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四十二章 佟流尷尬包酒肆，林老為奴賺人情
百裏足剛上酒肆高台，便見有人指著自己大喊：“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西街賭聖！”緊接著，高台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似要把他生吞活剝了去。
“林先生，發生什麽了？”百裏足站在樓梯口，躬身問道。
林天賜一口把酒飲盡，頭也不回地道：“你自己捅的簍子，自己解決。”
百裏足猶豫了半天，終是從包袱裏掏出一大把錢幣，用力往樓下擲去，發出“劈嚦哐啷”一陣響，然後對眾酒客說道：“那些錢，誰搶到便是誰的……”
話音未落，但見眾酒客起身離座，你推我搡，爭先朝樓下奔去，不多時，酒肆二樓的高台上便再無外人，樓下則是不斷傳來敲桌打罵的嘈雜聲音。
百裏足啞然失笑，喚過小二，道：“你們這間酒肆今日供應的所有酒水，我全買了，若有人來飲酒，不可教上來，隻可在樓下飲，算我請客。”
小二弓著腰，諂媚地笑道：“喲！爺闊綽！您且放心，今兒必是連一隻螞蟻都不教爬上來！”
百裏足喜歡聽奉承話，他哈哈笑著，把手伸進包袱，問道：“你們這間酒肆，今日有酒水多少？”
小二略微細算，道：“回爺話，今日咱這酒肆裏，有上等謀山美酒二十斤，麥稈酒兩百斤，苦田土酒三百斤，還有自家釀的甜黃酒，足有五百斤……粗略算下，需四千八百錢.……”
“多少！？四千八百錢！？”百裏足愕然。
“回爺話，光那二十斤謀山美酒，就得整整八百錢哩！”
百裏足聽罷，僵硬著臉皮，朝林天賜望了一眼，然後悄悄地把手從包袱裏抽出，壓低聲音對小二說道：“兄弟，今日並非我請客。”
“不是你請客？那酒水錢，誰來付？”小二鄙夷道。
百裏足朝林天賜揚了揚下巴，道：“喏，看見那個人了麽？他來付……”
小二點了點頭，操起平日裏的大嗓門，有腔有調地喊道：“得嘞！今兒個財神爺送貴客！把那香窖裏的好酒，都給爺們上起嘍！”之後，小二便移步下樓，籌備酒水去了。
百裏足重重歎了口氣，走到林天賜身後，抱拳躬身道：“百裏足佟流兒，見過林先生！”
林天賜指了指旁邊的座兒，道：“一路奔波，辛苦你了。”
佟流兒“嗐”了一聲，坐下，慚愧道：“當不得當不得，佟流兒雖說腳力頗好，可卻貪玩好賭，頻頻誤事，若非林先生親自前來提點，我這會兒恐怕還在那賭場裏自甘墮落呢。”
“你做的已然極好，又怎需我來提點？”林天賜笑了笑，道，“賭博並非犯法，信也非你所寫，你不過憑借自家本事，提前到了此處，苦等之餘，飲酒作樂，又有何不可？”
佟流兒聽罷，連忙起身，行大禮，感慨道：“若右處同僚皆如大人這般明理，我的差事，也就不那麽難辦了。”
林天賜擺手，示意佟流兒坐下，然後從懷裏把信掏出，遞與道：“喏，這是那邊兒寄來的信，你核對一下.……說起來，我提前到謀縣尋你問清楚，應當算作是找你幫忙，得欠你一人情。”
“不敢不敢.……”佟流兒低頭坐下，隻把信瞟了一眼，接也不接，道，“世間誰都能假，唯林先生假不了，信您收著，若您準備好了，我這就可以陳述。”
“不急，先不急。”
林天賜說著，喚來二狗，教他取一酒盅，放在佟流兒麵前，自個兒親自拿起
酒壺，為其斟酒。
佟流兒惶恐，忙站起身，退到林天賜身後，垂手而立。
“你們這些個後生，怎的如此畏畏縮縮？”
“回林先生！”佟流兒沉聲道，“晚輩這不是畏畏縮縮，隻是不敢教前輩給晚輩斟酒，有失禮儀，恐遭世人唾罵！”
“倒也是。”
林天賜嘟囔了一句，把酒壺倒翻了個麵兒，卻不見一滴酒出來，這才回想起方才自個兒把酒飲盡了，於是喊道：“小二，上酒！順便把酒錢結下！”
“欸！來嘍！”
佟流兒聽聞，登時站不住了，隻覺雙腿發軟，頭皮發麻。他本計劃在任務完成後，兀自請退離去，留林天賜吃這四千八的酒錢，可不曾想竟還有這麽一出.……
林天賜把酒壺放下，問道：“流兒，你在城西賭博，贏了多少？”
“.……”
“怎麽不講話？”
佟流兒猛地一抖，忙回複道：“回……回先生，許久不曾聞得先生喚我流兒，方才聽見，一時間，憶起了往事.……”
“現在回過神了？”
“算……算是吧.……”
林天賜笑了，又問道：“你在城西賭博，贏了多少？”
佟流兒想了半天，答道：“回先生，三千.……”
“我要聽實話。”
“額……三千兩百錢，是早上贏的，下午贏了，一千五百錢……”
“二狗，給算算，一共多少錢，夠結賬麽？”
布衣奴才上前一步，躬身道：“回老爺，一共是四千七百錢，若要付酒錢，還差一百。”
這時，小二端著酒上來了，他把酒壺擺在桌子上，彎腰低頭立於一側，靜靜等著收錢。
林天賜歎了口氣，道：“流兒，你這錢不夠啊.……”
佟流兒頗為機靈，轉眼便聽懂了林天賜的言外之意，於是抱拳道：“是我失算了，沒有籌劃好，不知林先生能否借我一百錢周轉？改日定當如數奉還！”
“這.……”
“林先生放心，佟流兒從不白借，事後，當欠先生一個人情。”
“唉，你誤會了。”林天賜敞開衣襟，轉身示與佟流兒，道，“你瞧瞧，我也是身無分文，方才遇一果農吐籽兒，一時聽得喜歡，便把錢袋全給了他……”
“的確是這樣的，老爺連著錢袋，一同給了那酒客。”布衣奴才作證道。
佟流兒眉目微微一蹙，心裏暗暗尋思著林先生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明麵上卻是無奈一笑，對著店小二行了一禮，商量道：“兄弟，不湊巧，錢沒帶夠，差了一百錢，你看在咱酒買的多的份兒上，把那一百錢給免了，成不？”
“不成！”小二當場跳了起來，把頭搖得似那撥浪鼓，叫道，“說好的四千八百錢，一分不能少，若是少了，東家必定以我偷竊，會扒了我的皮的。”
“東家何在？我去給說！”
“東家明晨方才歸來，你們能熬的到那時麽？”
“那……若我要退酒.……”
“嘿！你！”
小二一聽，氣極了，正待要發作，卻被林天賜一把拉住。
“哎呀！你這孩子，人家做個生意也不容易，沒由得出爾
反爾，擾人門麵。”
佟流兒心裏叫苦，歎息道：“那晚輩請教前輩，該當如何。”
林天賜點了點頭，扭頭問白衣奴才：“二狗，你身上帶有多少錢？”
奴才道：“回老爺，上下隻有三十七錢。”
“你那腰帶當初多少錢買的？”
奴才愣了一下，道：“當初在燕都，林琪少爺不小心把我的粗布帶拉扯壞了，少爺心心念念，到臨走時，花三百錢買了這條驌（sù）皮腰帶給我……我喜歡的很。”
“取下來，給流兒墊酒錢。”林天賜道。
“這.……老爺，腰帶是少爺買給我的，我……”
林天賜臉色漸沉，用不容爭辯的語氣說道：“取下來，這是命令！”
奴才猶猶豫豫，終是一咬牙，把腰帶解了下來，遞給佟流兒。
佟流兒沒有去接。
“怎麽？準備請我喝霸王酒？”林天賜飲了一口，道。
“不是。”
“那怎麽不接？”
“回先生，這根腰帶，對二狗兄弟來說，好似意義重大。”
“若這般說，就可以不用付酒錢，還要問天法作甚？”
“.……”
“接下吧。”林天賜又飲了一口，道，“就算作你欠二狗一個人情，有機會，還上便是。”
佟流兒終是點了點頭，接過腰帶，遞與小二道：“這腰帶產自南方燕都，正兒八經的南貨，取黑水山脈弑獸，驌牛之皮製成，價值三百錢，現算作兩百錢抵於你，再付你四千六百錢，可行？”
小二倒也識貨，他一眼就看出這腰帶價值遠超那兩百錢，於是笑著接下，道：“行行行！當然行！既已算清，小的便不再打擾了，這就退出去，幾位爺，您慢用著.……”商話說完，小二抱著腰帶和錢幣，下樓去了。
林天賜再飲一口，道：“二狗，把你那三十七錢也給流兒，當做路費。”
“是。”
布衣奴才毫不猶豫地掏出錢，遞給佟流兒。
佟流兒笑著推開，兀自坐下，道：“不必了，二狗兄弟一條腰帶，便足以抵千金萬銀，三十七錢的情，不用再記。”
林天賜放下酒杯，點頭不語。
“林先生，您的目的也達到了，我差不多可以講述了吧？早些完成任務，好早些回去複命。”
“是早些回去賭樂吧？”林天賜把杯酒斟滿，遞與佟流兒。
佟流兒尷尬地笑了笑，正待伸手去接，卻不曾想，林天賜竟把那被酒與桌上的空酒杯一碰，自個兒飲了下去。
“先生，這是何意？”
林天賜麵色微紅，站起身來，一把拉過布衣奴才，湊在耳邊言說了幾句，罷了，但見奴才渾身發抖，頻頻搖頭不止。
“陳二狗！！！”林天賜暴喝一聲，將其鎮住，又俯身過去，言說著什麽。
不多時，陳二狗冷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巴裏嘟囔著：“皆在吾身上，皆在吾身上……”
佟流兒看得一頭霧水，他走近林天賜，貼身問道：“林先生，可有不對？”
林天賜踉蹌了一步，靠著佟流兒，暈沉道：“你難道沒發現，樓下的嘈雜聲，消失了麽？”
……
（二更，明日再二更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