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紫霞洞天
瘋子不顧冰冷，猛地往河水裏一撲，水花濺起，再次起身，手中便多了隻肥碩的鯉魚。
離開瘴氣之地後，瘋子便在四周徘徊，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更不知道剛剛去了哪裏，隻知道自己很餓，餓到碰見什麽東西都想吃。
怎奈山頭一隻飛禽走獸都不曾走過，簡直就是奇怪。
他也不記得了，好像很久之前這山頭有很多豺狼惡虎，那個時候他每天都吃的很飽，如今能在河水裏找到一隻魚兒，已稱得上是上天的恩賜。
肥美的鯉魚被握在手中，不斷的掙紮，鱗片在夕陽之下熠熠生輝，濺起的水花如寶石般美麗。
瘋子全然沒有欣賞的念頭，一口將魚兒的腦袋咬下，參差不齊的牙齒竟然是這般厲害，咀嚼起來骨頭絲毫不費一丁點力氣。
他蹲在河裏慢慢品味，鮮血從嘴角淌在河流中，被慢慢的衝散。
魚兒最終停止了掙紮，再也沒法動彈，瘋子再一口連內髒都叼了出來，不顧鮮血和魚兒本身的腥臭，吃的津津有味。
啪。
突然他手中的魚兒被一巴掌打飛，掉入上流冰冷刺骨的河水中順流而下。
瘋子呆坐在河裏，兩手空空，驀地回過神來，握死拳頭朝前方打去。
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他的側臉上，整個人倒飛出去，像是一灘爛肉死在水中，下流的河水，瞬間被染成了紅色。
瘋子同魚兒般順流直下，飄到剛剛端坐的地方，一隻大手抓著他的腦袋提了起來，往背後一甩，結結實實的撞在地上。
“山上的豺狼惡虎已經被鏟除了個幹淨，倒是沒想到還有你殘喘，失策，失策！”來人一身粗布麻衣，但氣宇軒昂，神情超然，比起雲明這等仙家弟子竟是更顯得超凡脫俗，即便臉上浮生出怒色，也不失氣度。
來人，正是雨花落。
他出來，正是為了尋找雨陽，可是在山頭徘徊良久，卻始終不見少年影子，最終尋到了淌在地上的鮮血，追尋而來，才知道雨陽掉落在後山這處人煙罕見的地方。
但雨陽沒有找到，反而追到了瘋子，看他一身鮮血，雨花落便明白了。
見微知著。
瘋子和雨陽之間有過一場戰鬥，但雨陽並沒有死在瘋子手下，少年如今還活著，或者說在殘喘。
“你若是能幫我找到陽兒，倒可以免死。”雨花落一腳踢在瘋子肚皮上，後者頓時噴出一口淤血。
而後，瘋子緩緩睜開眼睛，瞳孔中流露出驚恐之色。
他伸出手去，指了指遠處那座雲霧繚繞的山峰，噤若寒蟬。
雨花落循著手指的方向望去，緘口不言。
良久，他點點頭自言自語道：“紫霞洞天？來的時候倒是見過，沒想到陽兒竟然會和他們扯上關係，莫非終
究躲不過？要重蹈覆轍嗎？”
雨花落負手而立，轉身衝著紫霞洞天走去。
沒走兩步他停了下來，回首和瘋子對視。
何謂瘋子？便是和常人眼界不同，所觀所念截然不同，在他們眼中哪怕是世間最凶猛的豺狼惡虎，也不過和常人無異，對瘋子來講世界隻有兩種東西，能吃的，不能吃的。
所謂人的情感，他根本不會擁有。
但現在，他瞳孔中分明流露出驚恐的神色，害怕到全身顫抖。
雨花落從懷中摸出一本古樸書籍，丟在瘋子麵前：“看你還有些本事，拿著吧。”
說罷繼續走向紫霞洞天。
……
世上並非不存在仙人。
早年，霧山中，深林內，時常潛藏著他們的身影。
而當世，仙人已不再是老人口中傳說的存在了，任何一處洞天福地內，都有仙人的身影，哪怕是當今的近天帝國，也有很多仙人作客，或者說遍地都是，多如牛毛。
在尋常農家子弟，凡夫俗子眼中，神人仙人和凡人無異，因此根本看不出來，隻知道這人一股別樣的氣息，像是滿腹經綸，很有學問。
隻有仙人自己才知道，同為仙人，境界高低有所不同，分三六九等。
有的仙人手眼通天，呼風喚雨，抬手便是星辰落，覆手便是山河破。也有的仙人，駕鶴雲遊，捕龍擒虎，世間萬物都在其手掌中。但也有的仙人，不過是肉體，精神比常人有所改觀罷了，真正說起來，倒是平平無奇。
紫霞洞天中，自然也存在仙人，他們的境界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拚盡全力鬥的山河盡碎，手指一彈虎豹豺狼覆滅綽綽有餘，到了尋常人望塵莫及的地步，但在真正悟了大道的仙人眼中，其實和平常人無異。
不過在整個落日城內，紫霞洞天的本事已經很大了。
說起來，紫霞洞天的來源也比較有意思，傳聞千年以前，紫氣東來，整片天空被紫霞彌漫了整整三個年頭，完全延伸為了落日城的天空。
而三年一過，紫氣凝聚，化作一顆美玉墜落凡間。
雲遊的散葉仙人到此，僥幸撿之，認定此為上天的大道機緣，因此在此開山立派，命名為紫霞洞天。
時至今日，或許是散葉仙人再加上那東來紫氣的緣故，紫霞洞天始終被人銘記在心，並且於千年的時間，躋身於落日城千萬門派勢力中的佼佼者，說起來全是靠那一塊紫色玉石。
此刻，紫霞洞天內，一張紫色石床躺著一名少年，他雙手放在胸上，安詳入睡。
旁邊三名老者和一名中年男子圍繞成圈，細細打量著紫玉石床上的少年。
一名老者失望的搖了搖頭，退出了幾人的行列。
還未轉身，便聽到一陣焦急的聲音：“蘇
長老，他的身體怎麽樣？”
開口之人正是雲明，乳白元氣於雨陽體內遊走一圈化作漆黑之後，打開了在瘴氣之地與紫霞洞天連接的地方，雲明當即背著雨陽趕回，請來紫霞洞天三名德高望重的長老和自己師傅，一起查看雨陽的狀態。
要說也是雲明的麵子大，蘇長老、林長老、李長老。三人都是紫霞洞天內德高望重的長老，輩分之高，是紫霞洞天於幼年之時有幸見過散葉仙人的三人，可謂是三尊活化石。
尋常就是洞主也不見得能請動。
可他們見到雲明火急火燎的趕回來，便立馬出關。
另外一名中年男子，自然是雲明的師傅，青珠玉。
“這孩子誤入瘴氣之地，凡胎肉體吃不住那變異的元氣，恐怕活不過這個數。”蘇長老伸出一根幹枯無肉的指頭。
“一年？”雲明惴惴。
“一旬。”蘇長老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把雲明嚇得險些昏厥過去。
“林長老，蘇長老說的可是真話？”雲明不是不相信蘇長老的話，而是不敢相信。
林長老遺憾的退出來，點了點頭：“蘇長老說的誇張了，這少年雖是凡胎肉體，但體魄強大非比尋常，對瘴氣之地變異元氣的抵抗有那麽些。”
雲明兩眼放光：“那他還有多少時日？”
“這個……”林長老有些不敢開口。
蘇長老搶過來道：“你想讓明兒既往不咎，放下這份心，但又能包庇的什麽時候。我雖然老眼昏花，但也看的出來這少年體魄強大，一旬確實誇張了些。但你就沒發現他被某物給蠶食了嗎？若是拋開這些的話，倒能多活些時日，但也超不出一個月。”
林長老低下頭默不作聲。
李長老捋了捋胡子道：“這少年時日無多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我們現在該做的是怎麽救他，而不是討論到底還能活多長時間。最多一旬，我們要想出一個辦法來。”
紫霞洞天以仙人自居，但並非普度眾生的菩薩，不可能對所有患難之人伸出援手。
但雨陽畢竟是雲明結下的因果，不救會讓少年寒了心，再嚴重些其心頭還會被種下心魔種子，未來能呼風喚雨之時沒有守住本心成魔，那是天下所有修神修仙之人的末日。
“可是這個少年很奇怪，所有經脈都被高人用強硬的手段封鎖，即便是我也毫無辦法。”青珠玉捏住雨陽手腕，眉頭緊皺。
“明兒，你碰到這少年的時候，可有什麽異樣？”林長老問道。
“你想說這少年全身經脈被封堵是因為偶然碰到的意外？並非如此吧林老頭，這少年經脈被堵一事，還是你最先發現的吧，隻怕你也早早知道，這是自生下來的那一天便存在的桎梏。”蘇長老一語道破。
林長老
抿抿嘴唇，不再說話。
“如今隻能強行打破他經脈中的桎梏，再以醒神靈玉果溝通大道元氣，破開凡人枷鎖，一舉進入到修神者的行列，這樣才能讓瘴氣之地的變異元氣化敵為友，說不定能反哺少年，境界一路飆升。”李長老揆理度勢，最終得出這樣的結論。
“話雖如此，但這少年經脈中的桎梏你也感覺到了，連你我四人合力都無法打破，為防止筋脈盡斷這才收手。”蘇長老說道：“你想用醒神靈玉果強行打開經脈，說不定會適得其反，毀了千年難一遇的天材地寶不說，說不定還會殺了少年，凡胎肉體，終究頂不住天神恩賜之物。”
“那莫非就這麽看他活活死去？”雲明震驚不已。
三名長老，一名師傅，此刻全都緘口不言。
他們心中羞愧，說起來其中三人也是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碰到的事情見過的世麵天上的繁星加起來都比不過，眼界可謂是高。
可這些活化石，今天竟然被一個農家子弟的際遇給難住了。
另外一人也算是紫霞洞天千年以來少數將散葉仙人留下的紫霞煙雲決修煉到八重的奇才，本事雖然比不上三尊活化石，那未來也是不可限量的。
可不管是誰，如今都被這名少年給難住了。
“現在僅剩下一個辦法。”壓抑的洞窟中，青珠玉的聲音更是壓抑。
“你莫非是說……”李長老試探道。
青珠玉點點頭：“沒錯，解鈴還須係鈴人，如今隻能找到是誰給少年種下桎梏封鎖筋脈。請他出手打開，少年才能重獲生機。”
蘇長老急道：“可自嬰孩時期便被封鎖住經脈，肯定是有人不想讓他未來踏上修行之路，說不定還是要趁其年幼扼殺，以免未來達到呼風喚雨的地步，不知道出於何種目的，但是出手之人說不定巴不得這個少年早夭。”
“再者說了，我們怎麽找到他，就是找到了，憑他能種下如此桎梏的本事，對付我們還不是掐死一隻螻蟻？”蘇長老看了一眼雲明，而後小聲說道：“犯不著為了這個少年讓紫霞洞天折損吧？”
其餘三人默不作聲，不敢挑明此事。
“可是這樣的話……”林長老的目光落在雲明身上。
雲明緊咬嘴唇，鮮血從嘴角流出：“我知道了三位長老，師傅。我們畢竟能力有限，不可能做到把所有事情都做的麵麵俱到。”
林長老趕忙安慰道：“雲明，並非如此，我們三個還是有些辦法的。”
蘇長老撇了下嘴：“蘇老頭，明兒好不容易想明白了，你就不要多說了。他這麽懂事，不會有心結或者種下心魔種子的。再者說了，這少年本身便筋脈盡數封堵，又碰上了瘴氣之地，這是天讓他亡，我們若是插手，豈
不是逆天而行？”
李長老搖搖頭，歎口氣道：“是啊，人力終究無法勝天，若是散葉仙人還活於世，說不定會有些眉目，隻是幾百年了……”
青珠玉道：“明兒，不要自責了。我們雖然不能救這個少年，但你也說了，他還有一名親人在山後的村莊，我們大可以幫照顧他父親，說起來這孩子窮苦一生，最後能與我紫霞洞天結上緣分也算是三生有幸了，有我們照顧，他爹後半生不用有丁點發愁了。”
雲明點點頭：“我知道了師傅，各位長老，我不會有心結，種下心魔種子的。我們畢竟不是傳說中真正的仙人。”
“你能相通這些，我們甚是欣慰。”李長老一手捋著胡須，一手拍著雲明肩膀：“說起來，散葉仙人留下來的紫霞煙雲訣你修煉到幾重了？前兩天我聽你師傅說已經到了六重了，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啊。”
雲明訕訕笑笑，在幾人簇擁下離開了石室。
在石門即將關閉的時候雲明回首，仍不見雨陽有任何動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