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匹
雨陽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這是一座簡潔的小屋，但好似人間仙境，幹淨整潔、嶄新的家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木香，沁人心脾，舒爽至極。
“莫非我在做夢？”這樣的房間別說是現實中有沒有居住過了，雨陽在夢中都未曾見過這等房間。
房門被推開，來者是一名年紀相仿的少年，白衣勝雪，宛如仙人。不是雲明又是何人？
“仙人？”雨陽呆呆道。
雲明拍了拍腦袋：“我叫雲明。”
雨陽恍然，趕忙道歉。
“身體怎麽樣了？”雲明坐在床邊，一手搭在雨陽的脈門上。輕微跳動剛一入手，雲明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短時間的休憩，雨陽的狀態並沒有好轉，堵塞的經脈在元氣的衝擊下支離破碎，裂痕無數，再多一分力仿佛都會破碎成渣。
“身體沒什麽異樣。”雨陽看著雲明，全然不知道自己狀態都多危險：“你表情怎麽有些難看？”
雲明笑笑：“沒什麽，那個瘋子，他為什麽會追殺你？”
雨陽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那瘋子時常在村子裏徘徊，不管見誰都要大打出手，很是凶殘，別說是對我了，任何人在他眼中好像都是敵人。說起來村子裏的林醫生家裏的牛也被瘋子給殺掉了。”
說到這裏雨陽靈光一閃：“仙……雲明，多謝你出手救了我！”
雲明擺擺手：“無需客氣，說起來你的村子也在我紫霞洞天的範圍內，雖然並無瓜葛，但千年前開創紫霞洞天的散葉仙人光風霽月，虛懷若穀，告誡我們洞天弟子，作為修行之人，要對那些凡人多施以援助。那瘋子禍害一方，我自然要為民除害。隻是……他本事比我高罷了。”
雲明臉上黯然無光，雨陽也有些失落：“瘋子很厲害嗎？”
“難說。”雲明站起身來，雙手背後，目視前方：“交手過後我能清楚的感覺到，那瘋子境界很高，但和我交手，竟然隻有同為混元的實力，像是故意和我交手玩耍一般。若當時碰到他的是洞天長老或者老一輩的前輩，不知道瘋子能掀起多少風浪。”
混元。
兩個字入耳極為陌生，從小便沒有見識過什麽仙人法術，自然不知道他們流通的語言在表達什麽含義。
雨陽並沒有追問，他不覺得自己會涉足雲明口中的修煉行列，況且眼下他還有其他事情關注。
“你身上是否有凝元草？我看你和瘋子戰鬥的時候用過一株……可以的話，能否賣我一株？”雨陽的聲音越到後麵越小，他並沒有錢，若雲明開大價錢的話，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買。
可是林醫生很需要凝元草，山上幾乎尋了個遍都沒有找到，雲明這邊恐怕是唯一的來源了。
雲明的表情先是一滯，而後笑著從懷中摸出來一株模樣古怪的青草，正是凝元草：“這東西於紫霞洞天隨處可見，並不算稀奇，你喜歡的話便送你一株。”
“真的？！”
“隻不過凝元草隻能修補一些外傷，像你這樣的內傷……”雲明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用。”雨陽接過來凝元草，仔細打量一陣，急忙塞進了口袋：“我叫雨陽，家就住在山前的村莊裏，你救我一命，又送我一株凝元草，無以為報。往後若是有什麽需求，盡管來找我就好了，我會盡力而為的。”
雲明笑了笑，在心中說道：“紫霞洞天虧欠於你，怎麽會要你幫忙？況且你不過是個小小的農家子弟，幫不上大忙的。”
想到這裏，他黯然神傷：“雨陽，你有一個父親是吧？”
“對。”雨陽點點頭，揚起胸脯驕傲的說道：“我爹叫雨花落。說起來，我得趕緊回家做飯了，爹已經等我很久了。”
少年起身下床，並未覺得身體有什麽大礙。不僅如此，還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之前從山崖上摔落下來的事情，好像鏡花水月，全都是假的。
“村子老人經常說仙家居住的地方仙氣飄蕩，對我們來講是延年益壽的補品！”雨陽將一身力量全歸功於紫霞洞天內的清新空氣了。
雲明卻清楚，這是瘴氣之地的變異元氣堵塞於經脈中給少年身體帶來的充溢。
可能是回光返照吧。
“如果你喜歡的話，便把你父親也接來紫霞洞天吧，我們會好生招待的。”雲明毫不客氣。
“太麻煩了，我還是喜歡和爹在村子裏生活，雖然窮一些，但每天都有些盼頭，很不錯的。況且，這裏我人生地不熟的，爹恐怕也不喜歡。”少年坦然拒絕，沒有絲毫委婉。
雲明點點頭：“你還有什麽需要嗎？沒有的話我便將你送回去吧。省得你父親擔心。”
雨陽連忙擺手：“不用麻煩了，我一個人回去就好了。”
“你爬不上那山崖的，況且再碰到瘋子怎麽辦？”這是雲明執意要送雨陽回去的原因之一，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雲明想認識一下雨花落，在雨陽早夭之後，紫霞洞天答應過要替他照顧父親的。
也算是一點點補償。
“好吧。”雨陽思來想去，覺得是這個道理，隻得答應。
紫霞洞天雖然源於散葉仙人一塊紫色玉石，但散葉仙人當年畢竟手眼通天，再加上百年來的變化發展，可謂是富饒。
各種天材地寶數不勝數，奇珍異獸隨地可見。
雲明心中有愧，盡可能的在幫助雨陽，離開之後不僅又送他幾株凝元草，還送他一個嶄新的小背簍和草帽，外加兩件幹淨嶄新的衣服，一件給他，一件給雨花落。
雖然是些簡單的生活起居之物，但對雨陽來講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這就更別提雲明又拿出幾兩銀子送給他，但銀子雨陽堅決不收，最後隻收了草帽背簍、一件成年人的衣裳包括兩株凝元草。
少年聲稱，受此大恩，往後一定回報，年紀雖小，卻懂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
雲明隻是笑笑，說真的不用。
畢竟是紫霞洞天的修行之人，回到洞天簡單休憩些時間，腳力便已恢複，雲明很快便將雨陽給送了回去，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村子的老人，男子、婦女、包括孩子見雲明這等少年，皆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一些年長的老人對雲明頂禮膜拜，說是上天派下來的仙人，來為村子積攢福德的。
唯獨村長抽著旱煙冷眼旁觀，應該是見識多，並沒有顯得吃驚，更沒有驚慌失措，多看兩眼便扭頭回去了。
待將雨陽送到家中之後，四下尋找雲明並未發現雨花落，破敗的房屋中的確有兩個人生活的跡象，但空無一人。
“我爹應該是出去找我了。”雨陽賠笑道。
“無妨，你多加休息吧，我便回去了。”雲明轉身便離開了村子，隻要記住了雨陽家在哪裏，不怕後來找不到雨花落。
隻是在臨走之時，少年刻意回頭看了眼雨陽，陡然發現他正呆站在門口，與自己目光交接。
他笑著擺了擺手。
這孩子竟然還送自己。
越是這般，雲明越是心痛。
……
與此同時，黃昏時分，大日西斜，逐漸落入山峰之下，天邊仿佛被無盡火域灼燒，赤紅色一片，炙熱難擋。
紫霞洞天隱藏在林間，內人皆知有一條幽靜小道可以直入洞天。
若非如此，哪怕是親眼見到洞天入口，也無法進入。這是當年散葉仙人為了圖個清靜，便開辟出來的唯一一條入洞小路，到了現在，四周除了洞天之人外，倒沒有人知道這條路。
它的用處還是比較大的，起碼讓隱匿在林間的洞天免受野獸打擾，哪怕有些本事的野獸，不踏上這條小徑仍舊無法進入洞天。
畢竟那位散葉仙人，手眼通天，當年在整個近天帝國內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此時這條羊腸小徑上，一名中年男子目光淩厲，與天邊炙熱的斜陽構成鮮明對比，冷冽之勢好似要把樹木凍結成冰，腳下半米之內一陣肅殺清冷之息。
他踽踽獨行，目光直視，好似經常入紫霞洞天，輕車熟路，僅允許幾人並肩而過的小路，走起來很是順暢。
突然前方出現兩名白衣男子，是紫霞洞天的弟子，兩人談笑風生，不經意間與男子打了個照麵。
這兩名紫霞洞天的弟子，於黃昏之時出門，並非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洞天
遠處的靈草園，他們要去采摘一些為日後所用，這條羊腸小徑走的很多，碰到的人自然不少，但都是宗門子弟。
男子這等陌生的麵孔，頭一次見！
一名弟子警覺起來，氣氛壓抑。
“不用緊張，我來找我兒子，找到他我自然不會找麻煩。”男子正是雨花落。
說來也巧，他一心要來紫霞洞天找回雨陽，殊不知少年已經回家。
而雨陽一事牽扯到雲明的道心，在紫霞洞天內很少有人知曉，恐怕僅有三名長老和青珠玉包括洞主才了解一二。
這兩名弟子根本不知，一口咬定紫霞洞天根本不會有外人進入：“這裏沒有令公子，還望速速離去。”
“那我親自去找！”
“放肆！”那名弟子倒是果斷，扔下背簍渾身紫氣氤氳，紫霞煙雲訣，自散葉仙人以紫玉開創紫霞洞天後感悟天道而創出的法訣，聽聞修煉至十八重可開山分海，一道紫氣氤氳，逆天伐仙不在話下。
哪怕是一重初入，對付普通人也有奇效。
仙人和凡人，畢竟是兩個概念。
無盡的紫氣東來，如猛虎下山，勢頭凶猛。
啪！
雨花落背在身後的厚大手掌打在那名衝來的弟子臉頰上，將其拍的倒飛出去，像一灘爛肉倒在地上，差點死絕！
“你……”另一名弟子看出端倪，根本無法察覺到雨花落元氣滾動，可他的肉身竟然如此強橫！
“陽兒在哪裏？”雨花落步步緊逼。
那名弟子心知敵不過，紫霞煙雲決赫然動出。
紫霞煙雲決，煙雲動紫霞。
一瞬間，一座洞天炸開了鍋，百道紫色身影聯袂而至。
“我找我兒，誰擋？”雨花落寥寥幾字，如過無人之境邁開步子往紫霞洞天走去，閑庭信步，端的是愜意。
“站住！”一名內門弟子赫然衝來，手持寶劍，咄咄逼人。
嘭！
雨花落僅用一巴掌，便將那柄寶劍拍碎，再將來人踩在腳下，奄奄一息。
他一人，一掌，一步，在夕陽完全沉落的時候，站在了紫霞洞天的洞口。
那裏正有五人，瞠目結舌，為首一名仿佛剛入而立之年，硬朗的身子骨傳出一陣桀驁之氣，年輕氣盛，認定自己有通天之能。
身後有三名老者和一名同年紀的男子，正是紫霞洞天蘇、林、李三名長老外加青珠玉。
再往後，無數的內門弟子，手持各種法寶武器，怒目而視，一看到男子身後百名同門弟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更如籠中猛虎，幾欲衝出。
但全都被為首的男子擋下。
“閣下來我洞天大肆殺戮，究竟有何目的？”為首男子一言既出，全都屏息靜氣。除了紫霞洞天的洞主，果然沒人有這等氣勢。
“我來找陽兒
。”雨花落很是平靜，但他打斷數百根骨頭的手掌，很不平靜。
“我與閣下素未蒙麵，令公子為何會在我紫霞洞天內？”畢竟是散葉仙人留下來的紫霞洞天，聲勢浩大在整個近天帝國都無人敢輕易染指。
這等氣魄，不管誰人擅闖洞天，還打傷百名弟子，洞主和幾名長老恐怕都會毫不遲疑的出手。
但洞主卻按捺下來，因為他知道輕易出手，恐怕散葉仙人留下的千年基業便要毀於一旦。
而洞主不知道雨陽一事，倒是奇怪。
隻因洞主這些天正在閉關，沒有閑心管雲明是否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奄奄一息的年輕人。
而他此刻出麵，是因為感受到那等氣魄。
“說來你們也不會相信，總而言之，交出雨陽，我便離去。”雨花落邁前一步，洞主則退後一步，身後長老弟子，全都被強大的壓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青珠玉正打算說明情況，突然一陣稚嫩的聲音傳來：“雨陽已經回去了。”
雲明站在雨花落背後，肅然道：“你便是雨花落吧？雨陽在家等著你呢，如今已快入夜，你還是快些回去吧，若是那瘋子找回去，雨陽隻怕凶多吉少。”
雨花落眼睛一眯，並沒有說話。
而後，真的邁開步子趕了回去，當走到雲明身邊的時候陡然停下，道：“多謝照顧雨陽了，打傷你的師兄弟我很抱歉，這份機緣，便當做賠禮吧。”
雨花落在雲明肩頭輕輕拍了一下，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男子的身影是那麽孤獨，冷冷的肅殺之氣彌漫周身，深夜中的林間蟄伏的野獸蠢蠢欲動，但沒有任何一隻選擇送死。
呼。
蘇長老舒了一口氣，林長老不顧年邁的身軀跑來：“明兒，太危險了，若是那家夥心生歹意，你可知道紫霞洞天的損失有多大？”
雲明擦擦額頭汗水，當時確實嚇壞了，但少年心性過人，冷靜道：“沒事的林長老。真是沒想到那個便是雨陽的父親。”
李長老，青珠玉包括洞主，幾人的目光全然落在男子孤獨蕭條的背影上：“看起來，雨陽經脈的桎梏，便是此人種下的。”
“他為何這樣做？”雲明不解。
李長老搖搖頭：“千萬不要去揣測這等人的心思。”
雲明問道：“師傅，雨花落的境界能高到什麽程度？三位長老加上您都無法打破的桎梏，塵世間真的有人辦的到嗎？”
青珠玉同樣搖了搖頭：“此人高深莫測，一具肉體乃是我生平所見最無匹的，他體內未殘留一丁點元氣，不知是被什麽東西給封鎖了起來。可單憑肉身，便打敗了百名子弟，更讓我等畏懼不已。”
“沒想到這等地方還有此等高人隱士，青珠玉，你覺得他若是擁有自己
的元氣，能達到什麽層次？”洞主眼神中，竟然充斥著崇敬之意。
“恐怕已經近神了，或者說已經躋身於神的行列，隻是還有一具肉體未了心願，行走於塵世之間。”青珠玉臉色發青。
洞主點了點頭：“可怕，如今的王朝，又有多少人能近神？沒想到此人已經躋身於神的行列。”
雲明不解：“洞主，他若是這麽強大，為何如此落魄？”
洞主看了一眼雲明，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你處世不深，還未了解，我們修行之人，以仙和神為目標，但在真正成仙成神之前，終究是人。是人，便會有七情六欲，便會被塵世的感情所迷蒙。”
“洞主，師傅之前和我講，拋不開七情六欲，神仙之列，根本不可能觸及，那他……”
“他不是拋不開，而是不願意拋開。”洞主感慨：“當年散葉仙人也糾結，到底要留住七情六欲，還是要舉霞飛升，成神成。”
雲明眨了眨眼睛，不知何意：“散葉仙人最後如何了？”
洞主沒有說話，三名長老包括青珠玉在內，都沒用說出這個答案。
（本章完）