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人鬼相逢
夕陽落山,我下決心離開這裏,我收拾好東西,朝村口走去。
走到村口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兔崽子,往哪兒跑?
我回頭一看,是爺爺。隻是他頭發蓬亂,遮住了大半個臉,衣服烏黑,像垃圾堆裏撿回來的。
我拔腿逃命。
誰知,爺爺跑得飛快,他揪住我的耳朵,怒氣衝衝地道,我還沒死呢,你就把我裝進棺材,扔到荒山野地裏,死孩子,我真是白養你了。
我無法掙脫爺爺,隻好被他拽回家。
我燒起一鍋熱水,讓爺爺洗澡。
爺爺遞給我一張毛爺爺,道,先去給我買藥,我身上長瘡了。
我掀開他的臭烘烘的衣服,隻見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屍斑,有些地方爛出了坑。
我頓時明白了,在眼淚即將掉出來時,轉過身出了屋子。
沒走幾步,李大嬸抱著阿毛攔住了我。
我全身瑟瑟發抖。
李大嬸道,阿澤,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連連擺手,裝作和往常一樣,嬉皮笑臉地道,我去給我爺爺買藥。
李大嬸也掏出一張毛爺爺,道,家裏的老鼠太多了,吃人肉,咬得我睡不著覺,你順路給我帶瓶滅鼠劑。
李大嬸臉上沒一處好皮膚,阿毛臉上的肉也沒了,露出白森森的頭骨,二人散發出濃重的屍臭,就像大堆的臭魚在太陽底下暴曬之後產生的氣味,要多難聞就有多難聞。
我接過錢,滿口答應。
我順利地買回爺爺要的藥和滅鼠劑,繃緊的弦鬆了下來,看來鬼也不是那麽可怕,還是可以相處的。
突然,鎮上福壽殯葬用品店的林老板在窗外朝我招手。
我走出去,見他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狐疑地道,有什麽喜事?
林老板笑成了彌勒佛,道,你們這裏好多人來我店裏消費,我打算在這裏開分店,想租你家這老屋。
我沒好氣地道,去找我爺爺談吧。
林老板道,我隻喜歡和年輕人打交道,你爺爺老奸巨猾的。
我沉思片刻,斷然拒絕,告訴他不要再來打攪我。
林老板邊走邊罵,有錢不賺,腦子進水了。
我睡得正香,被子突然被掀開了。
爺爺怒氣衝衝地瞪著我,道,大白天的睡什麽覺,像吸了毒似的,我最恨那些吸毒的,一睡一天,人都報廢了。
我心道,這麽快天就亮了。就急忙穿褲子。
我爬起來一看,外麵月亮當空。
爺爺指著月亮,道,太陽都曬到屁股了,下次再睡懶覺我就用擀麵杖打你。
屋子裏光線昏暗,我把燈打開。
爺爺隨手就把燈關上,氣呼呼地道,大白天的開什麽燈,浪費電。
我看看鍾表,二點。
爺爺把鍾表取下來,氣呼呼地道,表年代久了,不準了,這個時候應該是十二點才對。
屋子裏黑漆漆的,我一小心摔了一跤,痛得叫了一聲。
爺爺沒好氣地道,叫你不要打遊戲,你偏要打,眼睛都打瞎了。
真是雞同鴨講,我無法辯解,也不敢辯解,就出門了。
大半夜的,我像孤魂野鬼一樣在外麵遊蕩,凍得直哆嗦。
忽然,我看到王奶奶坐在月光下補衣服。
王奶奶抬頭看看我,道,阿澤,你來了,給奶奶穿線。
我接過針,借助月亮的光輝,穿了幾次竟把線穿進去了。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諂媚地道,王奶奶,你眼睛真好,還自己補衣服。
王奶奶慈祥地道,老鼠把衣服都啃爛了,不補就沒穿的了。
這時,二孬朝我招手,阿澤,快來曬太陽。
我白了他一眼,曬你個大頭鬼。
二孬在衣服裏找來找去。
我說你找什麽呢。
二孬道,好多虱子,捉都捉不完。
隻見他摸出一隻蛆,塞到嘴裏,嚼了兩下,美滋滋地吞了下去。
此情此景,我有種神經錯亂的感覺。明天,我會不會發現自己躺在精神病院裏?原來,是我自己有毛病,我需要治療。
我有些衝動,想問問二孬,你知不知道你是鬼?但到了嗓子眼的話又吞了回去。因為這麽說太殘忍,況且把全村的鬼都喚醒了,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二孬說,有沒有細繩子,我把虱子拴起來做項鏈,送給隔壁村的阿花。
我從內褲上抽出一根線來,遞給二孬。
二孬開始拴蛆,拴了很長一串,不亦樂乎。他忽然道,你說我的這次求愛行動能成功嗎?
我點點頭,道,阿花一定會被你的真誠感動,屆時我一定參加你們的婚禮。
二孬突然從草堆裏摸出一把破舊的梳子,道,這是啥?
二孬從來不梳頭,原來他不認識梳子,我心裏暗笑。
我看了看梳子,忽然發現是犀牛角做的,不由自言自語地道,你聽說過嗎?點燃犀牛角,就能看見鬼。
說完,我立刻捂住嘴巴,真是言多必失!
二孬忽然把梳子點燃了,梳子發出綠瑩瑩的光,照在我的臉上。
二孬大驚失色,怪叫一聲,丟下梳子就跑。
他邊跑邊回頭,看樣子怕我追上去。他一小心摔了一跤,邊哭邊喊,鬼!
原來他把我當成鬼了,我罵道,媽的,智障!
月光普照大地,發出詭異的光芒,村子霧氣彌漫,房屋飄渺,鬼村即視感。
突然,村口走來兩個人,拖著七八個大箱子。
他們遠遠地朝我歡呼。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從外地回來的阿水阿火。這一對好基又不是親兄弟勝似兄弟。
阿水走到我麵前,親熱地摟著我的肩膀,道,咱兄弟多年沒見了,去我家喝兩杯。
我心道,怎麽偏在這個時候回來?
我急忙拒絕,哪知阿水抓住我的肩膀不放手。
阿萍站在門口,一身厲鬼紅。我十分猶豫,要不要告訴她阿水阿火之間的秘密。
阿水親熱地摟著阿萍的肩膀,告訴他他有多想她。
嘖嘖,農村也不缺乏影帝。
阿萍十分高興,很快就端出幾盤小菜。
阿火恭維地道,嫂子真是賢惠。
阿水招呼我吃菜。
我十分猶豫,遲遲不動筷子,阿火似乎有些生氣。
我掃了菜一眼,“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阿火氣憤地道,阿澤你太不給嫂子麵子了,不僅不吃菜,還吐!
我急忙倒酒,道,我在家裏吃多了,還沒消化,來,咱哥們幹杯。
阿萍轉身去了廚房。
我連忙用手指蘸酒,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字。
阿水像看神經病一樣看我。
阿火大聲念道,鬼?
這時,阿萍又端出一盤菜,坐在阿水身旁定定地看著我。
我看不透她的眼睛裏藏了什麽,有些驚慌。
三人都有些醉意。
阿火提議猜拳,輸了的表演用屁股寫字。
我心道,這是一個好機會。
我好不容易輸了,就用屁股寫了二個字。
阿水阿火齊聲道,女鬼!
然後一齊哈哈大笑。
阿萍死死地盯著我。
我暗想,得找個機會溜了。
此時,阿水阿火要去撒尿,我急忙跟了上去。
轉過身時,我不知怎麽就拐進了地下雜物間。
昏暗的光線中,我忽然看到大缸外露出半截紅色的裙子,這不是阿萍剛才穿的裙子嗎?
我掉頭就跑。
缸裏伸出一隻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那力氣特別大,我無法掙脫。
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大缸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與此同時,我被一個重物壓住了。
我推開重物,站起來一看,是阿萍的屍體。
我鬼哭狼嚎地往外跑。
客廳燈火通明,阿水阿火不解地看著我,阿萍站在他們身後,朝我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我急忙告辭,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我是不是該眼睜睜地看著還活著的人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