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這些年多虧了叔叔
急了,白兮齊就會哭出聲來,在那個純真得容不得一點摻假的年代裏,哭是最好的,反擊的武器。朱毅橫沒想到她這麽容易哭,又不知道該怎麽哄,隻得眼睜睜看著她,趴到在桌子上,哭啊,啜泣啊!小小的身體不住的發抖,就像是一棵快要焉掉的狗尾巴草。
他想起來了,小妹妹也曾是這副麵容,哭啊!啜泣啊!
白兮齊隻覺得有人在輕輕的拍她的肩膀,心中難受的感覺消減了一大半,漠然抬起頭,小小的臉蛋上那還為褪去的淚花,就像是經過一場大暴風雨後所遺留下來的露珠。
朱毅橫遞給了她一條手帕,說,你別哭了。
她默默接過了那條手帕,真的不哭了。
從那時候起,朱毅橫再也沒有欺負她,她也不再覺得他像一頭豬一樣叫人討厭。當然,她還會叫他豬,他隻是笑,笑得燦爛,偶爾還會同她鬧上一番,那條三八線,也隨著時光的漸然流逝,早已沒有了當初的痕跡。
是啊,他們也都漸然長大。
她問過他,為什麽月光之城的小孩都姓白,而你不是呢?
朱毅橫明澈的眸中一閃而過無窮無盡的心事,他說,因為我不屬於這裏,總有一天,我會走出月光之城的。
2000年,花開正好。
月光之城計劃生育的碩果凸顯出來了,小鎮上的小孩明顯少了許多,鎮長大人挺著大得叫所有女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腳的大肚子春風得意的像來自省裏的領導們展示黨指導下計劃生育的偉大成果。
白兮齊說,鎮長啊,咱月光之城的計劃生育馬上就要破產了,您看您這肚子,幾個月了?
鎮長大人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彼時的少年,正側身站在月光之城唯一一條通往外界道路的路口,夕陽西下,他的影子顯得那般漫長、糾結。
“再見。”朱毅橫習慣性的從口袋裏掏出p3,帶上耳機,安靜的聽老狼唱《同桌的你》。
白兮齊考上的是市裏最好的一所中學,在那裏,全班16個女生與16個男生,她的同桌是一個斜劉海長到耳鬢的小姑娘,瘦瘦小小,安靜得好像午後薰衣草。
少年的時光美好得容易叫人遺忘,相比於麵前這位滿腹心事的小姑娘,她總會有意無意想起那個冷傲的少年,是啊,如今的他,是否也已經走出了月光之城?她不明白,月光之城當真就那麽令人厭惡麽?可是那麽畢竟有她的家,有她的回憶呀,回憶是多麽彌足珍貴。
是誰說現實中的故事不如那麽矯情?高二年下學期,班裏新來了一名轉學生,老師說,他叫朱毅橫,來自月光之城。
朱毅橫,白兮齊驚訝得用手直接捂住了嘴巴。
四年了,四年了!他還是沒變,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眼神冷漠猶如暗夜中深不可測的星辰,淡然注視這這個千變萬化的人間世界。
她聽到同桌林小完輕輕的喃語,他,真好看。
一切發生得的確太突然,但她更多的是欣喜,畢竟在這麽一個遠離他鄉的地方,能夠有個家鄉人,故人,陪自己說說話,總還不至於如先前那般寂寞無比。但是,朱毅橫似不怎麽愛與她說話,有好幾次,她故意要跟他搭訕,挑起那一段年少時的記憶,比如,她在班上擔任語文課代表,交作業的時候,她會走到他麵前,那個,朱毅橫,你寫的字還是和小學時候一樣。這時候的他,濃密的眉毛似被微微的風撫過,瞬間卻又恢複了原有的平靜,他隻“哦”了一聲,然後,才說都過去了,現在還提有什麽用?
白兮齊收到第一封情書的一個春暖花開的下午,朱毅橫牽起了林小完的手,一起走在校園鋪滿花影的林蔭道上。
她覺得不可思議,隻不過轉瞬,一切就翻天覆地般改變,來不及思索,亦來不及接受。
她總覺得,在她離開後的時間裏,他一定經曆過什麽,否則,為什麽每次她無意間迎上他幽深黯淡的眼眸時,他總會顯現出無盡的悲傷,清晰的眉眼菱角分明,滿帶舊時光的輪廓。
那一日真的隻是個意外,然而也便是那個意外,讓這看似已經定格了的結局瞬間轟塌。
中午時分,白兮齊從食堂下來就去了教室,這時候教室的門虛掩著,她也沒多想直接推了進去,接下來,她就看到了他。
朱毅橫像隻受傷的小獸蹲在地上,手緊緊捂著肚子,額上汗珠滾滾,他說,痛死我了,肚子……肚子好痛。
她當即腦袋“嗡”了一下,活了17年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居然能夠將身高一米八零的他一路背到學校附近的一家醫院。
醫生說是急性闌尾炎,要住院觀察,在這段期間裏,朱毅橫好像不那麽排斥她了,偶然還會跟她有說有笑的談起當年同桌的那些事兒,似老朋友一般,親切而自然。
然,林小完找到她,麵色凝聚著咄咄逼人的可怖,她說白兮齊,你別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了,難道你害得他還不夠慘麽?
她張口,我害他?
臨近白兮齊畢業前夕,白水城去找了月光之城的鎮長大人,話兒並不多,隻不過攤上幾個紅包,幾包好煙,幾杯好酒過後,醉醺醺的鎮長大人就打了包票,說,你女兒上xx中學的事兒包在我身上了。
那一年,上xx中學是月光之城所有小孩的夢想,成績優異的朱毅橫一心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因此發狠學習,終於夠上了該校的錄取分數線,但他卻沒有收到該校的錄取通知書。
後來,媽媽就告訴他,你沒有考上,考上的是白兮齊。
當時的朱毅橫怎麽也不相信每次考試總在他之下的白兮齊會考上xx中學,他不死心,知道知道了白水城與鎮長的“勾當”,知道了自己的成績被人掉了包。
林小完吐完最後一個字,眼睜睜看著白兮齊的麵色呈現出規律性變化,粉紅到大紅,由大紅到泛白,又泛白到慘白。雖然有些殘忍,但至少,某女勾起了唇角,這般可以讓她死心。
寒假期間,她收到了來自白易史的來信。
淡藍色婉約的信紙,安安靜靜寫著不多行的字。
白兮齊忽然就笑了,想起了那個曾經跟她一起奔跑在月光之城大街上的好看男孩,也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麽樣了,隔了那麽久,就算他們站在一起,也許都認不出對方的吧。
但接下來,信的內容卻怎麽也讓她笑不出來。
“白兮齊
你好,恕我冒昧,聽說你在xx中學上學,學習很忙吧?你的外婆——那個可憐又慈祥的老人昨日因為心髒病突發悄然去世,望你速速趕回月光之城。”
白易史落筆”
……
回月光之城的路上還算順暢,她怎麽也想不通,一向身體康健的外婆怎就會心髒病突發?在她離開的這幾年時光裏,月光之城究竟還發生了什麽事情?
月光之城與xx中學離得遠,除了暑假,其餘的時間白兮齊大抵都待在學校裏。難得回一次家。
月光之城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但對於她而言,還是覺得生疏了。天下著小雨,空氣裏彌散著一種叫人壓仄的氣息,雨下,舒爾抬眉,她看到了白易史。
那是個舉傘的少年,明眸如畫,似與著不描而墨的江南小鎮有著天生的融合,她先是一怔,而後叫出了他的名字——“白易史”。
輕鬆而自然,仿若,他們都還是當年天真無邪的小孩,會為了一個包子而大打出手。
“我的媽媽和弟弟呢?”踏入家門,隻看見了醉意盎然的白水城。
白易史收起傘,抖了抖上麵的水珠,似乎是很艱難的開了口。
白兮齊怎麽也沒有想到,不過一年的時間,家裏就發生了這麽多事。常年出差在外的白水城好不容易才回的一次家,卻發現自家的妻子與外人苟且,一氣之下的白水城將妻子揍了個鼻青臉腫,當晚白婉儀就帶了兒子離家出走了,並留下一封信,說和財其實不是他的兒子。
當年的白水城一心隻想要一個兒子,然,卻一直沒有想到好容易才得到的兒子竟然不是親生的。
白水城顫巍巍的朝她走來,露出了一個叫人不解的笑容,空氣裏滿是酒氣的味兒。
他說,白兮齊,我的好女兒。
白兮齊,以後爸爸再也不會冷落你了,你要吃什麽,要穿什麽,爸爸都會滿足你。
爸爸不要兒子了。
外婆是聽聞自家女兒隨男人跑了後,一氣之下,呼吸還沒喘過來,就背了氣。
白兮齊忙著張羅著葬禮,還好有白易史的幫忙,這個大男孩,給了她難得的溫暖。
與朱毅橫不同,白易史天生是屬於月光之城的,不論這個小城鎮有多麽對不起他,但這裏畢竟是他生長的,玩耍的地方,從初中畢業後,他就在鎮上開了家小賣鋪,不賣饅頭了。
他是要永遠留在這裏的。
“你什麽時候回學校?”白易史忽然停住了手中的活兒,直直的望向她。
沒有驚慌的躲閃,有的隻是一種淡如秋水的自然,老朋友間的相互關心而已。
“過幾天吧,”她嘴角勾勒起好看的弧度,“再過幾個月就高考了。”
朱毅橫也來找過她,白兮齊隻覺得自己欠了他那麽多,他是那麽希望早點兒離開月光之城,可是由於自己父親的“行為”,使得他差點與xx中學擦肩而過。
“你瘦了。”他依舊是淡淡的語氣,隻是眉目間一閃而過的溫柔之意,叫人無法捕集。
“林小完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你了?所以那天在醫院裏,你才會不告而別,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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