，自己的戰利品現在在別人手中。
“給我站住！”
白梓殤對著迎麵而來的徐總管，站定，大喝。
“幹什麽？”
徐總管沒好氣地道，他一向對白梓殤不抱什麽好感。
白梓殤搶上一步，指著徐總管的鼻子，罵道：“臭不要臉的！為啥撿我的野貨！？還給我！”
“你的野貨？”徐總管一驚，轉而換上了一副笑臉，弓著腰，諂笑著道，“小英雄，這是你打下來的？”
白梓殤一聽，仰起臉，驕傲地道：“當然！”
“厲害！”徐總管豎起大拇指，誇了他一句，然後湊過去小聲地問道，“不知小英雄有沒有見過一個穿黑色長褂的男人？”
“黑色.……長褂？”
白梓殤覺得耳熟，他好像在哪兒聽過。
“對對對，你見過麽？”
“沒有。”白梓殤如實說道。
徐總管聽了，當下變了臉，隻見他別過頭去，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這野貨我撿到的，自然是我的，憑什麽給你？”
“放屁！那明明是我打的！”
白梓殤說著，上前一步，使勁兒推了徐總管一把，卻沒曾想自己反倒被頂了回去，險些摔倒。
“臭小子！你說這是你打的，上麵寫了你的名字了麽？”
“你！”
“你什麽你！？不服的話，找你姐來跟我理論啊！倆孤痞子……”
“你說啥！？”白梓殤怒喝道。
“孤痞子！說你和你姐！”
白梓殤氣不過，隨手抓起了個什麽東西，用力朝徐總管砸去，可當他剛扔出去，便後悔了，因為他抓起的那個東西，正是姐姐送給他的短弓。
“喲！好弓啊！”徐總管輕鬆接下，拿在手裏，仔細打量。
“還給我！那是我的！”白梓殤急了，上去就搶。
徐總管仗著身高的優勢，將雙手舉過頭頂，放肆笑道：“還是那句話，上麵寫你的名字了麽？”
“雜碎！還給我！”
“哼！看我不打爛你這張嘴！”
徐總管氣極了，他把野貨和短弓都拿捏在左手上，然後伸出右手，掄圓了便要打，就在這時，熊大娘慌忙趕了過來，一把把白梓殤拉到身後，對著徐總管求饒道：
“徐大總管，這孩子還小，不懂事兒，衝撞了您，七柳在這兒給您賠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放過這孩子吧，莫打莫打.……”
徐總管哼了一聲，鼻孔朝天，大聲地道：“七柳妹子，不是我說你，你討這渾差事幹嘛？你難道不知道麽？我們家徐老爺，最不待見白家了。”
這嗓子一喊，當下引來了眾多人群的圍觀。
熊大娘尷尬地看
了一眼四周圍觀的人，正準備說話，白梓殤卻往前搶上一步，指著徐總管的鼻子罵道：“姓徐的！你們家沒一個好東西！當真是一群癩蛤蟆守著幾張天鵝肉！成天吆五喝六坐享其成！你們不待見我白家！我白家還不待見你們徐家呢！你們就是.……嗚嗚嗚.……”
熊大娘急得臉頰通紅，她趕緊捂住白梓殤的嘴，一個勁兒地跟徐總管道歉。
“嘿！你聽聽！大家都聽聽！”徐總管當然不是幾句抱歉就能打發走的人，他用更大的聲音喊道：“這小子從小沒爹媽教！七柳妹子既要管，難道不好好教教麽！？清水鎮的孩子，都被他給帶壞了！”
“是是是……”熊七柳隻能說是，不敢反駁。
“不行！得給這小子長點記性，可他家又不靠田吃飯.……這樣吧，七柳妹子，你家四五六月佃租，提高三成，算是為這小子說的屁話賠禮。”
“這.……”
“哼！徐福雜碎！有種衝我來！欺負我熊姐算什麽吊毛！？”
“提高四成！”
“去你家茅坑裏的老祖宗！我要宰了你！”
白梓殤怒目圓睜，若不是熊七柳緊緊拉著他，他鐵定衝上去和徐總管打鬥，盡管打不過.……
“五成！若再妄言，便不再租給熊七柳家田地！”
“你！”
“梓殤！算了吧算了吧！”熊七柳緊緊地把白梓殤摟在懷裏，帶著略微的哭腔，小聲地道，“沒事兒的，大娘家的老漢有的是力氣，隻不過三個月，不礙事兒，你莫再說話了，莫再說話了……”
在熊七柳懷裏，白梓殤愣愣地站著，好似失去了所有氣力，目光渙散地望著眼前的徐總管，那副陰冷麵孔，宛如地獄裏的惡煞。
見白梓殤閉了嘴，徐總管大笑一聲，對周圍的人群說道：“孤痞子就是孤痞子！就得用硬手段來治！占著鎮子裏的住地，不下田不耕作，養到最後也是廢物一個！”
“對對對……”
“是是是……”
圍觀者皆怕徐總管淫威，一個個討好般地應是。
“以後他再作亂！放開了給我收拾！打死了算我徐家的！”
“.……”
四周安靜了下來，再不濟，這都是些本性善良的農民，打殺之事，還是從潛意識裏抵抗的。
“怎麽？覺得我說的不對？”
徐總管語氣漸冷，繼續補充道：“認為我說的對的，跟我去徐家簽條兒，以後所有佃租減一成！”
“一成！？”
“那可不得了！”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人們紛紛騷動了起來，一邊點頭稱是，一邊簇擁著徐總管朝徐家湧去，隻留下熊七柳抱著白梓殤，坐在地上嗚嗚哭泣。
這一刻，那些淳樸的農民，在白梓殤這個孤兒眼中，瞬間成了一群凶煞手底下作惡的小鬼，醜陋不堪。
“熊姐，為什麽？”
白梓殤無力地問道。
“梓殤，你.……你還小，我不能.……”
“嗬，每次都是這樣。”白梓殤打斷道，“我一問，你們就說我還小，那在你們眼中，我何時才能長大呢？”
熊七柳無言以對，隻能摟著白梓殤哭。
昨日白梓玲找到她，說是要出躺遠門，估計得很久才能回來，沒有白梓玲在，她心裏沒了著落，她非常害怕梓殤今後會出什麽意外。
這時，一個老頭走了過來，有意無意地輕聲道：
“孩子有勇氣問起，便說明他已經長大了……也罷，這個惡人，就由我來做吧……”
“寸呂先生.……”熊七柳對著老頭喊了一聲。
老頭擺了擺手，示意讓她放心，然後對白梓殤道：“白家小子，你可知道，當年正是你的父親，把徐有道告上了陌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