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六合堂
那隊人馬到了近前,為首一名彪形大漢,高興道“總堂主無事就好,剛才接到消息,說總堂主突然失蹤了,令弟兄們好是心急,生怕出了什麽亂子。”連奇瑛道“讓弟兄們擔心了,怪我一時大意,著了老龍會賊人的道,還好,總算有驚無險,這會劉、齊、馬三位老堂主已去對付他們了。”那大漢聞之,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見連奇瑛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兩隊人馬會合後又繼續前行。
那大漢此時望了一眼方國渙,覺得眼生,便問道“總堂主,這位小兄弟是誰?可是新招的兄弟?”連奇瑛笑道“是這位方國渙兄弟救了我,若無他,我今日便被老龍會的賊人害了。”接著便把事情經過簡述了一遍。那大漢聞之,萬分感激地朝方國渙拜謝道“原來是方公子救了總堂主,當是我堂的大恩人,在下洪金山,在此多謝了。”連奇瑛介紹道“這是洪金山堂主。”方國渙也自拱手回了一禮,見堂內的人都是些英武的豪傑,暗暗稱奇。
行了不遠,又有幾十騎人馬迎來,洪金山便對連奇瑛笑道“總堂主才失蹤了一個多時辰,黃河兩岸十六處分堂便已驚動,要是失蹤個把月,天下一百零八處分堂豈不要開了鍋?”連奇瑛聞之,搖頭一笑。又會合了幾路來迎的人馬,百餘名堂眾護擁著方國渙、連奇瑛二人一路行至一座山莊前,遠遠望見莊門大開,幾百人列隊兩旁相迎,方國渙見堂有這等氣勢,驚歎不已。
到了近前,見莊門上有“鶴鳴山莊”四字,門高莊大,氣派不凡。接著,一位身著錦袍的中年人,上前長揖拜迎道“堂第二十六分堂堂主柳雲鶴,恭迎連總堂主。”連奇瑛點了一下頭道“柳堂主不必多禮。”隨後,眾人都下了馬匹,進入山莊內。
柳雲鶴引了連奇瑛、洪金山、方國渙等十餘人,入了大廳落座,連奇瑛坐於首位,自拉了方國渙在身邊坐了,其餘人等分坐兩旁。有莊丁送上茶來,眾人用了。洪金山這時把連奇瑛險些出意外之事向柳雲鶴簡單說了一遍,柳雲鶴聞之大驚,起身長拜道“總堂主巡視此地分堂,屬下保護不周,險些出亂,請總堂主恕罪。”說話間,神情自有些緊張。
連奇瑛道“這次意外,與你等無關,也是我一時大意,才著了賊人的道,多虧一位故人搭救,有幸得以脫險。”說完,與方國渙相視一笑。柳雲鶴驚異地望了望方國渙,連忙道“失敬!失敬!原來這位公子是總堂主的故友,今日更是我堂的大恩人,且受柳某一拜。”說完,深施一禮,方國渙忙起身回了一禮,道“柳堂主不必客氣,在下方國渙,偶見連姐姐有難,故出手相救,實在算不得什麽大恩的。”堂人眾見方國渙稱他們的總堂主連奇瑛為連姐姐,而連奇瑛態度上對方國渙又自十分親熱,果似相知的故人一般,各自驚訝不已。
這時,一名莊丁進來報道“稟總堂主,齊堂主派飛馬信使來報,兩路人馬均已得手,老龍會當家人嚴子秋師徒三人已被生擒,劉、馬二位堂主正在回來的路上。”廳上眾人聞之大喜,洪金山道“老龍會不知天高地厚,敢打我堂的主意,也是他們的氣數盡了,活該倒黴。”柳雲鶴道“嚴子秋老兒,平日倒還馴服,卻暗裏包藏著禍心,險些被他生出了大亂,也是我平日對他們疏忽了,以至養虎為患。”
洪金山這時點頭讚歎道“總堂主真是英明神武,一經脫身,便分兵兩路,出其不意,一舉而滅了老龍會,除去了這個禍害。那嚴子秋師徒,做夢也想不到,自家闖了禍,會有這麽快這麽大的報應。”柳雲鶴道“所謂兵貴神速,總堂主的用兵之道,不亞於孫奇先生的,當年仙逝的前任魯總堂主臨終時,把堂的重任傳給了連總堂主,真是有遠見卓識,實為我堂之福。”
洪金山道“不錯,當年連總堂主十七歲接管了堂,弟兄們多有不服,可短短的八年,連總堂主把當初僅有的三十六處分堂,發展到了今天的一百零八處分堂,每一堂又下設六處香堂,是當初家底的幾倍。如今我堂堂眾已達到了二十幾萬人,遍布黃河兩岸、大江南北,天下各大幫派,莫不聞風而趨。現在堂中的弟兄們哪個不佩服得五體投地,為了總堂主,寧可拋家舍命,在所不惜。”柳雲鶴又道“我堂人才濟濟,英傑輩出,江湖上不是有句‘今生不入堂,做了英雄也無光’嗎!”說完,柳雲鶴、洪金山等人自是得意地各自一笑。
連奇瑛這時望了一眼旁邊聽得入神的方國渙,搖搖頭,對柳雲鶴、洪金山二人笑道“二位堂主莫再炫耀了,說得多了,我這位國渙弟弟會把我們當作江湖上的匪人來看的。”
洪金山連忙道“方公子切莫誤會我等,我堂可是江湖上的正義幫會,做的都是替天行道的俠義事,從不恃強淩弱。”接著又有些得意道“就說當今的萬曆皇帝吧,魯總堂主在世時,他還以太子的身份拜過香堂,說起來這位皇帝還是我們堂的老兄弟哩!”方國渙聞之,尤感驚訝。
柳雲鶴一旁道“自萬曆帝登基後,便斷了與堂的來往,不過,也曾傳來一道聖旨的,堂的後代總堂主,隻要持有堂的至尊信物金牌令,參見他時可免去朝君麵聖的跪拜之禮,皆按堂的規法,有求必應。”洪金山又道“那萬曆帝倒還念及堂的舊情,想他登基坐殿,麵南而聖,堂也是出過不少力的,不過現今有了君民之分,不宜再來往的。到了連總堂主這裏,便絕了與皇室的聯係,當是有遠見的英明之舉。”
柳雲鶴道“但是在兩年前,山西大鬧饑荒,餓死人無數,連總堂主迫不得已,夜間潛入皇宮,向皇上示以金牌令,講明原委,請皇上降旨開倉放銀,賑濟百姓。第二天,皇上便照辦了,救活了不知多少饑民,百姓頌揚皇恩浩蕩之時,自不會想到是堂暗中幫助了他們。”連奇瑛這時搖頭笑道“過去的事,二位堂主莫要再提了,否則便讓我這位國渙弟弟笑話了。”方國渙一旁忙道“沒想到連姐姐還有許多功績,實在令人佩服。”對連奇瑛尤生敬慕之情。
這時,大廳外一陣人聲走動,接著劉、齊、馬三位老堂主率了十餘人進了來。洪金山見了,笑道“黃河兩岸十六處分堂的堂主今天都到齊了。”眾堂主進來禮見了連奇瑛,隨後劉堂主上前稟道“屬下奉命去拿老龍會嚴子秋師徒逆賊,不出總堂主所料,在半路上果與他們一夥人相遇,被屬下擒了個正著。審後才知,此事倒不幹嚴子秋老賊的事,是他的兩個敗家徒弟羅榮、羅雄二人擅自做的歹事。那嚴子秋老賊聽兩個徒弟回來告知這天大的事後,早已嚇得六神無主,哪裏還敢挾持連總堂主號令堂,但禍事已經闖了,便想殺害總堂主滅口,擺脫幹係。”
洪金山聽罷,大怒道“這老賊不知悔改,還想做兩個徒弟的幫凶,著實可惡,應該千刀萬剮。”馬堂主一旁又道“弟兄們滅了老龍會的老巢,現由第十二分堂的王然良香主在那裏把持。”連奇瑛此時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嚴子秋師徒三人何在?”齊堂主上前道“稟總堂主,在回來的路上,老夫見他師徒長得不像人,一時生氣,一刀一個都給宰了,扔進黃河裏喂了魚,免得帶回來讓總堂主瞧見不順眼。”廳上眾人一陣哄笑。洪金山笑道“齊堂主不愧有‘快刀’之名,連性情也是急的。”連奇瑛也自搖了搖頭,隨後道“各位堂主與弟兄們辛苦了,齊堂主,你日後自行論功行賞吧。”齊堂主道聲“遵命”,與眾人兩旁分坐了。
洪金山這時感歎道“我堂今日險遭天大的禍事,幸得貴人相助,才化險為夷,否則真不知會出多大的亂子。”後來的諸位堂主不知實情,忙問原委。洪金山道“是總堂主的朋友方國渙方公子,從天而降,救下了總堂主,更改變了堂的命運。”馬堂主聞之驚道“怪不得在黃河岸邊,老夫見總堂主與這位麵生的小公子在一起,敢情是我堂的大恩人,當受我等眾人一拜。”說完,起身率了眾堂主施禮大拜,慌得方國渙忙起身推謝。連奇瑛笑道“國渙弟弟,這個大禮你應該受的。”方國渙也隻好回敬了一禮。
方國渙在連奇瑛、洪金山等人的挽留下,在鶴鳴山莊住了數日,柳雲鶴等眾堂主自是盛情款待,生怕有所怠慢。方國渙心中因掛念卜元、劉義山、智善和尚,急著早日見到他們,執意辭行。
這一日,連奇瑛與洪金山苦留不住,連奇瑛便道“國渙弟弟既然有事,姐姐也不便強留,且再住一日,我準備一下,好為你送行。”方國渙見連奇瑛鬆了口,欣然而應。洪金山一旁道“方公子對我堂有大恩,自不能簡單地走了。”連奇瑛笑道“借此機會,我倒要檢驗一回黃河兩岸十六處分堂堂主的做人之道。”洪金山笑道“總堂主英明,想得果比我等周全。”隨後又笑著對方國渙道“總堂主今番巡視此地的堂務,除了看看每位堂主的做事能力和為人之道,還要做成方公子一個財主出來。”方國渙聽得摸不著頭腦,茫然不解洪金山話中的意思。洪金山見了,笑道“到時候方公子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隨後,洪金山私下尋了柳雲鶴,對他道“總堂主此番北上巡視堂務,險些在你們的地頭上出了事,多虧子方國渙公子相救,令總堂主脫離了險境,化解了我堂一場天大的災難,可謂恩重如山。如今方公子要辭行離去,我們不能讓人家這麽空手去了,你等可要表示些誠意才行,這也是總堂主的意思。”柳雲鶴聞之,笑道“既然這位方公子是總堂主的故友,又是堂的恩人,當以厚禮歡送,這些柳某曉得,必讓總堂主滿意的。”說完,便自行安排去了。洪金山望著柳雲鶴的背影,微微一笑。
方國渙不知連奇瑛要為自己做些什麽事,也不甚理會,一路踱步到鶴鳴山莊的後花園。此時,劉堂主正站在一石桌旁,觀看齊、馬二位堂主臨枰對弈,方國渙見了,心中一動,便悄然走了過去。此時棋局似已走到了緊要關頭,那馬堂主神注棋枰,正苦思不得其法,齊堂主臉上則微呈笑意。
這時,旁邊觀棋的劉堂主忍不住示意馬堂主道“馬老兄,你在這裏橫一子,把這條黑龍斷了,全局不就活了嗎?”馬堂主見了,立時喜道“妙極!妙極!”隨手便應了一子。齊堂主細看時,發現劉堂主指示的這一招倒是妙手棋,自家棋勢反優為劣,立處險境,似無法解了,不由大怒道“觀棋不語真君子,劉堂主,誰讓你亂來?壞了老夫的棋興。”劉堂主笑應道“見死不救是小人,我豈能看著馬堂主有路走不得?”齊堂主憤然道“要麽他來,要麽你上,這棋盤上的事,豈能容外人隨便插言?”
馬堂主見自己在劉堂主指示下轉敗為勝,便向著劉堂主說話,道“劉堂主是好意幫我,你自家棋力不濟,關旁人何事?”那齊堂主見馬堂主得了便宜賣了乖,氣得一拍桌子,站起惱道“你有劉堂主來幫,我找誰去?”方國渙在旁邊見這三個老頭因棋鬥氣,不由搖頭苦笑,見齊堂主極是惱怒,怕他三人因此鬥將起來,忙上前道“齊堂主勿急,我來幫你。”說著持了枚齊堂主一方的黑子,輕輕點落枰中,這三位老頭先是一怔,低頭細觀之下,齊聲稱“妙!”原來方國渙這手棋竟把黑方棋勢走活了,並且一子定了乾坤。
劉、齊、馬三位堂主抬頭見是方國渙,各自驚異,齊堂主訝道“方公子竟走出如此妙手!哪裏學了這神仙般的手段來?”馬堂主奇道“方公子的這手棋太高了,大概隻有我堂四川分堂的劉訶堂主才能走得出。”“劉訶?”方國渙聞之一怔,忙問道,“這位劉訶堂主,可是又名劉敏章的?”此時忽聽身後有人道“國渙弟弟也知我堂內的棋上第一高手嗎?”
方國渙回頭看時,見連奇瑛已不知什麽時候笑吟吟地站在了身後,忙禮見道“原來是連姐姐。”劉、馬、齊三位老堂主忙起身與連奇瑛見了禮,連奇瑛笑道“國渙弟弟一招妙手棋消去了三位老堂主的怒氣,看來是棋上的國手了。我堂蜀中分堂的劉訶堂主,是當今天下僅有的幾位極負盛名的棋道高手之一,國渙弟弟可識得劉堂主?”
方國渙道“曾聽家師提起過劉訶先生的大名,仰慕已久,並未謀麵。”連奇瑛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國渙弟弟與劉堂主一般,都是真正的棋道中人了。”方國渙道“小弟幼習此道,經幾位師父的指點,倒能走出個模樣。”
劉堂主一旁道“聽說當今皇上從天下眾棋家高手中點出了一位國手狀元曲良儀,這一段時間風傳得很盛,而方公子這一妙招顯示的手段,我等自是不及,看來也應有曲良儀那般國手的本事了,沒想到方公子竟是棋上的高人,失敬!失敬!”連奇瑛道這時喜道“劉堂主曾怪我沒有給他找到一位棋盤上的對手,如今好了,有了國渙弟弟,劉堂主自會滿意了,日後有機會給你二人引見引見。”方國渙高興道“能結識劉訶先生這位高人,實為幸甚,如此多謝連姐姐了。”連奇瑛笑道“沒想到國渙弟弟竟懷有高超的棋藝。”
這時,一名莊丁過來躬身一禮道“總堂主,柳堂主有請方公子去廳上驗收各位堂主送來的禮物。”“禮物?”方國渙聞之訝道,“什麽禮物?”連奇瑛笑道“聽說你明日要走,各位堂主商量著送些程儀,與你作盤纏。”方國渙這才恍悟道“原來連姐姐先前說的是這個意思,小弟如何敢受這般盛情?”連奇瑛道“此事我另有主意,且去看看吧。”
到了大廳上,各分堂的堂主都已到了,地上此時堆放著一封封的銀子,都是百兩一封的,擺滿了一地。見連奇瑛、方國渙進來,眾堂忙上前禮見了,柳雲鶴這時笑道“聽說方公子明日要走,大家便準備了些意思,希望公子收下。”方國渙見了這許多銀子,大出意外,連忙推卻道“使不得,使不得,這麽多銀子要折煞我的。”
柳雲鶴笑道“方公子不必客氣,公子對我堂有大恩,這些銀子不足為報,但盡大家的一點心意。”方國渙哪裏敢接,堅辭不受。連奇瑛這時笑勸道“既然各位堂主的一番心意,國渙弟弟收下就是,否則明日不會放你空手去的。”方國渙聞之,作難道“各位堂主厚意,在下心領,可是這許多銀子,叫我如何拿得動?”“這個……”柳雲鶴等人一時怔住了。洪金山這時笑道“方公子不必擔心,有銀子不怕沒得拿,明日叫幾名兄弟護送方公子和銀兩到地方便是。”方國渙知道自己若是不受這些銀子,明日恐怕走不得,無奈之下,隻好謝過了。眾堂主見了,各俱歡喜。
柳雲鶴便上前指著一封封的銀子介紹道“這是王堂主的五百兩,這是張堂主的六百兩……”最後指著一隻箱籠笑道“這一千兩是柳某的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說話間,自呈得意之色。方國渙望著地上的這些足有萬餘兩的銀子,暗裏直是搖頭。這時,從眾堂主中走出一個人來,至方國渙麵拱手一禮,呈上一張銀票道“堂第十四分堂堂主曹竹軒,感謝方公子救我堂於危難中,這是八百兩銀子的銀票,為堂中兄弟對公子的敬意,此銀票便於攜帶,日後用著時,尋著個對號的錢莊兌了銀子便是,請公子收下吧。”方國渙知推卻不得,隻好謝過收了。連奇瑛此時在旁,微微一笑。洪金山隨後命人道“把這些銀兩暫時封存,明日裝車派人護送。”立有莊丁上前搬運起來。連奇瑛這時道“國渙弟弟,且隨我來,我也有一樣東西贈你的。”說完,引了方國渙轉身去了,洪金山也自隨來,眾堂主拱手相送。
連奇瑛在房間裏,對隨來的洪金山道“這些人倒也會用大塊的銀子在我跟前裝飾麵子,我看十四堂的曹竹軒是有些心計會做事的,人也穩重,過幾日,提升為一方的大堂主,總領黃河兩岸十六處分堂。”洪金山點頭道“總堂主英明,我這就做事前安排。”說完,深施一禮去了。
方國渙這時道“連姐姐,各位堂主送了小弟這許多銀兩,我實不敢受的,還是還了堂做大用處吧,小弟擔不得財的。”連奇瑛笑道“國渙弟弟天生貴人之相,多大的財也擔得了,堂基業遍天下,萬餘兩銀子不足為道,況且你對堂有恩,應該受的,富貴多外來,留著自家用度便是。我也有一樣東西送你,日後或許有些用途。”說著,連奇瑛從腰間解下一塊六邊形金牌來,陽麵為日形,陰麵為月影,遞於方國渙,鄭重地道“這是堂的至尊信物金牌令,國渙弟弟要好生收了。”方國渙大驚道“連姐姐這禮物太重了,堂的信物,我如何敢收?”
連奇瑛道“姐姐並不是要你拿著它去號令堂,而是在你日後行走江湖時,若遇著困難,隻要示此金牌令,堂堂眾必全力以赴,有如總堂主親臨,就是外人見了,也會給你麵子的。你自家未曾習過武功,又無其他防身之術,江湖險惡,但以此令做一道護身符吧。”方國渙聞之,大是感激,拜謝接了,忽又道“連姐姐把堂的信物送與了小弟,日後需要時,憑什麽發號施令?”連奇瑛笑道“你顧慮得倒也周全,放心吧,此令牌一共兩塊,我自家留著一塊呢。”方國渙聞之大喜,高興地把令牌於懷中藏了。
第二天一早,方國渙收受禮來的銀子便被分置箱籠裝上了一輛馬車,洪金山與劉、齊、馬三位堂主又另送了一些金銀珠玉等細軟,方國渙打個包,自家身上負了。堂十四堂的曹竹軒奉連奇瑛之命,派了堂下的一名香主,叫陸餘凱的,率五名大漢,騎馬一路護送。洪金山這時拍了拍方國渙的肩頭,笑道“一夜之間,忽成了個腰纏萬貫的大財主,天下倒是少見的,方公子日後有了大出息,可不要忘了我等。”
洪金山又笑道“不怕有錢,就怕沒錢,守著大把的銀子,任何人都知道怎麽來花費的,方公子這一輩子的吃穿用度,從此不用愁了,做個有錢的閑客,好叫洪某眼熱。”方國渙笑道“洪堂主喜歡,取了一半便是。”洪金山笑道“那是你自家的福分,旁人沾不得的。”一切準備就緒,連奇瑛率了眾堂主一直送出方國渙數裏,在方國渙執意回辭下,連奇瑛便又叮囑了陸餘凱等人一番,這才率了眾堂主與方國渙揮手而別,轉回鶴鳴山莊去了。
方國渙別了連奇瑛、洪金山等堂諸人,望著一馬車意外而得的銀子,暗中感歎不已,自為能結識堂眾好漢而感到高興。陸餘凱等人自知方國渙有恩堂,且與總堂主連奇瑛關係深厚,俱為敬重,一路行來,吃喝住行安排得十分周到,方國渙也自省了心,與陸餘凱相處得也自融洽。
這一日進入了河北地界,離劉家莊還有兩三天的路程,方國渙想著就要與幾位故人相見,心情暢然起來,十分高興。一行車馬進了一座集鎮,陸餘凱正欲尋地方歇腳時,忽見麵前方人群中一陣吵鬧,五六個粗悍的店夥計在追打著兩名衣衫襤褸的乞丐,一位似掌櫃的胖子在後麵指著罵道“與我狠狠地打,臭要飯的,看你們還敢不敢再來偷我店中的東西。”那兩名乞丐此時被打得滿地翻滾,哭叫不迭。旁觀者自是一片幸災樂禍的哄笑,有的還在助威喊打,沒有一個起憐心的,顯是這兩名乞丐平時做了不少“乖巧”事,已然惹起眾怒了。
方國渙這邊見了,心中不忍,上前來欲勸止,忽然發現那兩乞丐的麵孔有些熟悉,細看之下,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這兩名蓬頭汙麵的乞丐竟是昔日劉家莊的劉財、劉祿兄弟。方國渙驚愕之餘,忙高聲喊道“住手!不要再打了。”
陸餘凱見方國渙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便引馬上前,大喝一聲道“都給我退下!”那幾名夥計聞聲一怔,見是五六名騎馬的大漢到了近前,立時鎮住。陸餘凱掏出一錠銀子,扔向那掌櫃的道“這二人的賬我算了,勿要再難為他們。”那掌櫃的見來者不善,連忙拾了銀子,喚回夥計們,搖搖頭走開了。方國渙急忙下了馬,上前扶起劉氏兄弟,惻然道“二位公子如何落得這般田地?我是方國渙,你們可還記得?”那劉財、劉祿兄弟此時惑然地望了方國渙一眼,各自忽呈驚喜之色,隨即又都羞愧得低頭不語。陸餘凱這時道“既是方公子識得的朋友,還請先到客棧中梳洗了,再敘話不遲。”隨有兩人下了馬,上前扶了劉氏兄弟,眾人便就近尋了家客棧住下了。
劉氏兄弟被客棧中的夥計領去梳洗了,陸餘凱又給二人各換了一套衣衫,然後請來與方國渙同桌用膳。那劉財、劉祿見了滿桌的酒菜,似數日沒吃過東西一般,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又有所顧忌地抬頭望了望方國渙、陸餘凱二人。方國渙見劉氏兄弟果是餓極了,便示意二人但管放心吃喝,看著劉氏兄弟饑不擇食的樣子,方國渙心中酸楚,一陣難過。
待劉氏兄弟一頓暴食,停下來之後,方國渙這才關切地問道“兩位公子為何不住在劉家莊,出來混到這般光景?令尊大人可安好?”劉財、劉祿二人互望了望,各自黯然不語。過了片刻,劉財開口道“你……方公子這幾年去了哪裏?竟成就了這等富貴。”方國渙道“當年因有他故,不辭而別,後來尋了一個好的去處,拜師習以棋藝,此番回來是想拜訪令尊大人與幾位故友,沒想到卻在這裏遇見了兩位公子。”劉財此時頭一低,傷感道“家父於兩年前患了場重病,已經病故了。”“什麽?”方國渙聞之,大是震驚道,“令尊大人過世了?”
劉祿一旁道“家父已故去兩年多了,自父親去後,便無了生計,我兄弟二人於是遣散了仆人,把老房田產等祖業都變賣了,得了一千兩銀子,想出來尋個生意做。誰知不慎折光了本錢,自是無顏回去麵對鄉親,從此流落街頭,有一頓沒一頓的,不曾想遇到了方公子,真是慚愧!”說完,劉氏兄弟又自低頭不語。
方國渙哀歎一聲,墜淚道“令尊大人對我有救命葬師之恩,沒想到壯年早逝,不能再見上一麵。”說著,失聲痛哭,劉氏兄弟也自跟著掉了幾滴眼淚。陸餘凱旁邊聽了個大概,見方國渙如此重故人之情,心生敬意,忙自勸慰了。
方國渙哭了一回,止了淚道“我沒有當麵拜謝,報劉義山先生的大恩,是為遺憾,所幸遇到了兩位落難的公子,日後你們與我便如親兄弟一般,我自有些照應,以不負故人之情。”接著又對劉氏兄弟道“令尊大人不幸過世,令二位公子淪落至此,不過也勿要悲傷,我曾得到些朋友的饋贈,手裏有些銀子,明日大家一起回劉家莊,把先前的劉家老房祖業都贖回來,二位公子隻要用心守了,也不致短了吃喝用度。”劉財、劉祿兄弟聞之,忽呈驚喜之色,繼而又半信半疑起來。
眾人在客棧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陸餘凱命人套了載銀箱的馬車,又給劉氏兄弟備了馬匹,隨後離了小鎮,一行人一路無話,直向劉家村而來。劉財、劉祿見有一馬車的箱籠,顯得很是沉重,不知內裝何物,又見陸餘凱等人對方國渙畢恭畢敬,卻又不像是仆隨,兄弟二人自是大惑不解。每見陸餘凱等人出手豪綽,把銀子不當錢使似的,劉氏兄弟便對方國渙說過的贖回劉家祖業的話開始有些相信起來,話語也多了,也自有了笑模樣,全不是昨日光景了。
路上,方國渙問起卜元,劉財道“卜壯士這幾年不知哪裏得了張寶貝彈弓,越發地威名起來,附近府縣,甚至外省常有些難製服的吃人虎豹,無不請了卜壯士去獵殺,未曾失過手,倒有了個‘神彈子卜元’的綽號。他與我們來往甚少,除了家父去世時來過一次外,就不曾見過他的麵。”方國渙聞之,心中自是歡喜。
這一日,到了劉家村,方國渙直接去了昔日的劉宅,拜會了買下劉氏老宅及祖業的徐員外,願以高出原價的價錢贖回劉氏先前的宅院和田產,回贈劉氏兄弟。那徐員外當年也見過方國渙的,自被方國渙的大義所感,主要的還是銀子的數目誘人,當天便很痛快地讓出了宅院。方國渙、劉氏兄弟隨後住了進去,那兄弟二人尤感驚喜萬分,不免又有些得意起來。陸餘凱等人見把方國渙平安送到,便告辭回堂複命,方國渙感激他們的一路護送,從箱籠內提出了五百兩銀子相贈,陸餘凱等人堅辭不受,方國渙執意相與,陸餘凱推卻不過,隻得謝過收下,別過方國渙,率領手下歡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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